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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丙辰,長沙王駕之國。臨行,劉發特地與劉平密談了數個時辰,仔仔細細交待了一番,儘管劉平一一答應,劉發卻仍是不免心下惴惴。
平亂之事,既然東宮已經發明諭,賞賜劉平,又將其擢拔為東宮衛尉,也就等於昭告天下,這次平亂,首功之一,乃是劉平。全天下都知道的事,自然劉徹也十分清楚。做了這麼多年兄弟,劉發對他這個弟弟也還是有些瞭解的。
劉徹此人,能力絕對不差,但脾性卻未免過於強勢。任何想爬到他頭上去的人,恐怕他都不會輕易放過。
劉嫖在劉徹剛登皇位之後,認為她自己是把劉徹推上帝位的第一功臣,加之又是皇帝的丈母娘,一時之間恃功自傲,一個勁地向皇帝要這個要那個。史書載:竇太主恃功,求請無厭,上患之。連丈母娘想要在他頭上敲點好處,劉徹都不耐煩,不樂意,就更別說其餘劉姓皇族了。
因此,劉發對劉平留在長安實是甚為不放心,畢竟竇太后年事已高,再能活幾年實在是個未知數。別看現在劉徹已被整得灰頭土臉,只要東宮一死,立刻就是樹倒猢猻散。原先依附在東宮這棵大樹上,明裡暗裡反對皇帝的人,為了身家性命,富貴前程,都將立時改換門庭,屈膝投降,爬著去舔劉徹的腳趾頭。
而劉平那時候即便想學這些人那般奴顏卑膝,以劉徹的性格,恐怕也不會領情,畢竟正是劉平壞了他天大的好事,差點讓他被廢。
因此,說劉發是憂心忡忡地離開長安,也不為過。
不過,以劉發的性格,讓他想到乾脆更進一步,廢了劉徹,一勞永逸,他也做不出來。
這一切的打算,還得由劉平自己來拿。
此時的劉平,心裡也正自不安。武帝的性格,他比誰都清楚,現在雖然還未鋒芒畢露,但是武帝此人,正是年紀越大,越是剛愎自用。權勢越大,御下也越是嚴厲,且生性喜怒無常,多疑寡恩。
終其一生,廢陳皇后、抄斬竇嬰滿門、逼退田?、設置內朝,架空三公九卿、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至死大權總攬於一身。晚年因為江充及胡巫之言,以巫蠱之禍逼得太子劉據發兵造反,兵敗之後,迫皇后衛子夫自殺,劉據此後也死於追捕之中,謚號曰「戾太子」。
戾者,曲也,從犬出戶下。
謚法曰:不悔前過曰戾,不思順受曰戾,知過不改曰戾。屬惡謚,作為父親,冤殺兒子之後,還追授惡謚,其為人不能不成為狠辣。
臨到生命盡頭,又以母壯子幼的原由,無故而幽禁劉弗陵母,鉤弋夫人於雲陽宮,致其憂悶而死。
這些人裡面,竇嬰是劉徹的表叔;陳皇后,衛皇后,鉤弋夫人均是他的姬妾,且衛皇后和鉤弋夫人又都曾經寵冠一時;劉據更是他的兒子。這些人武帝都能殺,那劉平又算什麼?
田?、田勝此次不是就被劉徹毫不容情地拿來做替死鬼了嗎?
雖然劉平此次不得已的選邊站,機緣巧合,化解了眼前的災難,不至於立刻就被田?清算,但是無疑也因此埋下了另一個禍患。
劉平心裡清楚,如果不出意外,竇太后還能在世約莫六年。六年之後,若是劉徹還能總攬天下大權,而劉平到時候又沒有任何可以牽制他的力量,那只怕下場不會比田?好。劉發和周妃到時候也一定會大受牽連,這自然不是劉平所樂見的。
而這一切,劉平早在平亂之後的第二日就已思量清楚。他之所以不想回臨湘,而是要留在長安,借此良機,積極參與朝政,就是因為他已看清楚了前路。此次如果仍是回到臨湘去,繼續行商,拱手將這六年的機會讓與劉徹。那六年之後,劉平也唯有任人宰割一途。
他可還不想這麼快又去見判官,讓老鬼得意嘲弄一番。
情勢所迫,劉平即便想再置身事外,只怕別人也要不願意。既然不能全身而退,唯一的辦法,恐怕也只有全力施為,這樣即便敗了也不至於枉卻這一生。身不由己,正是此謂。
春三月辛酉
竇太后下詔,以竇嬰為丞相。
此後漢廷幾乎所有旨意,雖然仍以皇帝的名義下發,但是事前卻都要經過竇太后的同意,只有東宮印璽蓋了上去,這道旨意才能生效。
竇太后此時在事實上,已經臨朝聽政,只是沒有在名義上宣示出來,曉諭天下,算是給劉氏還有竇氏都留一條後路。
不過,劉徹也沒有就此束手。他雖然可能只是個名義上的皇帝,但是皇帝這個稱號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政治本錢。有多少人,就是毫無理由,毫無根據地,聽從皇帝的號令。說他們被洗腦了也好,說他們忠君也罷,總之皇帝的號召力不是那麼輕易就能淡化的。
東周,周室衰敗如此,楚子問鼎,仍是被其他諸侯國視為大逆不道。王孫滿說:「在德不在鼎。」。天子被視為天命所繫,天命不改,天子就仍是天子,道德正義的化身。
而劉徹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乃是發上諭,加封館陶大長公主劉嫖,從竇太后姓,賜尊號竇太主。旨意送到東宮核准的時候,竇太后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處置。
長樂大亂之後,竇太后即懷疑劉嫖與未央有所串通,因此特地把她召到長樂宮來,嚴厲訓斥了一番。劉嫖自出生還沒見過母后如此震怒,當下淚眼婆娑,喊天叫屈。竇太后因為所生的,只剩此一女,又素來疼愛劉嫖,因此,只是訓斥了一番,最後也沒有追究懲辦。
不過,竇太后仍是有些提防劉嫖與未央宮之間的聯繫。她自然有些懷疑,劉徹尊封劉嫖的背後,是為拉攏劉嫖,為自己樹立一個有力的靠山,借力保住皇位。
因此,竇太后為了這麼一道旨意,竟也猶豫再三。好幾日之後,才勉強同意。同意之後,竇太后接著又把劉嫖找來,告訴她:「以後沒有哀家的准許,不得再私自往未央宮去,畢竟你也是個公主,嫁出去為人婦的,天天在未央宮裡廝混,不合禮儀規制。」劉嫖當然也只有聽命的份。況且劉嫖此人好慕虛榮,有竇太主的封號,實是前朝歷代公主所未有過的榮光,她心下得意,也就不會因竇太后的訓斥而沮喪。
劉徹此舉,抓住竇太后與劉嫖之間母女情深的軟肋,上尊號拉攏劉嫖。而事實證明,劉嫖從此也更為堅定地維護這個女婿的地位。
她自然有她的打算,畢竟竇太后年事已高,還能依靠幾年?如果劉徹的皇位保不住,將來無論誰繼位,她都不可能再如今日風光,甚至還有可能樹倒根斷,自己隨著劉徹的倒下也要被挖出來。到那時,這竇太主也就算正式做到頭了。因此劉徹此舉,不溫不火,卻達到了預期的效果。
魏其侯竇嬰府
主廳之內,二人端坐榻上,此時已是三月末,暮春初夏時節,氣候漸漸轉熱,這幾日更是有些反常,熱得難當。
左首跪坐一人,正是竇嬰。竇嬰滿面春風,氣色甚好,開口道:「平王子這幾日,初掌衛尉一職,一切可還順當?」對面坐的人自是劉平。
劉平道:「蒙大人推薦,衛尉一職,也還算得心應手。」竇嬰笑道:「還是平王子天資聰穎,謀略機智,否則老夫即便推薦了,也難以做得下去啊。」劉平自是謙遜了一番。
良久,二人皆默然,各想心事。
竇嬰先將侍立的眾人,皆都喝退。而後緩緩開口道:「平王子,老夫是個帶過兵的人,雖然現下為文臣,卻也不喜拐彎抹角。」
劉平道:「丞相盡請直言。」竇嬰一捋長鬚,道:「老夫認為,平王子和老夫現下的情形,正如二人同乘一駕戰車。一人駕轅,一人殺敵。駕轅之人老練,殺敵之人勇猛,若是通力合作,定能無往而不利。可若是互生嫌隙,或者各自為政,就好比戰車碌碌前行,誰想先跳下去,都將斷臂折膀,而後被他人馬踏命喪。而留在車上的那人,也因為失去另一人的輔助,難以獨當,必被亂兵擊殺。老夫此喻,平王子可還覺得恰切?」
劉平點頭微笑,道:「丞相說的不錯。你我二人正是同舟共濟,同車為戰之勢。」
竇嬰道:「好,難得平王子也是個爽快人,那老夫就直說了。」
劉平道:「晚輩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