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不到，這個沒有老闆娘的餐館開始了老闆娘的時代。
老闆娘就起的很早，熟門熟路的就站到櫃檯後面開始算賬了。
「那個青牛你過來下！」
一嗓子喊過來，剛給客人端上一碗麵條的楊青烏連忙快步小跑到老闆娘面前。
「老闆娘，啥事？」
「這帳以前都是你攏的？」
「是我整的帳，沒出啥錯吧？老闆娘！」
看著有著彪悍的身板不時的亂拋眉眼，楊青烏都有些發怵。
「沒錯，青牛好好幹，回來給你漲工資。」
看著眼前這個被廚師和街坊們說的非常摳門的老闆娘，楊青烏實在是沒有報多大的希望，
不過還是感激的不住點頭，笑著說道：
「謝謝老闆娘！」
老闆快到中午才從房間裡出來，看不出來有多高興老闆娘回來，但是也沒有了以往的劍拔弩張，
沒有像往常一樣甩手出門，估計是因為老闆娘回來了吧。
只是紅著眼睛走進了後廚幫忙，看來昨天晚上沒有睡好。
事實上的卻沒有睡好，楊青烏和張勝都沒有睡好，更何況昨晚一直抗戰的老闆了。
趙佳還是乖乖的在房間裡看書學習，準備著即馬上就要來臨的中招考試，一心想要考入重點大學的她自然是不敢有絲毫懈怠。
碰到不擅長的數學和物理的題目時，會喊楊青烏上去給她講解。
每當這個時候老闆娘就會從計算器上抬起頭，衝著楊青烏說道：
「青牛，好好講，我閨女考上重點大學給你加工資！」
然後再順便丟給楊青烏一個警告的眼神，那是告訴楊青烏你不要想著吃我女兒的豆腐。
趙佳這兔崽子在吃完早飯後就一溜煙的不見了，估計不到吃飯是不會回來的。
早上吃飯的時候，每次看到老闆娘一張大圓臉上抹著鮮紅的口紅，一邊給她的一雙兒女夾菜一邊寶貝兒子，女兒的喊個不停，楊青烏的筷子就忍不住抖下。
但當老闆娘向她的兒子女兒解釋說她這兩年是回娘家看望他們的姥姥了，老闆還不時的坐在旁邊點頭。
等到趙佳眨著天真的眸子問了句：「姥姥還好嗎？」時。
楊青烏就徹底無語了，明白了這一家子都不是能以常理推測之輩。
趙佳出去玩的時候，老闆娘還不忘在她寶貝兒子的臉上印下個口紅印子。
走近趙佳的閨房之前，楊青烏整了下衣服，不是說他對趙佳有什麼企圖，只是純粹給這個在自己給她講題的時候會用一種讓楊青烏很受用的崇拜的目光看著他的女孩一個好印象而已。
「青牛，你學習這麼好，咋就沒考上大學呢？」
給趙佳講完題，趙佳邊自己演算了一邊，邊開口問道：
「嘿嘿，考了，沒考上，估計是沒那個命吧！」
楊青烏很隨意的應道：彷彿是件與他無關的小事，只是沒有眼神中那些掩藏不住的哀傷或許他說的就是事實了。
「你坐會兒吧！歇歇，下面的活就讓張勝干會！」
趙佳沒有抬頭，自然看不見楊青烏眼中的哀傷，低頭做著繁瑣的物理題目，善解人意的說道：
楊青烏就坐在了旁邊的凳子上，看著女孩梳的漂亮的辮子怔怔的陷入了深思。
他想起了那個炎熱的夏天。
那個夏天裡，他沒日沒夜的在工地上幹活，幾乎見人就磕頭。
那個夏天，他娘臉色難看，生命垂危，手裡始終抓著那一封信和那個男人的照片。
昏迷的時候就抓著，誰也拿不走，醒來的時候就是一遍一遍的讀，一遍一遍的看。
楊青烏板磚和泥，到處磕頭為的就是能夠籌集夠他娘的醫藥費。
那個夏天，楊青烏在銀行門口猶豫徘徊了很久，最終還是放棄了。
常常聞著消毒水的味道累的睡在床邊的楊青烏最終還是沒有救回他的娘。
那個很漂亮的女人，養活他長大的女人臨死前把信和照片交給他，說了聲：
「我的兒，好好活下去，別讓娘記掛，要是有那個緣分找到他，就說娘不恨他，始終念著他！」
就是在那個夏天，成績始終很好的楊青烏錯過了高考，一個人孤零零的打理著他娘的後事。
如果時光能再來，或許他真的會搶銀行了吧！
其實當年也不是因為害怕，只是怕自己被抓了，他娘會生氣，會傷心。
因為那個平靜淡泊的女人始終教導他做個好人，好好讀書，好好做人。
打理完後事後，楊青烏因為沒有錢，只好退了那個他記憶深處的家，一間租來的不大的房子。
找到那個一心想要收他為徒，一心要把他塵緣斬盡而不肯出手相救的老道士，那個教他寫字，教他武術八卦掌，形意拳的老道士，那個為了他在河南一個偏僻小城裡停留了八年之久的老道士。
當著一眾把他當做神仙供著的達官貴人的面，狠狠的打了他兩巴掌，聲淚俱下的說：
「我就是死也不會給你做徒弟！」
轉身離去的時候，他憋見了老道士細膩如孩童的臉頰高高的紅起，看到了自己指間有一兩根潔白的鬍鬚，看到那些像走狗一樣的貴人們的滿臉不可思議。
快走出去的時候，他依稀聽見：「算盡了機關還不如這一句有緣無分啊！」
聲音裡有著無盡的酸楚和遺憾！
那一刻，楊青烏的心裡也很難過，像極了小時候不懂事向娘要好吃的東西未果後而生氣撒潑的悔恨。
但他還是毅然決然的走了，走向他未知但注定坎坷磨難的未來。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楊青烏十八歲了然一身，被人騙過，被人罵過打過，經常餓著，偶爾也飽過幾頓，做過傳銷，買過假藥，偷過沒搶過！
最近的一次是被人抓到黑煤窯裡當苦力，最終再幹了一個月摸清情況後，搶了一把土統，殺了一個人兩條狗，挨了一刀跑了出來，跑到了上海。
所以對於一身繁瑣恐怖傷疤的楊青烏來說，現在這種有飯吃，有覺睡，還有錢拿的日子，他很滿意。
也不想著找那個遭天譴的男人，找到還能咋著？總不能一刀殺了吧？！
「青牛，你想什麼呢？」
「沒，沒啥？又有題卡住了？」
突然開口的趙佳把陷入記憶的楊青烏一下子驚醒了，連忙開口應道：
「沒有，青牛，問你個事啊？」
「你說？」
「我們班裡有個女孩家境特別不好，可是人長得特別漂亮，是我們學校的校花，要是你遇到這樣的女孩是不是也想著打她的主意！」
「不會，我是好人！」
「說老實話，不然我給我媽說你不好好給我講題！」
「額！我會去保護她！」
「哼！你們男人都沒有一個好東西，說什麼保護人家，還不是看人家漂亮想著佔人家的便宜，整天像蒼蠅一樣煩人，軟的不行就來硬的，欺負女孩子算什麼本事啊！」
「我和他們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不都是看著人家好欺負嗎？」
「好吧，吧，還有問題嗎？沒有我就去忙了！
「沒了，你走吧！」
小女孩子脾氣的趙佳對著楊青烏這會兒也是沒有好臉色看了，楊青烏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了，自己這是招誰惹誰了啊！
「青牛，要是有一天我叫你幫我打架你會不會去啊？」
快出門的時候，趙佳突然又來了一句。
「馬不停蹄加義不容辭，只是醫藥費餐館能給報銷了不？」
楊青烏滿臉認真的說道：
「青牛你是一個好人！」
趙佳也是被他逗笑了，眨著大眼睛盯著楊青烏說道：
「好人幾乎都沒有好報的！」
楊青烏同樣是滿臉認真的說道：只是其中的辛酸是趙佳不能體會的了。
見趙佳終於又露出了笑臉，楊青烏也放心的轉身離開了。
說會馬不停蹄和義不容辭那不是假話，老闆一家對他都不錯，自己能做的肯定也是會做的。
這與楊青烏對趙佳的那點企圖無關，只是一個男人骨子裡應該要保護女人的想法吧，儘管這個女人不是自己的，但是對自己不錯，就是和自己有關係了，和自己有關係的女人，只要不是仇人，楊青烏總是覺得自己應該護著！
這是一個男人心中的對自己的界定和底線！
緩緩走下樓梯的楊青烏的心情有些沉重，或與是因為想起了些從來不願意想起的往事的緣故吧。
「您裡邊請，吃點啥啊？」
看著門口有客人進來，楊青烏甩了腦袋，立刻扯出一張笑臉招呼道：
在忙的滿頭大汗的給客人上菜送水的間隙，老闆娘問了句：
「都給佳佳講會了嗎？」
楊青烏立刻滿臉堆笑的說道：
「老闆娘的女兒漂亮又聰明，一點就通啊！嘿嘿！」
老闆娘滿意的賞給他一個媚眼，笑容立刻不自然的趕緊又穿梭在各個餐桌之間忙活著。
不是楊青烏有多諂媚，有多勢力，多麼會見風使舵，多麼會拍馬屁討好別人。
他只是一個卑微的小人物，一個不足以讓上海記住名字的小人物，一個掙扎著要活下去的小人物。
小人物就應該有小人物的姿態，就應該滿臉堆著笑，就應該彎著腰討好別人，奉承別人。
楊青烏就是這麼一個卑微的小人物，一個匍匐在社會底層的小人物。
所以楊青烏做的很自然，絲毫不覺得有什麼累，比起生活，這不算什麼！
他一直覺得彎著腰做人沒啥，不還是人，但挺著背做狗就不一樣了，說到底就是狗了！
要說沒有怨氣，那是扯淡！
有時候，楊青烏也想著自己是個老子牛.逼哄哄的富二代，或者官二代，整天和一群狐朋狗友花天酒地，到處為非作歹的禍害著水靈的小白菜。
但就是這樣的白日夢，楊青烏也是很少做的。
這是一個不好不壞的時代，有錢人，當權者在為非作歹，橫行霸道。
但這也是一個有希望的時代，高考，國考，一次次鯉魚跳龍門的機會，雖然一個比一個像獨木橋，但總是有的。
這是一個拼爹的時代，多少富二代，管二代在肆無忌憚的作威作福。
但好在像楊青烏這樣的人還可以活下去，還可以靠著自己的努力，讓自己兒子，孫子變成富二代，官二代！
他想的也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