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明的地方一定就有陰暗,有人想和肯定也有人想戰,有人要保住自己的地位,也一定有人想奪權。
帛純想的,只是保住他在龜茲的既得利益,因此對他最重要得,是確保他龜茲實際統治者的地位,至於是叫龜茲王,龜茲皇,還是持節,侍中,都督西域諸軍事,帛純其實並不太在乎,帛純很務實。
他之所以一直沒有同意段業帶來的條件,主要還是因為怕一入朝,就被扣住,那可就什麼都完了。至於太子當人質,其實好辦,立誰為太子不是問題,兒子相對於權位,好像可以稍微靠後一點。
雖然段業一再宣稱,大秦帝國言而有信,當今陛下仁德播於四海,連慕容垂姚萇都能如此信任,你龜茲王還怕什麼?絳玉也一再勸著帛純,帛純也不能說沒心動,可是要他一仗不打,被一個書生幾句話就嚇得乖乖入朝,他的心裡,怎麼也轉不過這個彎來。
心裡憋屈,就要喝酒消愁,喝酒就得找個人陪,最好還是信得過的人,於是剛剛從呼羅珊回來的弟弟帛震就被找來了。這個好弟弟沒別的興趣,就喜歡練武,長的孔武有力,沒事和勇士搏鬥,和老虎搏鬥,和駱駝摔跤,字都不認得幾個,平素也大大咧咧的,倒因為如此,帛純對這個弟弟,是真心實意的喜愛,弟弟要什麼給什麼,弟弟要娶妻帛純親自給說和,弟弟的宅子也是龜茲城頂好的屋子。帛純平素心煩了,在小姑姑面前受氣了,就常來找帛震傾訴。帛震話雖然不多,可是真的是一個很合適的傾聽者,帛純每次只要在弟弟面前發完牢騷,就什麼都好了。
酒過三巡,帛純已經半醉,帛震依然狼吞虎嚥的吃著,見弟弟吃的開心,帛純也想起了不少幼時的事情,那時的快活,那時的無憂無慮,不由喟然一歎,道:「好弟弟,真不如你來做這個龜茲王啊,你是不知道,哥哥當了這龜茲王,如今卻被逼的走投無路啊。」
帛純放下手抓羊肉,擦了擦嘴,甕聲甕氣說道:「哥哥您說哪裡話,那呂光小兒,怕什麼?哥哥你一句話,弟弟我赴湯蹈火也要取了呂光的人頭來!」
見帛震一臉煞氣,帛純心裡暖洋洋的,還是親兄弟,一奶同胞靠得住啊,不過嘴上卻苦笑道:「好弟弟,快別這麼說,我們恐怕以後,就要和呂光同殿為臣咯。再說,你殺得了呂光,可秦國還有符融,梁成,權翼,竇沖,還有無數兵馬錢糧,我們打不過的。」
「那也要打!」帛震一拍桌子,「祖輩傳下的基業,難道還能拱手讓人不成?」
帛純並沒有責備他失禮,在這個親弟弟面前,帛純才能做回自己,不必戴那麼多面具。「唉,真打下去又能如何?小姑姑去呂光大營探過底細了,他們的投石車,百斤巨石能打到百丈之外,蒸土築城依然不堪一擊,打下去,無非我龜茲國滅,你我淪為俘虜罷了,與妻兒又有何益?」
「那……哥哥你要投降?」帛震有些不滿。
「不是投降,是暫時議和。」帛純又猛灌了一杯,「難道我不想打麼?打車臣,打莎車,哥哥我什麼時候膽小過?可是漢人有句話,形勢比人強啊,呂光那十萬大軍就在外面,我龜茲全民皆兵也不過這個數,真打下去,就算贏了,我們損失也是承受不起的,只會白白便宜了那些作壁上觀的小國。」
又乾了一杯,帛純越想越有道理,「我們不打,保存實力,讓呂光去打其他的國家,西域這麼大,他打下去得多久?如果那些國家想效仿我們,我們就要讓他們連投降也沒機會。那時候幾場大戰,他們的元氣也就盡了。漢人的書上說,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呂光真要從鹽澤打到蔥嶺,他的軍隊還有多少人?他的糧秣還夠不夠用?到那時候……嘿嘿嘿,就是我們龜茲振衰起敝的時候了!說不得,我們龜茲還能一統西域!到時候,我的好弟弟,到時候,烏秅,難兜,捐毒,高昌,哥哥都封給你!怎麼樣,弟弟你歡喜不歡喜?」
帛震卻正在走神,突然看著帛純熱切的目光,才笑道:「弟弟哪裡敢當得起,到時候只希望哥哥把東西的美女賜給我,讓弟弟能徵收鹽茶的賦稅,讓你的好侄子能有一份豐厚的遺產,也就滿足了。」
「哈哈哈哈。」帛純大笑,於是兄弟倆一杯又一杯,喝的很是痛快。眼看就要醉了,帛純卻突然問道:「呂光要我入朝,恐怕很難推脫,彼時,龜茲交給你監國,哥哥去長安,快則8個月,慢則一年,一定回來,如果兩年哥哥還沒回來,你就當龜茲之主,如何?」
「哥哥開什麼玩笑!」帛震大怒,「龜茲永遠是哥哥的,帛震在這裡一直給哥哥看著門戶,如果哥哥十年後回來,就等十年,如果哥哥不回來,帛震就輔佐哥哥的兒子。」
「好!好!好!」一連說了三個好,帛純一杯酒下肚,終於醉倒了,趴在了桌子上。
帛震輕輕的抿了一口酒,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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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大人,您的臂力……咳咳,卑職是說,您最近可能是太勞累了,這一石弓嘛,其實如今已經不是什麼利器了,大人還是練練刀法吧,卑職家傳的刀法比較好練。」段平臉色有些尷尬。
段業卻渾然不覺得,雖然胳膊算了,手指勒出血印子了,可是他還是很高興,畢竟後世他基本不需要動手,如今一石弓能勉強拉開,射箭還能不脫靶,已經很不錯了。
「好啊,你們的家傳絕技,只要能外傳的,便都教給本官,不能外傳的,呃,如果需要拜師,本官就拜師,實在不能的就算了。」段業抹抹汗,看見小衍生抱著茶壺,一杯又一杯,喝的有趣,不由喊道:「好你個衍生,上次我們自己帶的茶葉你是碰也不碰,龜茲人給的你就喝個不停,你是什麼意思?」
「切,這麼大的人,弓都拉不開。」衍生不屑撇撇嘴,卻不再理他。
段業微微有些臉紅,眼前的小和尚可不簡單,當初段業要段平等人教他武藝,說的鄭重其事,結果真上了道,才發現段業實在菜得可以,段平等人鑒於上下級關係也不好多說,小衍生就看不過眼了,冷嘲熱諷,沒個好話。段業一時氣不過,讓段平教訓他,結果衍生居然和段平打個平手,段平還一直說承讓。從此才讓段業對小和尚刮目相看。
正在這時,張猛卻陪著一身素衣的絳玉進來,絳玉見段業一身短打扮,不由有些意外,不過此時有正事,也就沒有追問,而是說道:「段大人,請往內堂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