才一大清早,清淨了很久的趙府就開始喧鬧起來了。在收到兒子今日要回家的消息後,李氏哪裡還睡耐的住,天才剛亮就興奮的起床將猶在睡夢中的下人們趕了起來,將趙信已經快半年沒住過的房間細細的重新打掃過了一遍。
又讓貼身婢女小蘭帶著幾名家僕去市集採購最新鮮的食物,她自己則親自下廚為兒子做著喜歡吃的菜羹。那些新入府的下人丫鬟們們一邊奮力的打掃著趙府,一邊好奇的聽著趙府老人們說著這個傳說中「惡名遠揚」少爺的往事。
趙頜在仕途上平步青雲,從不入流的田部吏一躍成為中卿的內史,他原來居住的那套小宅子自然不再適合他如今的地位。但由於趙頜為官清廉,田部吏雖為肥差他卻未謀取過半點利益,只是靠著微薄的俸祿為生,所以家中積蓄並不豐厚,在寸土寸金的邯鄲城內自然購置不起豪門大宅。
所以由相邦肥義出面奏請,趙王何親自挑選了一處豪宅賜予趙頜。趙頜卻以習慣了老宅為由退去,堅持不肯接受,反而勸說趙何將豪宅變賣給富商,所得充入因為連連大戰而捉襟見肘日益枯竭的府庫。
趙何大為感動,著實誇獎了趙頜一番,於是又行了個折中的辦法,將趙頜老宅附近的民居買下,又讓司險府派出匠作幫助趙府在原址上擴建了一倍有餘,以此作為趙頜心的府邸。
府邸變大了,原本家中僅有的幾名老僕婢女自然就不夠用了,所以李氏才從自己娘家中要了十幾名機靈能幹的丫鬟和家僕來填充府中,這些人大半都沒見過少爺趙信,卻對他「混世魔王」的惡名瞭解頗深。
待聽到自己少爺在戰場上屢立奇功,年紀輕輕便被主父提拔為了羽林都尉,成為趙國年輕人中最炙手可熱的紅人。此事當真是轟動了整個邯鄲,連帶趙家這些下人也跟真沾光,在府外的心態也高人一等。
臨近午膳,趙信卻遲遲未到,李氏在堂中漸漸有些坐不住了,脾氣也慢慢的生起來了,一邊嘴中和小蘭罵著趙信,一邊不時轉伸頭望向庭外,還不斷的催著家僕去城門處打探。
就在李氏等的快要坐立不安的時候,卻聽到門外傳來了一聲長長的馬鳴聲,旋即一名小童歡天喜地的跑盡堂內,高聲喊道;「夫人,少爺回來了。」
李氏大喜,「霍」得一下站了起來,快步踏出正欲出門迎接,彷彿突然又想到什麼,步子猛的停了下來。
身後的小蘭猝然不急下幾乎撞在李氏身上,忙定住身子,不解的問道;「夫人,你這是做什麼?」
李氏柳眉揚起,「哼」了一聲道;「都半年沒管教了,也不知道這個小兔崽子的心野到哪裡去了。」
「不能讓這他這麼得意,小蘭,快去拿我的『家法』來。」
原本還是歡天喜地的迎接少爺凱旋歸來,這轉眼就變成『家法』伺候,小蘭不由楞在那裡,張著嘴半響說不出話來,在李氏的催促下只好不情願的拿出了放在廳中『休養』了很久的『家法』出來——一根堅韌粗圓的鐵尺。
這時門外已經傳來一陣喧嘩聲,幾名家僕簇擁著牽著馬的趙信笑語不斷的走了進來。趙信身穿一身趙國騎兵制式的輕便皮甲,身披羽林軍特製的火紅披風。劍眉星目,腰配長劍,腳踏皮靴,左手牽馬,右手舉著頭盔。行走中之間顧盼生姿,神采飛揚,端一名英姿颯爽的英俊少年。
李氏在遠處怔怔的看著兒子有說有笑的走來,眉毛還是一樣的眉毛,眼睛還是一樣的眼睛,就連那招牌式懶洋洋的笑容的都一點沒有改變,可臉上卻少了些稚嫩,多了一些風霜之色。舉止言語間少了一些輕浮,卻多了一絲穩重。
李氏心中一酸,目光中隱隱有些淚光閃動。她雖未在軍中生活過,卻也不少父兄子弟曾在軍中效力,知道軍中生活向來寒苦,條件十分惡劣。尤其是在行軍作戰時,常常風餐露宿,饑一頓飽一頓,更讓人擔心的是每日還要提心吊膽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這五個月中,李氏沒有一天不在擔心著趙信,她原本並不信神鬼之說,可為了替兒子祈福也每日虔誠三炷香,祈求天帝鬼神保佑自己兒子平安歸來。
她並不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在戰場上出人頭地,因為獲得越大的戰功就意味著要付出更大的冒險。她所唯一希望的就是趙信能夠平安歸來,沒有在戰場上發生哪怕一丁點的意外。
幸賴神靈庇佑,趙信終究平安歸來,仍然完好無損的帶著笑容站在自己面前。
看見了母親就在對面,趙信連忙將馬韁遞給了身旁的老僕,滿臉堆笑快步上前想要給母親一個熊抱。
卻不料李氏面色一寒,揮起鐵尺狠狠的砸在了桌上,發出了『蹦咚』一聲巨響。嚇得滿是熱情的趙信一大跳,連忙止住了腳步,目光有些畏懼的看著李氏手中那條鐵尺。
要知道這條鐵尺可是記錄了趙信一半悲慘的同年,每次但凡做錯了事,李氏都是拿著它對趙信一頓好大,久而久之趙信看見了它幾乎形成了條件反射,第一個反應就是想縮著腦袋掉頭就跑。
只是卻還還搞不清楚今日哪裡惹到了母親發怒,要用這麼大的陣仗來「歡迎」自己歸來。
趙信不管在外面多麼風光無限,到了李氏面前便老老實實的收回了嬉皮笑臉,探了探腦袋,試探性的喊了句;「母親大人,這是做甚?」
李氏柳眉倒豎,目光凌厲的瞪向趙信,揮起鐵尺又是一拍桌面,冷笑道;「趙都尉,你眼裡還有我的這個母親嗎?」
趙信嘻嘻一笑,上前想要摟住母親討好,卻見眼前勁風閃過,忙縮回了手道;「老娘,你這是幹什麼,我哪裡敢眼裡沒有你呀。你看我現在,眼睛裡全是你呢。」
說完裝模作樣的指著自己鼻尖,瞪大著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趙氏,神情煞是有趣。一旁的小蘭等人都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除了,惟獨李氏強忍著笑意,仍然寒著臉道;「我切問你,你明明說是早間便可到達,為何道現在才回到家中,害老娘等了足足二個時辰,你這不肖子孫,還敢說心裡有老娘。」
趙信心中這才恍然,頓時也放下心來,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呢,原來只是這麼點小事。只是如何向母親解釋卻著實比較棘手,原因其實很簡單,昨日一起返回邯鄲的眾人途中無趣,便在軍中擲殼博彩,輸著要飲下一大杯烈酒。
趙信雖然人品尚佳,賭運卻是奇差無比,整整一晚上就他輸的最多,被灌酒灌的昏天暗地的,早上也睡的死死的,知道日上三竿才醒了過來。這才想起了回家之事,連忙快馬加鞭脫離了大隊,一路疾馳趕往邯鄲。
因為是落單進入邯鄲的,通關的符印又落在軍中,趙信不敢出正門進城,只好捨近求遠到了北門,靠著都尉令牌才混入了城中。如此一來,李氏派去正門出打探消息的家僕自然堵不住趙信了。
這些借口趙信自然不敢跟李氏如實說來,要是讓她知道了自己不但賭博鬥樂,還酗酒爛醉如泥,恐怕一頓暴打是免不了的。
於是轉了轉眼睛,心中已經生出了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