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跳池
「宗主，此事萬不可以草莽而定。」燕忠在碧瑤身邊勸著：「如今在正道大敵當前，還有萬獸族勢力在這一帶徘徊，我們之中萬萬不可自損人員，況且鬼厲還曾是副宗主。」
「他已經不是副宗主了，現在他連這個都不肯下，將來我還怎麼相信他。」碧瑤冷聲說著，彷彿句句堅冰，插在了鬼厲的心上。
碧瑤看著鬼厲，道：「你為了我，可以跳下去嗎！」
所有的人，一時都在望著鬼厲。
鬼厲呆著，原來傷著的心還可以這樣的痛。
這發生的一切，
他誓死也要保護的人，
哪怕她不喜歡他，很討厭他，
可為什麼會這樣？
鬼厲望著碧瑤，她的面上還帶著輕笑。
他救活了她，
他拚命保護著她，
為她放棄了平靜的生活，
為她再次進行了數次不該發生的惡鬥，
而她……
是聽信了驚雷的挑唆嗎？
還是受到了鬼王的蠱惑指派？
還是為了他的不受約束在實行報復？
還是因為他的數次不言離開，在她初入空桑山之時沒在她旁邊出謀劃策，在她陷入絕谷生命危險之時沒有保護好她，在她留在深谷之中孤單之時沒有陪在她的身邊，在她剛剛復生之時沒有照護好她……
或許僅是因為，他跨越了「張大叔」這個稱呼的界線。
好熟悉的臉，她對自己最好看的笑容，就是在南疆的時候。
「只要你開心，就好。」
那時的話語，身心深處呼喊的聲音，彷彿經過了烈火，突破記憶深處夢之中的回憶，衝破了不經風雨的微弱身體，響在他的耳旁。
把身體轉過去吧，離開那張沉迷的面容，面向那種鮮亮的池水，走過去……
始終都不屬於你的東西，無論你怎樣，都得不到。
把一切都放開，未嘗又不是一個好的解脫。
放開手，邁出孤單、蕭涼、沉重、寂靜的步子，步步向前……
一步，
兩步，
三步，
四步，
第五步……
……到了浴魔池邊。
放開，留戀。
閉上雙目。
所有人都在緊張，預備著他下一個動作的出現。
他不會真的要跳了吧！碧瑤面上突然一陣緊張，微微張開著嘴，隨時準備喝止。
「不要！」
鬼厲背後，在青雲門之中，陸雪琪急切的，先喊出了請求的聲音。
請求般的，呼喊住了他。
看著他步步逼近著死亡，她先忍不住，也裝不下去，走出眾人的圈圍，雙目微微晃動。
鬼厲，就站在欲魔池的邊上，轉過了身來，背對著戾氣窒息的池水，面對著眾人，面對著陸雪琪。
人群中一陣雜聲，指著陸雪琪與鬼厲，私語不停。
曾書書暗叫糟糕，陸雪琪與鬼厲早就傳言紛紛，只是一直被蕭適才否認，才會平安無事。要是今日經陸雪琪如此一來，以後怕是再也瞞不住了，將來就要有諸多是非臨門了。不過抬頭再看一眼，欲魔池邊那個真會狠心跳下池去的鬼厲，曾書書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制止她。
陸雪琪已經聽不到，也顧不得周圍的是非聲音。
她已經全然忘記了那些清規戒律，忘記了她的冷靜。
只為激動的心，和心上的人！
比起這些，什麼是非曲直，什麼正魔兩道，什麼清白名譽，什麼師恩未報，已經全然不顧了。
那些池水他們試過，軒轅劍都斬不起波浪的戾氣死水。
「我們一起走吧……」
兩年前的小竹峰上，是他對著她說，兩年後的今日，卻是她在對著他說。
若在兩年前她說出了這句話，那現在又不知會是怎樣一個情景。
在她看來，他還是兩年前願意站在她面前的那個人。
在他看來，她還是兩年前的樣子，只是每見一次，清瘦一次。
可是他，還能變回兩年前的樣子嗎？
他的目光動了動，不堅定的抖了抖。她知道，他的心在震動著。
「你和她是什麼關係？」碧瑤指著鬼厲與陸雪琪兩個，憤憤然的叫道：「你還有什麼解釋！」
同樣是心中愛著的人，為什麼她還在放著冷話。
鬼厲把面對向碧瑤，把失色的面上認真了幾分，心中冷如寒冰摧堅，堅然的慢聲說道：「碧瑤，你以前護我、救我，我的命就是你救來的，所以我也一直在保護你，為你做事，是希望你能開心，能過的快樂……」鬼厲的聲音嚥了一下，又慢慢的道：「……可是我錯了，我知道我的存在就是你不開心的根源，我一直想保護你，想讓你離開這些世道爭鬥，可是換來的、卻只是你的厭惡，你的仇視，無論我做什麼事情都是錯的，……或許，沒有我的存在，你才會過得更快樂一些吧。」
「……我為你，做一件最正確的事情，最後的一件事情了。」鬼厲決然閉上了雙目。
碧瑤心中重重沉了一下，看著他面上的堅定表情，和準備要跳的動作，忽然道了一句：「好了，我不要你跳了。」
眾人心中一輕，回頭看了碧瑤一眼。
就在此刻，一直目不轉睛盯著鬼厲不放的陸雪琪，白璧無雙的面上猛然驚花失色，猛聲喊出了兩個字：「不要。」
眾人聞聲回首，卻都已經遲了，驚住了。
鬼厲躍起的身體向下墜落，赫然落入欲魔池的池水中心。
他平靜的面上，在落下水中的剎那，如同放開了一世的苦惱，安詳的笑容偷偷掛在了嘴邊。
兒時變故慘遭滅村，少年時初戀之人愛上別人，出名時遭到正道擊殺，找到心儀之人時她卻死在自己身邊。入魔道反抗天地，尋找天下救她之方，他未當上名的岳父又差點將他的希望毀滅；他招主魂，著血軀，尋魂石，安主魄，好不容易救活了她，她卻記憶全失，枉然了他的努力，最後她還叫他去尋死路。
一生的痛苦，一世的煩惱，終於可以在此終結了。
他覺得身上猛然輕了很多。
……對不起了雪琪，只有來世再償還你了。
鬼厲心中最後道了一句，池水沒有任何波浪起伏，瞬間吞沒了他的身體，微微冒出來了一個水泡。
窒息、壓力，鬼厲手腳頓時動作無力，失去了知覺。
兩道人員立刻圍在欲魔池周圍，靜靜看著發光的池水。
池水是不透明的，目光一點也滲不進去。
靜靜等著，過了好久，池水再也沒有一點動靜，兩道的人保持著距離，相互都沒有說話。
陸雪琪、碧瑤、林驚羽，三人如同僵木，神情緊張，目不轉睛，眨都不眨一下。
「你怎麼真的跳下去了……」碧瑤輕聲的，像是在責怪著鬼厲，面上苦澀，聲音輕小，到了後來更沒有了聲音，樣子更像是在自責。
林驚羽站在欲魔池邊上，面上抽動無措，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該悲，還是該喜了，這個人就如此的走了……。在痛恨自己沒能抓住他的同時，心中也在暗暗向欲魔池叫著：你不要就這樣死掉，我還沒有打敗你呢，你快出來！
陸雪琪呆呆站在欲魔池的邊上，全身上下一動不動，唯獨只有那一雙目光是活的，在死死的盯著滿池的池水不移，彷彿這個世間之上，就只剩下了那一處地方。
曾書書手中焦慮的搖著扇子，但覺面上越扇越熱，憂心如焚。
「有變化了！」曾書書猛然驚道，一看眾人都在盯著欲魔池，沒有人去理會他。
池水之中，突然冒出了一股深紅色的水來，在池中一點，漸漸向著周圍擴大範圍。
血色的深紅，紅的如血。
鮮紅的血水！
血水越來越多，越來越大，逐漸把池中的水都染成了紅色，連池水中發出來的光，都變成了血紅顏色的紅光，把洞室內亮成了一片血腥的場面，人人面上彷彿都有了一張猙獰的面孔。
眾人望著冒出來的血水，都變了面色。
鬼厲此刻，已是凶多吉少。
「魔池勿近，擅入者……溶！」
輕輕的聲音，只有最後一個字加重了聲音。
驚雷站在那個石碑前面，悠然的轉過身來，讓開一旁使石碑現於眾人面前，輕輕淡道：「我才發現了這個石碑，照上面所言，鬼厲已經溶化於欲魔池之中了。」
雪上加霜！
陸雪琪的面上又白了許多，眼中涼涼，淚水迅速霸佔了她的雙目。
「什麼！」林驚羽怔怔的向旁邊轉過頭來，正道這邊第一眼望到的，就是在血光之中依然能在面上看到泛白膚色的陸雪琪，她的面此刻已不是麗質，而是慘白之色。
轉頭望去，魔道之中入目的，就是面色僵僵不敢接受現實的碧瑤，她好像也在悲傷著。
「妖女，拿命來。」林驚羽大吼，軒轅紫光立刻亮了起來。
碧瑤猛然大驚，「噹噹噹」連退了三步，鬼王宗眾人趕緊把她圍在中間。燕忠反過神來，立刻在她身邊說道：「宗主，看來這裡並沒有什麼寶物，現在副宗主已死，我們不如趕緊撤退，再圖他謀。」
碧瑤跟著點了點頭，正道這邊，亦有了六人把劍祭了起來。
「咚……」
巨大響動猛然震動山間，聲波嗡鳴，傳進洞室之中，把整個洞窟都震得搖晃顫抖了。
兩道眾人，都猛地晃動了一下身體，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驚雷突然驚叫道：「洞口，是洞口，這個洞窟就只有洞口一條出路，如果被封，我們就都出不去了。」
碧瑤猛然一驚，趕緊帶上鬼王宗眾人向著外面飛去。
「妖女，今**休想走出這個洞窟。」林驚羽叫著，帶著軒轅就追了上去。曾書書看了一眼鮮艷的紅光水面，又看了一下僵在池邊的陸雪琪，一副愁容的面上重重歎了一下，然後帶著另外四人也飛了出去。
空蕩蕩的洞室，鮮艷艷的水，紅光所照得到的，就只剩下了陸雪琪一人，和小灰三眼猴子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