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下酒泉城容易,可是迅速安撫酒泉城,還是很難的。呂光第一時間,派兵去請酒泉城的豪門大族,士紳名流去開會,地方就選在了太守府門口的廣場,因為這兒寬敞,而且避免讓他們產生鴻門宴的誤會。
呂光明顯已經收拾好了,看不出方纔他做了些什麼,但見他一臉沉痛的說道:「……兵連禍結,自然也非呂某所願,雖然所為不同,大義所在,本都督不得不大興刀兵,然宋太守能戰至最後一刻,依然不降,全家也都自絕,無論如何,讓人敬佩,本節已經決定,給他們厚葬。」
宋皓全家都死的消息,還是讓這些頭頭腦腦們議論紛紛,酒泉城最大的三家是何,李和屈掘三家,前二者是涼州歷史悠久的大族,屈掘氏則是西域目前前幾名的胡商,乃是鮮卑人。宋皓平素對他們不錯,多有提供方便和照顧,如今宋皓全家橫死,讓他們也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某些人甚至直接就認為是不是呂光下的黑手,畢竟當時宋皓殺使者掛人頭的事兒他們還是清楚的。
不過,這些人都是家大口大的人物,為宋皓傷心不平,沒事兒去上個墳,那是可以的,但是學人家宋皓盡忠而死,為宋皓鳴不平和這些大頭兵死磕,那就是身不能至,心嚮往之了。
呂光掃視了他們一眼,沒有人出來挑事,情況比預料的還要好,不由得滿意點點頭,道:「今天光復酒泉後,就來找大家,自然也是呂某有事情拜託大家,百姓嘛,需要生活,戰亂之下,不光是軍隊,百姓生活也受影響嘛,不過你們看,大軍進城後,除了少數襲擊軍人的暴徒,我們是秋毫無犯嘛,府庫被封我們是分文沒取嘛,可見,我們並不是宋太守說的那樣猛獸虎狼,大家都能看得見嘛。如今我的意思,是盡快讓酒泉恢復平靜,讓商人開業,讓書生讀書,你們看呢,嗯?」
何家一直是酒泉第一大族,酒泉城姓何的大概就有兩三千人,說話一直很有份量,何家這一代的家住何榮是個很謹慎的人,宋皓守城時,出錢出力出人,要多少給多少,但是勞軍時卻沒有親自去,但派了自己所有兒子,自己卻稱病臥床,宋皓當時也沒在意,但是這一次酒泉城破後,何家正開會呢,聽說呂光派人相請,幾個兒子正在討論誰去的問題,何榮卻表示一定要自己去。
這時候見呂光問話,何榮在眾人異樣的目光裡,第一個站出來,微微欠身行禮,道:「節下如果有所差遣,何家在酒泉略有薄名,願意承擔。」
其他幾個家族為了保險,都沒派家主來,何榮親自來,本就讓這些人心中鄙視了,可是形勢比人強,也不能說啥,可是何榮居然第一個跳出來了,這就讓人不齒了,宋皓當年對何榮可是行晚輩禮的!
呂光卻宏聲大笑,連連說好,接著又把目光轉向其他幾個人,李家家主李新的次子李坤和屈掘家的屈掘麟也只好表態,願意為百姓效勞。不過他們說的,可是百姓,而不是節下。
呂光笑笑,心知不可能這麼快就讓這些人歸心,總得打一巴掌讓他們知道厲害,再給個甜棗讓他們認清形勢,才能收服,呂光很有信心。
但是現在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好在一切都已經策劃好了,呂光正在興致勃勃的訓話,段業卻一臉「震撼」的騎馬過來,然後快速下馬,匆匆走到呂光面前,咬起了耳朵。
呂光卻「不滿」道:「如今本都督正和各位坦誠相待,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士氣,不必竊竊私語!」
段業應了聲,大聲道:「我們在整理公文案牘時,在宋皓內室發現一個暗格,而裡面卻是一個寶庫!」
這話一出,石破天驚!
誰都知道,宋皓一個重要的得民心的地方,便是清廉。酒泉本來就富庶,因此宋皓對生活狀態很滿意,也不必去貪污受賄,況且,他真的摟點拿點,也不算什麼,問題就在於,所有人認定他清廉時,如果被發現他貪腐,那麼前後的反差足以讓最愛他的人恨他入骨!
這一切,自然是段業的妙手。
呂光冷眼旁觀,見眾人都臉色詭異,趁機說道:「宋皓清廉之名,本節也曾聽說過,但是如今既然有這樣的指控,宋皓雖然已經死了,卻也不能憑空污蔑了人家,今兒大家都在,就一起去看個究竟吧。」
眾人自然都沒有什麼意見,於是便跟著段業一齊進府。
太守府他們都是來了很多次的,如今雖然看起來有些混亂,那是因為開始在這裡發生過戰鬥,他們也聽說了宋皓等人在這裡抵抗到了最後。院子裡宋皓等四人的遺體還來不及裝殮,只是用被子蓋住,眾人路過時,看著曾經酒泉城的城守如今死了卻還不能入土,不免心中唏噓,可是這時,何榮卻大嚎一聲,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捶地,那神情,就像死了親爹一樣。
不少人更是看不起了,方纔你是第一個跳出來阿附新主子的,如今看見宋太守了又哭,你哭什麼哭?貓哭耗子麼?
段業卻是若有所思,看來,這個何榮不簡單吶。
呂光也有些不悅地問道:「何家主,您為何如此哀傷?」
「回節下。」何榮邊哭邊說,「宋皓雖然不自量力與節下作對,戰死沙場也是死得其所,但是無論如何,宋皓當年待我等不薄,我等識大義自然得協助節下安撫酒泉,然府君靈柩在此,如果連點哀傷沒有,又何來心肝?」
呂光聽了,頗為滿意的點點頭,道:「好啊,何先生公私分明,性情中人吶。」
可是何榮這話,卻把在場很多人都得罪了,何榮哭喪是性情中人,那我們沒有哭是不是就沒心沒肺?
也有機靈的,馬上張口就來,眼淚簌簌而下,有人開頭了就好辦,於是眾人哭成一團,不少人還邊哭邊罵,恨不得追隨宋大人與地下,渾然忘了宋皓似乎還有黑錢的事兒呢,如此種種讓段業大為佩服,古人的淚腺果然不是現代人可以比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