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出身貧寒,雖然自幼父母雙亡,但是檀道濟一點自卑的感覺都沒有,相反,他非常自豪。他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靠著雙手,汗水,和鮮血換來的,他潛伏敵營,他千里傳信,他在戰場上努力拚殺,他甚至還在涼州給段業打工……一切的一切,僅僅是因為他的一切,都是謝家人,謝太保,都是京口大營和北府軍給他的。沒有他們,檀道濟或許少年的時候就會餓死。但是一碼歸一碼,檀道濟由於長期在北府軍歷練,他充分知道,所謂的世家門閥,所謂的天潢貴胄,大部分根本不是什麼少年英雄。相反,在檀道濟看來,完全是一群酒囊飯袋。這些人除了因為會投胎外,大部分在檀道濟看來簡直一無是處。
連我檀道濟這樣的人都能出人頭地,一身本事,我有什麼好自卑的?相反,該自卑的,從來都該是你們。
而謝靈,這個青蓮一般的女子,自從出現在檀道濟身邊開始,就完全徹底的打動了他,他曾經冰封的心,似乎都融化了。
她美麗動人,她才華橫溢,她有憂國憂民之心,她雖然是士族出身,卻絲毫沒有架子,更重要的,是她一手栽培了自己。
這樣的女人,怎麼會不讓檀道濟這樣的男人心嚮往之?
可是檀道濟一直按捺住了,他知道,現在的自己,還配不上謝靈,為此他甘願來到龜茲,為的只是護衛她,他甘願給鍛冶這個自己並不是很喜歡的人打工,為他的事業在戰場搏殺。
如今,還好那個段業,還算是很守信用,自己終於能夠回到謝靈的身邊了。
快兩年沒見,謝靈變得更加美麗了,讓檀道濟這樣的英雄也幾乎無法直視。他只能繼續跟隨在她的左右。
謝靈哪裡知道,自己隨便一句話,就讓檀道濟生出了這麼多的感慨,她點頭,道:「為什麼不呢?眼下段業跟我們,可是一條船上的人。」
「現在是現在,可是……」檀道濟說到一半,突然覺得有些不對,也就噤口不言了。
劉顯陰森森的一張驢臉拉得老長,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了,誰心裡也不會好受。獨孤部如今在草原上如日中天,風頭蓋過匈奴鐵弗部、賀蘭部,諸如其它高車諸部、柔然雜部,劉顯從不放在心上。他有雄心壯志欲稱霸草原,可一個陰影總是籠罩在他心頭揮之不去。
陰影就是年僅十六歲的,鮮卑拓跋部經營草原近二百年,公元180年,北部鮮卑聯盟首領潔汾從呼倫湖第二次南遷至匈奴故地,與匈奴天女結合生下被後來的北魏尊稱為始祖神元皇帝的力微。匈奴部落加入鮮卑聯盟雜居共處相互通婚,北部鮮卑正式稱為拓跋,即鮮卑父匈奴母所生後代之意,從此鮮卑拓跋部兼併各部,雄霸草原建立代國,雖說被天王苻堅一舉擊潰,但其勢力仍在,遺族故臣遍於草原各地。拓跋各部落雖名文上聽命於獨孤部,私下其心不死,就是獨孤部內部與拓跋鮮卑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而拓跋?這個代王什翼建的嫡親孫子就是他們的魂。若要讓草原寧靜,若要使獨孤部一支獨秀,就必須滅掉這個魂,拔掉這面旗幟,讓代國的遺老遺少們徹底死心。
劉顯眼中閃著可怕的光,陰側側的地對他兄弟劉亢泥和身邊一個黑瘦留著小鬍子的中年人道:「拓跋?一定要除掉,你們馬上去準備,我親自帶人去,帳外的部落大人們,我先去應付一下。」說著撩起帳簾子走出去。
那個黑瘦的中年人慢慢踱出帳外,他叫梁眷,素來詭計多端,是劉顯最為倚重的謀士,襲殺劉眷就是梁眷一手策劃。不過這一次梁眷似乎並不站在劉顯這一邊,梁眷的父親梁蓋盆曾是拓跋部的一個部落大人,梁眷本人是老代王什翼建的外甥,和拓跋?是親戚,思前想後,他跳上一匹馬,向一處牧場馳去。
遠遠望見一匹匹駿馬成群結隊的在遼闊的草原上急奔,一個戴羊皮帽的黑漢子,在馬隊側翼縱馬揮鞭,吆喝呼喊。梁眷迎上去,大叫道:「穆崇!穆崇!」那黑漢彎馬衝過來,像一陣疾風,距梁眷的馬頭僅有一尺處勒馬,驚得梁眷的馬兒也騰空躍起,梁眷拽住韁繩,不滿意地道:「冒失鬼!搶屎啊你!」那黑漢大笑,手指奔馳的駿馬喊道:「梁眷大人,看看我養的馬,肥不肥?壯不壯?」梁眷沒搭他的茬,招招手道:「你隨我來!」黑漢扭頭沖馬群中另外一個牧民大吼道:「奚牧,看著點!」
二人一前一後來到梁眷的氈帳旁,各自跳下馬,氈帳裡走出一個年青美貌的女子,接了二人的韁繩。梁眷不急進帳,對那黑漢道:「穆崇,我知道你對拓跋?母子很好,沒少偷著給他送馬吧?」穆崇把頭搖得卜楞鼓似的,連說:「沒有!沒有!那是大人您的馬,我怎麼可能吃裡扒外。」梁眷輕蔑的哼道:「少給我耍滑頭,你從小就喜歡偷,好歹就被人逮住一次,還讓我把你留下了,我對你也不錯,我和拓跋?是一家人,你爹、你爺爺都是拓跋部的奴才,我知道,你心裡有舊主子,我很高興。」梁眷四下略一張望,壓低了聲音道:「拓跋?暗地裡招兵買馬的,我也不是不清楚,只是時機不到,不好過早表態。現在草原大亂,劉顯的野心不小,他準備對拓跋?下手了,你現在馬上到七介山,去通知他們母子,讓他們趕快走,離開獨孤部的勢力範圍。」穆崇緊張地說道:「劉顯真敢殺害少主子?他爹對少主子都是恭敬有加。」梁眷冷冷道:「劉顯連他叔叔都殺,會把誰放心上,你快去!不過……」梁眷遲疑一下,接著說道:「劉顯日後肯定會疑心我,草原上的漢子講義氣,不管刀砍斧剁,你一定不要洩露,把我給賣了。你現在騎上我的馬,看到那個女人了嗎?」穆崇順著梁眷的眼光看過去,那個年青美貌的女子正在給馬兒整理鬃毛。「她是我的最心愛小老婆,你帶上她。如果日後劉顯懷疑到我,你就說你偷了我的馬,搶了我的女人畏罪逃跑。」穆崇點頭道:「梁眷大人放心,我和奚牧一起去!」「嗯!快去吧!」穆崇騎上梁眷的駿馬,帶上他的寵妻,去牧場找到奚牧,一同飛奔盛樂送信。(在今呼和浩特南面和林格爾縣境)
拓跋圭和母親賀氏住在七介山腳下的牧場,穆崇和奚牧到達七介山的時候,已經有人比他們更先到達,是劉顯弟弟劉亢泥妻子的侍女。劉亢泥妻子拓跋氏是老代王什翼建的女兒,拓跋?的姑姑,原為劉庫仁妻,劉庫仁死後,依匈奴舊俗父死妻其後母,改嫁給劉亢泥,她從劉亢泥嘴裡得知消息後,馬上命令貼身侍女騎快馬到盛樂告知拓跋?的母親賀氏。
賀氏聞訊大驚,卻不肯相信劉顯能做出這等事來,拓跋?在草原上小有威望,是代國的嫡孫,他劉顯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再說劉庫仁是什翼犍的女婿,劉顯和拓跋?是親戚,他就下得了手。可轉念一想,劉顯連他親叔叔劉眷都敢殺,哪裡會顧及面子和親情。正猶豫不決,穆崇到了,穆崇的到來讓賀氏深信不疑,此時的拓跋?竟尚未歸來,賀氏讓叔孫建、李粟等人帶著拓跋?的幾個弟弟,拓跋儀、拓跋虔、拓跋觚,分頭去找,並通知鄰近部落的長孫建、元他、羅結等代國的故舊臣子收拾行裝,準備出發,去他娘家的部落賀蘭部暫時避一避風頭。
拓跋?和慕容瓊沿大黑河縱馬狂飆,令拓跋?驚奇的是慕容瓊的騎術竟不在他之下,百里路下來依舊緊隨其後,倒是把長孫肥甩在身後。
拓跋?慢下馬來讚道:「別看你長得白嫩,騎術真不賴!」慕容瓊洋洋得意:「潑墨漢家子,走馬鮮卑兒,我是鮮卑人嘛。在我們兄弟姐妹當中,我的騎術是第一的。」拓跋?心中一動道:「你說漢人,我倒想起來,不遠處有個漢家女子的墓塚,好像是叫什麼君來著。」慕容瓊拍手道:「王昭君,昭君墓吧!」
「嗯,就是這個名字!」
「太好了!我們過去瞧瞧,聽說她有落雁之容,是個大美女!」
「你也喜歡美女嗎?」
「美女,誰不喜歡呀!嘻嘻,你不喜歡嗎?」
拓跋?大笑道:「喜歡!草原的絕色不多,不過若遇到美女,大哥給你搶一個。」
「呸!你們還興這個,我們大燕早就不做這種野蠻事。」
「野蠻?你們慕容部的男人都溫柔?也對,慕容都是情種,要不怎麼姓慕容?」
慕容瓊正待駁他,長孫肥追上來,他生得肥壯,虎背熊腰,再快的馬馱了他,也不能遂心所欲。長孫肥跟在兩人身後一語不發。慕容瓊譏笑他木訥,像一個傻熊,長孫肥也不生氣。他被什翼建十三歲選入王宮任內侍,代亡後,一步不離拓跋?母子,侍從左右竭心盡力,拓跋?把他當做親哥哥一樣待。長孫肥不喜歡說話,但做事果毅風行。
不多時三人來到昭君墓,但見藍天白雲之下,碧水清溪之畔,青塚兀立,巍峨壯觀,遠遠望去墓草青青,黛色朦朧,此時已是深秋,草木枯黃,蓑草連天,昭君墓上仍是嫩黃黛綠,草綠如茵。
昭君墓有平台及階梯相連,墓前、墓頂各有一亭,墓下是王昭君和匈奴呼韓邪單于並轡而行的銅像,塑得栩栩如生,巧奪天工。近四百年的風風雨雨依舊遮掩不住王昭君傾城的風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