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涼棚中,劉彘給竇太后再拜道:「孫兒來遲,請皇祖母恕罪。」竇太后抬手道:「罷了,怎麼來得這麼晚。」劉彘回道:「父皇帶著孫兒在未央宮內,聽前線的將軍們講解匈奴軍事,接到祖母設宴的口諭,趕忙就過來了,不料還是晚了許多。」劉嫖在一旁說:「哎呀,娘,問那麼多幹嗎,太子現在也比不得我們,天天閒著,他自有他的國家大事要忙,你也不事先通知,想起來就宣旨設宴,吃定了別人不敢違抗你的旨意,我剛才還是著急忙慌地跑來的呢。」老太后一聽是與匈奴有關,當下也就不再追究。
等劉彘坐定之後,竇太后說道:「這些皇兄,你都是數年未見,將來做了皇帝,這些兄弟也是你的拱衛,劉家的人自然還要靠劉家的人幫,你們又都是皇上的親兒子,這幾日要多親近親近。」劉彘回道:「是,孫兒定要多向皇兄們討教。」這邊諸王又連忙說不敢。
半刻下來,劉平就在心裡打了無數個哈欠,心道原來這帝室之間的談話這麼無聊,說了半天都是仰慕阿,請教阿,不敢當啊之類的廢話,自己當初和淮南王周旋那麼幾句就已經快要咬到舌頭了,今日聽到席間幾十個人都在說著這些車轱轆話,不覺漸漸忘了自己此來的目的,生出困意來。
倒是長公主不理會這些規矩,仗著這群人裡頭沒人比她大,老太太又縱了她幾十年,因此說話隨便了很多,本來劉平嫌她聒噪,現在卻覺得這個女人說話比那些王爺們動聽得多。
劉嫖道:「娘,前日裡西域一個叫什麼精絕的小國,派使團來賀皇帝的壽,帶來的東西真是見都沒有見過,我這些年公主算是白當了,天底下的好東西居然這麼多我不知道的。」竇太后笑道:「你個貪得無厭的,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你還想都要了?」劉嫖笑道:「我也不全都要,就是聽說,這些賀禮中有種水,擦在身上,香得很。」竇太后道:「這有什麼稀奇的,你去用洗個香湯浴,不是也一般的香?」劉嫖說:「可不一樣,人家那水,聽說只要一點點搽上去,能香足足半天,隔著十幾丈都能聞到。」竇太后也好了奇,說:「哦?那是怎麼做的,能香那麼久,不是要熏死人嗎?」這時旁邊一個妃子接到,「臣妾也聽人說過,說是不熏,只是一直就這麼香下去。」劉嫖早就扯著竇太后道:「娘,你讓皇帝賞女兒點吧,他反正也用不著。每年番邦和大臣們送的禮物都堆在那裡爛掉,怪可惜的。」
竇太后又笑道:「你還巴不得人家直接進貢給你呢,什麼東西都要,一點公主樣都沒有。行,回頭老身給你說說,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呢。」劉嫖大喜謝過太后。
既然西域的話題被挑起來了,眾人的話題就集中到了西域諸國的怪事上,一時間說話的氣氛倒輕鬆了不少。
劉平心道,香水而已嗎,有什麼好稀罕的,給我些人手,我興許也能提出些來。想到這,靈光乍現,想,唉?何不就私底下試試看,別人不知道它怎麼做的,我大約還是知道點的,這玩藝雖無大用,拿來對付這些女人們卻是一等一的好物事。
他想的倒並不錯,好歹也是個理工學生,混了這麼多年,蒸餾法什麼的還記得一些,況且釀酒不就是這般來的,把那釀酒的改造改造,說不定倒真能倒騰出點香水來,雖然比不上現代的香水,可是西漢時候的香水能好到哪裡去?
這邊已聽趙王劉彭祖在那賣弄到:「聽說在西域以西,大漢無人到過的偏遠之地,產一種東西,晶瑩似水,能夠照見人影,清晰無比,比咱們這裡最好的能工巧匠磨出來的鏡子還要清楚數倍。只是從來只聽人說,在大漢沒有人見過。」
這邊眾妃聽得心馳神往,這些深宮中的女人天天最在意的就是自己容貌,因為只有容貌才能吸引到皇帝的注意,才能讓自己得到恩寵。未得寵的千方百計要漂亮,以博恩寵,得了寵的也想盡辦法要美,以保恩寵不斷。如果真有這樣的好東西,能照得那麼清楚,豈不是什麼瑕疵都逃不過去。因此,這些女人一聽,居然都呆了半晌。趙王見自己說的話如此令眾位娘娘在意,頓時得意非常,正待再說,劉平插話了。
劉平聽了半天,實在忍不住了,此時看眾位娘娘們在意這些東西,當下也就不願意再失去這個好機會。開口說道:「臣也知道趙王叔說的那個物事,且碰巧知道它的名字。」眾妃聞言,也不管他到底是誰,趕忙一迭聲問道:「叫什麼?」劉平回到:「回娘娘們的話,叫玻璃,此物產自西域更往西數千里的國家。產量不少,保密卻極嚴,外人無法知道製作技術。加上此物易碎,那國家距我大漢有上萬里之遙,無法運送,因此眾位娘娘不能得見。」
眾妃一陣遺憾,卻不禁覺得眼前這個小子知道得還不少。劉嫖也覺得奇怪,就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些,叫什麼名字來著?」劉發趕忙搶道:「這是侄兒的次子,名喚劉平。」劉平自己接到:「侄孫看過些異國志,是以知道這些逸聞,便是剛才長公主說的那水,侄孫也略知一二。」這一說,就已存了賣弄的心。
劉嫖奇到,「哦?快說來聽聽。」劉平緩緩說道:「此水名喚香水,產地一樣的也離我大漢上萬里,並不是稀罕之物,產地的女人,人人跟我大漢的女子塗脂抹粉一般地搽這物事。其保存不難,運送也不難,之所以稀有,乃是我大漢的子民從未有人能到如此偏遠的地方去做貿易,因此在大漢也不能得見。」劉嫖聽得一陣惋惜,尤其想到那邊的女人,是人就能抹那香水,自己堂堂天朝長公主,還得求母親從皇帝那討些來,劉嫖竟有點不忿,大凡有身份地位的女人如果知道別人有自己沒法得到的東西,心裡總是會不痛快,必得想法設法地弄來才心甘。
劉平這番話,說得眾人都覺新鮮,連竇太后也問道:「離我大漢如此之遠的地方居然還有國家,還有人居住?這天下豈不是大得出奇?」劉平心下激動,想這老太太可算是跟我說上話了,這番得說點老太太愛聽的才是。
因此回到:「稟老祖宗,這天下之大實是超出我等想像,便是老祖宗這般高壽而見聞廣博,恐怕也無法知道全部。這些國家地處偏遠,地理風貌和我大漢多有不同。」頓了頓,又接到「單說長安再往西去數千里有一國家,終年炎熱異常,比我大漢的盛暑時節還要熱上三分,老祖宗可知道是為何?」竇太后一聽,新鮮了,如果熱成那樣,還怎麼活人,便問道:「為何阿?」劉平恭然回到:「聽人說,這乃是上界神仙所為。這位神仙不是旁人,便是我華夏道門始祖老子。傳說老子本是天界至尊之神,下凡來我華夏乃是為了宣揚無上道法。這炎熱之國便是由此神平日裡煉丹的一個神爐裡落下的磚頭所化,因此炎熱異常。」他把西遊記的火焰山基本不動地給搬了過來,只是把太上老君那番狼狽模樣略去不講。
竇太后一聽,心裡大快,一則劉平講的事情自己從未聽過,新鮮得很;二來竇太后本身極崇黃老之道,生平最重老子,王公大臣都為了逢迎她而專治黃老之學。這番聽劉平說得老子如此神通廣大,是上界神仙,掉下塊磚就是一個國家,那還了得,不管真假,老太太都高興。因此呵呵笑道:「有意思,有意思,這老子是神不是神,總歸不要緊,要緊的是這老子的話,確實是天地之間的至理名言阿。不尚賢,使民不爭,說得多好啊,我大漢立國六十年,正是奉行了這些道理,才從秦末的亂象中走了出來,有今天的太平盛世。好,說得好。」
劉發在一旁聽得驚且喜,忽聽太后叫他:「長沙王,你這兒子倒似不簡單哪,說的話可比你這做父親的多。」劉發趕忙謙到,「太后謬讚了,小兒也就是讀得幾本雜書,在這裡說出這些話來,惹太后笑了。」竇太后笑道:「這雜書也是書,成天讀那些正經書,讀得人都傻了,似你兒子這般正是最好。」劉發心下大喜,嘴上連連自謙。
劉平見此一狀,知道老太太這一邊算是有個好開頭,今後憑借自己知道的那幾千年下來的掌故,看的那些書,哄老太太高興應是不難。難倒難在那位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太子爺身上。
太子雖然也跟著眾人聽,卻表現得完全不似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不甚好奇,顯然對劉平所言有些不以為然。劉平也提醒自己,今天見好就收,別逗得老太后高興了,卻讓這位將來的皇帝認為自己是個溜鬚拍馬,一味逢迎太后的小人。因此說過這些話之後,劉平也不再多言,席間的話題早已經轉到了黃老治國之道去了,眾人自是順著竇太后的話說,直把黃老說得如神仙,把儒家貶到了臭狗屎堆裡。竇太后一高興,連什麼示威都忘了,專心跟眾人談起道來。一時倒也賓主盡歡,直說到日頭微斜,園子裡起了風,竇太后才被劉嫖催著回了寢宮,筵席到此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