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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天下 第九十一章 大朝信宮(九) 文 / 牧江南

    通往各國的驛道上,背插紅旗的一隊隊趙國騎兵們盡情馳騁,只是奮力的抽打著馬鞭,絲毫不恤胯下戰馬的耐力。他們背著著象徵著使節的紅色旗幟,攜帶著主父寫給各國君主的書信,馬不停蹄人不離鞍,一路飛馳奔向各國的王都。

    很快,趙國的騎兵們就將主父的意思傳遍了天下,趙雍的書信簡單明瞭,只是寥寥數語,毫不客氣的告訴他們;我趙雍將要在信宮大朝天下,廣邀各國君王和太子前來相會。

    雖說是請,卻與脅迫無疑,要知道邀請一國的君王和儲君來到自己的陪都會面,這本身就是一種恃強凌弱的以勢壓人,一直低調置身於列國相互征戰外的趙國,如今卻用一種強硬無比的姿態向天下宣佈了自己的高調復出,就此參與到中原霸權的爭奪之中。

    千年成周,古都洛邑,悠長的鐘鼓聲敲響,王宮內沉重的城門緩緩推開,趙國信使高舉著主父的詔令一路策馬疾行,如入無人之境。周天子姬延雙手微微顫抖,從滿臉驕橫的趙國使者手中接過了詔令,臉色有些蒼白的說道;「請轉告主父,寡人因身體抱恙,就不前往恭賀了。今令太宰代替寡人前往,還望主父見諒。」

    在大梁,在新鄭,魏王和韓王忽然間才發現了,就在他們仍在齊秦爭霸之間搖擺不定之時,他們的老兄弟趙國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如此強大了起來。北驅三胡,南並中山,十餘年間國土和人口增長了近一倍,遠遠的將魏韓二國甩在了身後。之前為了對抗強秦的蠶食,魏韓二王不得不奉齊王為主,任他驅使與秦國爭霸。可如今他們卻多了一種選擇,趙國的強勢復出讓兩國重新審視起了天下格局,單純的兩極爭霸變成了秦齊趙各據一方,齊國已經不再是他們唯一可以依靠的國家。

    畢竟相比其貪婪無度的齊王,同為三晉的趙國無論是從感情上,還是從血緣上都更容易讓魏國和韓國接受。當初魏文侯稱霸中原時,正是打著緊密團結三晉的旗幟,重複了當年晉國的強勢將齊秦楚強行壓制。所以趙雍書信來邀,魏王嗣和韓王倉並沒有過多的抗拒,多年來積弱的心態,早已經讓他們失去了大國的驕傲,便紛紛應邀攜著太子前往信都相會。

    燕國自不用多說,在得知趙雍答應為燕國調停後,燕王職大喜,便將國事交予蘇秦等人,立刻動身前往信都於燕太子相會。宋魯衛國小勢衰,在齊魏楚等國的咄咄逼人下朝夕不保,自然對趙國多加巴結,收到書信後皆攜太子前往赴約。楚國因為隔得太遠,與趙國並未接壤,自然不懼趙國強勢。再加上楚國雖數敗於齊秦,國力大衰,但終究是地廣人眾,依舊是七雄中最大、人口最多的國家,楚王自然不肯自降身份來朝拜趙雍,便只是派出令尹斗階代替自己出使趙國,像主父恭賀。

    臨淄宮呢,收到趙雍書信的齊王田地暴跳如雷,狠狠的將信箋摔倒了地上,在宮人們的戰戰兢兢中怒吼了許久,最終還是不甘心的將信箋從新撿了起來。他雖然性情急躁,卻並非傻瓜,如今趙國大軍兵鋒已經逼近河間,在齊趙邊境集結,一旦加入佔據,必然將深入燕地的齊國大軍退路截斷,趙信此時派來邀他前去信都,無疑是赤裸裸的用武力強逼,若是拒絕,下一刻極有可能是大軍揮至。

    趙國這些年來的逐漸強大田地也是心中清楚的,只是因為趙國一直與周邊各國保持和平相處,只是對胡人和中山國大興兵戈,所以久而久之,田地便也將趙國的威脅不放在心上了,只是專心西向與秦國爭霸。

    他之前之所以同意任由趙國兼併中山,一方面因為正在函谷關與秦國激戰,無暇北顧;一方面也是因為對宋國的膏腴之地垂涎已久,想要撇開楚魏獨吞之,這邊需要趙國對他吞併宋國的默許;還有更重要的一方面,那就是田地原本以為依照中山國昔日之強,怎麼也能拖住一年半載,即便趙國能夠得手,也必然會元氣大傷,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消化掉中山以補充損耗的國力。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中山國竟然會如此不濟,也沒想到趙國竟會如此之強。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頑強存立了兩百多年的中山國竟然已經化為了塵埃,徹底的融入到了趙國之中,趙國非但沒有因為曠日持久的戰事損耗國力,反而因為兼併了心腹大患中山國而士氣大振,赫赫武功令諸侯畏懼不已。

    這時田地才不得不重新注意起趙國這個新興起的軍事大國,發現它的強大實力已經不是四面樹敵的齊國所能對抗了。只是田地他早已經習慣了霸主的身份,現如今如何能做到對趙國低頭,於是便刷了個花招,明裡答應了會攜太子前往赴約,過幾天卻派出使者向趙雍報於自己舊疾復發,不能前往,只是派出太子田法章代替自己前往。

    九國中唯一態度反覆不定的就是秦國,當趙國的使者持著主父的書信趕到秦國時,咸陽為之動怒。自商鞅變法後,迅速強大起來的秦國一改當年的貧苦,不斷向關東蠶食魏韓楚三國的領土以壯大國力,經過惠文王和武王三十餘年的擴張,已經成為了一個勢力強勁的國家,雖然國力上不足富庶的齊國,但軍事上的實力已經將齊國甩在了身後。雖然武王暴斃後秦國陷入了內亂中國力有所衰減,但也是天下間數一數二的大國,趙雍卻派出使者來傳秦王赴約,這無疑是對秦人的驕傲以侮辱。

    所以消息一傳出,朝中大臣們紛紛上書反對,一個個在朝堂上慷概激昂,請求太后和秦王斷然拒絕趙國的無理要求,更有激進者要求派兵攻到趙國的河東,以示警告,讓趙國收起對秦國的小覷之心。

    秦人對趙國的一直聲討,到讓身為秦相的樓緩的處境極為尷尬。一方面他是趙人,是主父以勢相逼強壓著秦國任命;另一方面他卻又是秦國相邦,於公不得不從秦國利益出發。以往秦趙交好,他的處境尚且好過一些,如今秦趙的關係變得有些微妙了,便讓他難以自處。所以他乾脆閉了嘴,在朝堂上一言不發。

    樓緩的異常舉止自然逃脫不了正高居座上的羋太后眼中,眼神微動,看向樓緩笑著問道;「樓相今日一言未發,想來心中定是有何高見,不妨說予本宮聽聽。」

    樓緩忙收斂心神,微微欠身行禮,心下卻是凜然。

    別看這個年過四十的女人仍是貌美如花,眉目間風情萬種,但其心志之堅、手段之老辣,即便是久為政客的樓緩也自然不如。羋太后本名羋八子,為楚國公族之女,為秦惠文王的妃子。武王舉鼎暴斃後,因年輕無後,他的幾位兄弟便為了爭奪秦王之位大打出手,最後得到趙雍支持的贏稷勝出,在其母和舅舅魏冉的支持下登上了秦王位,羋八子也因此成為王太后,開始臨朝稱制。

    如今羋太后一手把持著秦國的國政,以秦王年少為由代替他處理國事,在內重用兄弟魏冉和羋戎,以此二人把持朝政,將秦王架空,把整個秦國牢牢掌控在手中。趙雍強壓令樓緩入秦的本意是為趙國爭取到更多的利益,但卻在羋太后的強勢之下舉步維艱,雖為相邦卻無相權,行事處處受到手下的牽制和推脫。

    這一年來的相處,樓緩早就領教過這個女人的厲害,所以對她的問話絲毫不敢大意,沉吟了一會才說道;「太后,恕臣之言,秦趙本就是兄弟之邦,相互依仗。如今主父大朝信宮,我秦國不如與之配合,壯其聲勢,約為盟友,共擊齊國,如何豈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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