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記憶
沉睡了許久許久……
第一眼醒來，看到的，可是最想念之人。
手指動了動，朦朧疲勞的雙眼慢慢的張開，向著四周張望，尋找之中，可有那人的身影。
彷彿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夢到的是什麼都不記得了。碧瑤扶著眩暈的頭，慢慢從沉睡中醒來，微微張開眼，看著自己身處的小房子呆了一陣，然後攢著力氣，從床上用力坐了起來，目光赫然探到門口處，那個站著的身影。
「小凡！」碧瑤驚喜的叫了一聲。
這個名字……
張小凡面上呆了一下，迅速反應過來，目光淡淡的望向碧瑤，輕聲道：「你的毒已經解了，不過靈魂受損，需要過上一年半載才能痊癒。」
碧瑤微微的一笑，望去笑的甚是清甜，輕道：「你真是個呆子，只知道關心我，你沒有事吧。」
張小凡身體又僵了僵，望著床上無力的碧瑤，感覺回到了十多年前的樣子。
那時的她，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癡了一陣，碧瑤對著他笑了笑。張小凡馬上反應過來，立刻轉身不再對著碧瑤，猛把面轉到小房子外面，強聲冷道：「這些都是鬼王教你的吧？」
碧瑤一呆，驚道：「這些跟我爹有什麼關係？」
「碧瑤，你不要再裝了！」張小凡猛然厲聲大叫，喝道：「我是不會再回鬼王宗了，你不用這個樣子騙我！」
「小凡，你怎麼了？」碧瑤輕聲問著，身上動了動，卻發現沒有力氣站起來，就繼續在床上說道：「你難道也把我當成騙子了嗎？騙你的人都是那些自稱正道之士的人，難道你一直以為，我和他們都是一樣的麼？」
張小凡目光轉了轉，又急忙轉了回來，想了一陣她的話，才輕聲說道：「正道行事也比的魔教光明。碧瑤，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什麼目的？」碧瑤呆了呆，面上猛地一僵，輕澀苦聲問道：「你在說，我接近你都是有目的的嗎？」
張小凡僵了一會，猛點了下頭。
碧瑤面色一變，怒聲叫道：「張小凡，你這個大傻瓜，我是鬼王宗宗主的女兒，你只是青雲門的一個小小弟子，我接近你難道非有目的不可嗎？虧我醒來還想著你有沒有受傷，你、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什麼了？」
張小凡覺得她的話語無倫次，簡直無言以對。
回過面來，碧瑤眼中竟是含著淚光，委屈的叫道：「我不連累你，你是堂堂正道的人，我是天下皆知的妖女，我跟你在一起只會連累你，只會是有目的的……」碧瑤喊著，翻開身上的被子，就要下床，腳下一立忽然的無力支撐，一下趴在了地上。
張小凡馬上驚著面色跑過去扶她，卻被碧瑤一手推開，眼中恨恨的看著張小凡，自己慢慢的向前，爬動。
「我回鬼王宗去，我再也不想見到你這個正道弟子，我再也管你……放開我！」
張小凡看著碧瑤的樣子實在不忍，雙手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碧瑤在他身上掙扎一陣，但覺著張小凡抱著她的兩隻手臂實在有力，牢牢的將她抱住，眼上一紅淚水終於控制不住，猛地一下撲在張小凡的懷裡哭了起來。
發洩滿心的委屈，哭聲涕人。
張小凡呆呆的，看著淚水中的碧瑤，不知所措的站著。開始他只是想把碧瑤抱回床上，說些「等你傷好了再走」之類的話，可是面對現在的這個樣子，他怎麼放得下去？也只有這樣的呆呆站著了。
哭了好長一陣，碧瑤才慢慢的停了下來，看著張小凡身上，衣服已經濕了大片。
碧瑤擦掉淚水，面色紅紅的，氣氣的道：「你抱著我很累吧，把我放下來吧。」
張小凡看了看床，發呆了一會，才把碧瑤慢慢的又放回了床上。
碧瑤看著他的面上一陣，見張小凡面上毫無喜色，最多的表情就是平淡，似是對人生的看透之後，也或是在極度痛苦之中暫時忘記了所有表情的人。她低下頭去，心中悲切，輕聲道：「小凡，我知道你心中的痛苦，我都聽到了。你剛剛知道你村子的慘事，一直尊敬的師父竟就是你的仇人，你以死保守的秘密竟成了天下的可笑之事，連你們的掌門都要殺你，所有的苦難都落在了你一個人的身上……」碧瑤抓住了張小凡的手，低聲道：「你這麼痛苦的時候，我不能替你分擔，還要和你吵架，我、我、小凡你怪我吧。」
張小凡看著碧瑤的神色，一點都不像偽裝的樣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快速的凝了凝神，閉目凝靜一陣，腦中閃光一過，然後張小凡立刻驚變面色，張開眼對著碧瑤，認真的問道：「你在暈倒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碧瑤面上淡淡浮現紅暈，低下頭默默不語。
「碧瑤，你快告訴我！」張小凡緊張著，滿面的肅然。
碧瑤低著頭，面上更加的紅了，開始微聲道著：「正道的道玄要殺你，我、我把你…救了下來……」
頃刻，張小凡全身僵硬，面色空呆，望著面前的碧瑤。
她是恢復了十年前的記憶麼？
而且還忘記了這一年之內發生的事情！
這是真的嗎？
看著面前低頭羞澀的碧瑤，張小凡呆住了，表情不知道該怎樣的變化了，只是驚著面孔。
怎麼變成了這樣？
碧瑤終於恢復了記憶，而偏偏就在他決定了要在離開她的時候！
他這一年來的努力，為著鬼王宗奔走，此刻的看來，又何嘗不又是笑話一個。
他當真又成了，天下最可笑的人了！
「小凡，你怎麼老是這樣的看著我，哼，可是第一次看到你的樣子這麼的猙獰啊。」碧瑤笑了笑說道，面對著面看著目光發呆的張小凡。
張小凡身體晃了晃，六神無主的走出了小房子，停在門外。
裡面碧瑤喊了他好幾聲，可他就好像沒有聽到一樣，精神恍惚的走了出去。碧瑤看著他的樣子心中驚慌，準備跟著出去，剛剛輕動卻發現全身無力，根本下不了床去。
這難道就是癡情咒的後果？
碧瑤淡淡閃過這樣的一個想法。
「雖然她現在失去記憶了，但是萬一她突然有一天恢復記憶了，卻發現你放棄了她，那她會怎樣？」
依然記著壯族族長對他說過的這一句話，他也曾經思考過一段時間，卻沒有想到現在，這竟然變成了現實！
只是『她會怎樣』，變成了『我該怎辦』。
碧瑤忽然的一夜之間，又變回了十年前深愛著他，在誅仙劍下念著癡情咒的人。而那個被他喚醒，又逼他跳池的碧瑤，突然地消失了，如同兩個人調換著一個身體。
她所有償還給碧瑤的東西，都被那一個消失了的碧瑤帶走了，而現在這個真正喜歡著他的碧瑤，他空著雙手，又該拿什麼去面對？
張小凡坐在門口的地上，目光漸漸伸遠，那日陸雪琪用天琊在地上挖的那一個坑，依然還在那裡。
琪兒！
我答應過你了，要和你一起在草廟村隱居的，現在的我該怎麼辦？
轉頭望向青雲山，山霧樹林遮隱的深處，就是小竹峰了。她昨天才和自己分開，此刻或許仍在高興之中吧！怎麼也不會想到這裡這麼快就發生了變化。
現在的碧瑤，我該怎樣面對呢？誰能告訴我答案？
心中苦結，千思百愁。
正想著，背後微微緩慢的腳步聲傳了出來，張小凡驚了驚眉，緩緩的轉首向後看去，碧瑤又經過了一段時間的休息，現在恢復了一點的力氣，移著虛晃的身體，晃晃悠悠的從裡面走了出來。
步伐雖是艱難而行，面色中卻藏著那一份的倔強。張小凡心中一動，趕緊走上去扶住了她，碧瑤一笑而過，輕聲道：「我好像又病了。」
張小凡回想著十年前的事情，沉默了一會，道：「等你的三魂修復，魂魄重新融合，就不會有現在的這個樣子了。」
「那我病了，怎麼辦？」碧瑤輕聲的問著。
過了一陣，張小凡才答了出來，道：「我來照顧你，」
碧瑤頓時笑了笑，花面盛開，輕聲道：「小凡，你什麼時候這樣溫柔了？」
「在……，失去了重要之人以後。」張小凡說完把碧瑤向回扶著，道：「你應該多休息一些，好早日把身體養好，早日康復。」
「可是裡面悶死人了，除了房頂別的就沒有東西了，我想陪著你看看外面。」碧瑤慢慢說道。
張小凡想了想，道：「好。」
說著，就扶著碧瑤在門口坐了下來，而碧瑤隨手一拉，張小凡又坐在了她的旁邊。
兩人並排坐在小房子前面，前面空地空曠，後面小屋作伴，好是的平淡、寧靜，一時間忘去了所有的事情，只看到了身旁的人。碧瑤的身體靠了過去，離著張小凡的身體近了近，張小凡把手抬了抬，但看著碧瑤現在虛弱的樣子，想著她心中此刻的心情，心中實在不忍，手在半空又落了下去，沒有攔住她這一步靠近。
小小門前的一處台階，就比起大竹峰上的黑竹，感覺還要短。
碧瑤靠近張小凡的身旁，面帶著幸福一般的笑容，看著張小凡滿面惆悵，輕聲問道：「小凡，你還在為你村子裡的事情痛苦嗎？」
那年的慘案，全村的屍體！又浮現起普智的慈悲面容，坐化而去。張小凡慢慢的搖了搖頭，淡道：「事情因果，我早就忘記了。」
碧瑤頓時呆了呆，看著張小凡的面容，只以為他在苦作支撐，把仇恨藏在了心底。
反正也有點眩暈，慢慢把頭靠在張小凡的肩上，碧瑤輕輕道：「小凡，你若是苦悶，就說給我聽吧。就算你認為全天下的人都拋棄了你，至少還有我，我可以陪著你。」
張小凡全身一息，若在十年之前，就是面對天下人的反對，他也會緊緊抱住面前的這個人吧。
可是現在，事宜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