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戰風
絕神嶺。
誅魔之役中殘酷的戰場，仍然清晰的留有痕跡。破爛的場景，滿地的傷痕，大片的血污，碎落的碎片，風雨來不及覆蓋它們，又無人收拾。
究竟慘烈到了什麼地步……
一大群的妖眾，各種奇形怪異的樣子，聚在一起，看去十分的雜亂渾濁，亂麻麻的，且一眼看不到盡頭。
一個個雖然暴躁不安，全是蠢蠢欲動的樣子，卻都是低低的停在地上，如同臣服一樣，在地上不敢起身，不敢亂動，圍繞在這個戰場的四周，中間留下了一個頗為寬敞的空地。
空地的中間，只有一個看似單薄的身影，站在那裡。
小花，或者叫做虎王。
俯下身，輕輕地去觸摸著地上的一道道傷痕。
明明說好了，也在心中決定了，可是看著眼前的場景，心中還是會不由得觸動起來，化作一片片的心傷，落在想要化作鐵石的心中，隱隱的痛在其中。
五百年的相思，終於見到他了，又怎麼能輕易的放下？
小花呆呆的一陣失神，陷入其中。
輕輕的震動，帶著四射的光輝，一個高達十餘米的光團，如同一個地面上的太陽，發著白色的光芒，悄悄從山峽之間飄了過來。一路的妖眾相互避讓，全然畏懼的樣子，快速通開了一條道路。
光團走近到這個戰場的邊緣，只在邊緣就停住不動了。遠遠的只能看到凝聚的白光包圍成為了碩大的一團，看不到裡面的東西。
小花覺察到『他』的到來，在空地的血灘之中緩慢的站起身來，側面對著『他』，面色淡定的不言不笑，只是沉默。
「你還在想他！」白光之中，傳出獸人王怒吼的聲音。
小花一陣沉默，之後淡淡說道：「我答應過你，自然會嫁給你，你還在擔心什麼？」
「可是你的心中，想的卻是他！」獸人王的聲音仍然在暴怒之中：「我現在這個樣子，難道還比不上他麼？」
小花靜靜地轉過面，看著那一團白光，輕聲問道：「你很在意我麼？只是我？」
「我所做的一切，還有馬上就要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誰？」白光顫動了一下，叫道：「我都在為了你！為了你給我提出的那一個條件！」
「我的身軀，加上我這一張面容，會是你的。」小花依舊平靜，不被他所恐嚇，輕道：「可是心，不是我說能給你，就能給你的。」
白光中的獸人王呆了呆，問道：「我為你去征戰整個天下，難道也不能打動你的心嗎？」
「這只是我們的交易。而心，不在交易之內，我沒有辦法給你。」小花又轉了回去，留下了一個側面。
「轟……」
白光周圍的妖眾，頓被白光之中發出的一圈光芒震開，從地面頓然飛起，升到半空，妖眾身體上的光芒就渙然散去，個個瞬間都化作成了根根骨頭，在半空零落而墜，再到了地上頓然碎了一圈。
白光停在中間，猛叫道：「如何才能得到你的心？你說，無論什麼我都能辦到！」
小花又轉過面，把整個身體背對著獸人王，叫道：「你真正想要的，從來都是我的這一張面容，又何苦去理會那裡面的心？」
白光一頓。
「好了，巫王已經離開很久了，你也去吧。若是完不成你的承諾，連這張面容你都得不到。」小花肅聲的叫著，停了停，又補了一句：「你就當我的心死了，就是日後你對著我喊我姐姐的名字，我也會欣然答應的。」
白光停頓了一陣，輕輕問道：「除了復仇，我真的沒有地方，可以幫你了嗎？除了交易，我們之間，就真的沒有其它了嗎？」
小花呆了一下，將她的法寶拿了出來，看著它，肅聲說道：「報仇，就是我現在的一切。」
濃烈的綠光，忽然在小花的手上爆了出來，從裡面霎時飛出五六隻虎妖，圍在小花的周圍。
「就像我的法寶，是用我虎妖全族的屍體煉化，把他們的力量以及靈魂提煉出來，聚集在這個青靈玉石之中，所以才有了它的非凡力量。你曾經問過我，為什麼我會忍心將全族的屍體焚化成為一件法寶，我的回答是，我需要這份力量。」小花看著周圍被她喚出來的虎妖，赫赫說道：「這是仇恨的力量！全族的仇恨，時刻伴隨著我，讓我不會忘記它們的存在，也讓它們佔據了我的一切。」
小花轉向白光，凌厲的目光一刻彷彿穿過了白光的保護，看到了藏在裡面的獸人王，堅決道：「你若是能幫我復仇，我就把我所能給你的全部給你。若是你失敗了，我的任何東西你都不會得到。」
獸人王在白光之中低頭沉默了一會，輕聲說道：「你還是那樣。你站在血洗的虎平谷，一大群的虎妖屍體之中，我那一眼看到你時的樣子，和現在的你沒有改變，這樣的冰冷帶著仇恨。」
白光緩緩的轉動，把方向轉向了東方，轉向了那片將要去征戰的天下。獸人王認真嚴肅的聲音，說道：「你留在這裡，安靜的等著我回來，我去幫你把整個天下平掉。」
小花平靜著面，沒有言語。
看著他……
獸人王的白光，向著東方的中原之地，起頭飛了過去。隨後大片的妖眾湧動起來，跟在他的後面隨行，一時風雲大動，漫天之下光影如山如海，密密麻麻如同天上的整片厚雲飄移，如同給大地披蓋的衣衫在動，停泊緊依的連貫影子，遮天蓋地，帶著方圓幾百里的天空地面，都動了起來。
這一行，遮住了一片天。
這一行，只影子就上了數萬。
這一行，走到何方都是暢通無阻的洪水，到了哪裡，就會淹沒哪裡。
這一行，終會衝上天下正道的頂峰，在那青雲山上形成一個漩渦，然後壓毀那裡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人，還有所有的東西，全部不留。
包括那一個魔……
最後的遠方，傳來了獸人王最後的聲音：「五百年前，我喜歡的是你姐姐。五百年後，我現在最在乎的，是你。」
聽著悠長的聲音，小花的身體微微的震動了一下。
或許是應該，感動一下吧。
「對不起……」小花輕輕的道了一句。
看著遠遠的天空，等上的那個了長長的一段時間之後，它們才全部走遠。
而在這裡，除了空地身影，她的周圍還剩下了一大片妖物，上千之眾，也是一個可以驚動世人的數量。這是獸人王特意留下來保護她的，所以這些妖眾全部聽從她的命令。
看著這裡平靜了，小花的目光，又落回到地面的傷痕上面。
小花向旁邊招動了一下手，她身邊的虎妖對著周圍的妖眾之中快速衝入進去，不消幾下，這些虎妖再次衝刺出來，它們身上已經帶出來了兩個人，分別為一男一女，男的是青雲門的弟子，女的卻因為傷重，帶出來時就已經斷了氣。
他們是小花故意藏起來的人。
現在，男的正在用力抱著那個女的屍體，滿面的癡呆痛苦，牢牢的抓著她，死死的不肯鬆手。
又是一個癡情種子。
他們是蕭逸才派來查探妖眾行蹤的正道探子，在巫王離開之時，他們無意暴露了行蹤，經過一場逃亡和廝殺，最後這兩個人是為了保護同門逃脫，不行被妖眾抓住，現在被小花留了下來，不想卻還是死了一個。
小花看著他們，望著這個男子的癡心，竟有了些感觸。
她還記得，那個女的未死之前，還叫這個男的為陳師兄的，可惜了一對情人，竟然不能死在一起。
「我現在放你走，並把我的動向也告訴你，你一起報回給青雲門。」小花肅聲說道。
這個姓陳的師兄沒有反應，還在地上一動不動，一心求死的樣子，抱著他的情人。
「你可信命運輪迴之說？」小花忽然改了一句，輕輕的道。
陳師兄忽然有了一絲反應，慢慢的抬起頭，看著小花。
「她人已死，可是靈魂未散，沉入地下轉世投胎，再換新生。你現在活著，若是在無數年後，你又見到了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女子，那便是她的轉世。」小花輕輕的說完，看著陳師兄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的觸動。
「你想有這樣的機會，就聽我的話。」小花跟著說道：「你現在，把我的行蹤，傳給青雲門。」
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了……
要活下來。
青雲門，玉清殿前。
蕭逸才看著不再晴朗的天空，滿面的憂沉。
他站的這個地方，算是正道之人所追求的頂端了，人人都會仰視的存在。可是站在這裡，誰又會知道他的那份辛苦和壓力？單單在這裡站著就是一件萬分辛苦的事情了，既要擋住流動的風雲，又要堅持著不讓自己倒下去。
就像現在，他腳下的台階上，就衝上來了一個人。
林驚羽。
連紫龍之氣都用了出來，一路飛奔到蕭逸才的前面，林驚羽才急忙停了下來，開口叫道：「掌門，是不是真的？」
蕭逸才呆了呆，知道自己無法隱瞞，沉沉的出了口氣，道：「你聽說了？」
「我聽師弟們說的，是不是真的？」林驚羽又急聲問了一句。
蕭逸才點了下頭，道：「李師弟從妖眾之中拚死殺出，才帶出來的消息。死澤之中忽然有一大群的妖眾出動了，不知出於什麼目的，竟然向著南疆的方向去了。」
「巧兒……」林驚羽不由的叫了一聲。
大批妖眾進入南疆，勢必會與新巫族產生戰鬥，而現在的聖女娘娘天巧兒正是虛弱之極，小白又離開了，剩下的人怎麼能抵擋住那凶勢滔滔的妖眾，又有誰能保護天巧兒的安危。
想到這裡，林驚羽身體微微的震動起來。
「你去吧。」蕭逸才看穿了林驚羽的心思，淡然說道：「南疆新巫族，也是我們正道的夥伴，你去支援他們吧。」
林驚羽一驚，訝道：「青雲門即將迎來存亡大戰，我……」
你會留下來嗎？
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蕭逸才想了想，還是做了一個順水人情，道：「青雲門以及天下正道的存亡，是依靠正道所有人的力量，而不是單單一兩個人的力量來決定的。沒有了你，青雲門依然是青雲門。」
勝利當然不是一兩個人的力量就能決定了，但是有了這一兩個人的力量，自然比沒有要好。
蕭逸才說完，自己都在心中嘲笑了自己一下。
林驚羽呆了呆，想了片刻之後，也不知有沒有想通其中的道理，就對蕭逸才抱拳，認真的行了一禮，道：「掌門，我、我還是想去南疆，多謝掌門成全。等南疆事情一了，我必當全力回轉，再來捍衛青雲門。」
蕭逸才不由苦笑了一下。
行完一禮之後，林驚羽就立刻回頭向下，便急匆匆的退了下去。
大戰未開，青雲門便先失去了一個戰力！
蕭逸才的目光，淡然中藏滿了憂沉，從林驚羽的背影上面抬起，再次看著那陰沉的天空，烏雲之下，欲要下起一場大雨的氣勢。
這場大戰的嘯風，已經先行吹動了起來。
剩下的，還會再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