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可憐人
天光大亮，雷聲轟鳴，山石崩落墜下，砸毀了山下唯一的帳篷。
小山山下遠處，亦有兩個塵土滿滿，略顯狼狽的人。
「你沒有事吧？有沒有再次受傷？」
林驚羽對著天巧兒關心的尋問，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天巧兒也似乎平定了異樣的情緒，對著林驚羽又道：「沒有受傷就好，你現在傷勢初癒，身體還很虛弱，一切都要以小心為上。」
林驚羽默默點了下頭，繼續整理衣衫上的塵土，輕輕道了一句：「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
天巧兒微笑低首，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來。
停了一會，兩人拍淨身上塵土，林驚羽抬首遠眺，面對著芸芸白霧之中那個小山的方向，驚然問道：「剛才那一片閃光，和那一陣轟鳴，是怎麼回事？」
天巧兒同是望著那個方向，想了想答道：「可能是這谷中寶物遇到強大外力，逼至內部反出神力四洩，所導致的吧。」
林驚羽鎖著眉頭，細細回想著道：「那股力量，是從這座小山之上發出的，而且還和我們青雲門的『神劍御雷真訣』，是極為的相似。」
看著林驚羽的深疑樣子，天巧兒坦心勸道：「你可能是聽錯了吧，剛才事發突然，你傷勢未好，突見那種異象勢必帶有幾分驚慌，一時判斷失誤也是情有可原。再說我所修練的『天玄通地御氣奇術』，對周圍事物能人的覺察能力超乎常人，我也感覺不到這周圍山上有一絲人氣，我看多半是你一時的錯覺而已。」
林驚羽靜下想了想，覺得天巧兒此話並無不可能，或許真是自己失神時，突見山石砸下才出現了錯覺。
天巧兒接著又道：「現在中原的正魔兩道都向寶物所在之地趕去了，剛剛的那股波震，很有可能就是他們所引起的。」
林驚羽一怔，轉面問道：「所有的人都向寶物所在之地去了？為什麼單單留下我一……，這是怎麼回事？」
天巧兒同樣面對著林驚羽，回答道：「谷中寶物所在之地突現異彩，正魔兩道的眾人怕事情有變，便連夜向寶物的所在之地趕去了。由於你重傷未醒，不宜妄動，所以就由我留了下來照顧你，其餘的人全部走了。」
「曾師兄陸師姐他們全部都去了？」林驚羽忽然問了一句，天巧兒想了想，這時間過去許久，估計那個萬憶青也找到了陸雪琪，也一起趕去了吧，於是她點了點頭，道：「都去了。」
「不行，我也要去。」說著，林驚羽就急忙轉身想走，突然身體一虛，整個人猛地軟了一下，差點就跌倒在了地上，幸虧天巧兒眼疾手快，急忙一把扶住了他，看著他的樣子確還有著幾分心痛，微微聲勸道：「你是一個帶傷之人，去了也幫不上忙的，還是先養好傷再說吧。」
「這點小傷對我來說，根本就無足輕重，我林驚羽苦苦修行數十載，又豈能是輕易一擊就所能**的。」林驚羽慢慢站正，推手準備離開天巧兒的攙扶。天巧兒卻抓的更緊了，又道：「你的傷勢輕重我知道，你去了也不會幫上忙的，讓我們留下來，我給你治療，等你再好一點我們就去。」
林驚羽一笑，輕輕推開了天巧兒，自己一個人挺身立好，慢慢說道：「我也是青雲門的人，我是不會被一點小傷所拖累、而退縮，我也要去那裡，不管能不能幫上忙，我都要在站在那裡。」
說完，林驚羽開始起步，步步堅定向遠處走去。
天巧兒在他背後看著，目光閃了幾閃，忽然低下了頭，低聲的道：「你一定堅持要去那裡，真的是為了同門之義，還是另有別的原因。」
字字低沉，雖然音小，可是卻一字不漏的聽到了林驚羽的心中。
林驚羽身體一震，停住不走了。
「同門之義，只是你的一向借口，用來欺騙別人，還有你自己的。」天巧兒還是那樣的低聲說著：「你的真正原因，不是為了你的同門，也不是為了谷中的寶物，也不是為了報仇，你是為了一個人，你在拼發著餘力精氣，努力向眾人證明著你的實力而已！」
「你是想證明，你比鬼厲強，而已……」
是話語刺激了他，還是身體虛弱更加嚴重了？
林驚羽的身體開始顫抖著，他的手臂顫抖的最是厲害，他的手握緊了拳頭，死死攥緊，彷彿鬼厲只要一出現，他就會狠狠地一拳打出，不會留一點餘地。
「你現在的身體是否虛弱，全身是否疼痛纏隨，每一個動作之下的哪裡疼痛，即使你保持的很自然，以為騙得了別人，可是這些，我都全部知道。」天巧兒慢慢的抬頭，慢慢的說著話，問著陳色的問題：
「你為什麼折磨著自己，卻還是要去傷害一個，你所唯一的親人？」
「你這樣做，值得嗎？」
「還是說，你是為了什麼？」
「親人？」林驚羽呆呆想了想，忽然又呆呆開口道：「對……對啊，他是我的親人，唯一的親人，……了吧！」
林驚羽說完笑了笑，而天巧兒卻愣了愣，不知道最後餘音的「了吧」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林驚羽為什麼會突然發笑。
天巧兒不知道的是，對林驚羽來說，鬼厲可能就是他唯一的親人了，因為林驚羽曾認為過的『親人』，現在全都死了，包括那一位，隔絕世事，只在祠堂掃地的老人。
「他是我的親人，我會向他證明，我比他強，用實力證明。」林驚羽把拳頭抬起，望著自己手上所流露出來的青光游動，沉聲堅定的咬著字：「打敗他！」
他為的是什麼？
天巧兒不知道，她只知道，他絕對不會是為了虛榮。
「謝謝你為我治好了傷。」開始向前走著，林驚羽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天巧兒一怔，隨後笑了笑，對著林驚羽的身影叫道：「你知道嗎，其實你的傷，是合青雲門、天音寺、新巫族我們三種功法之力，也沒有辦法治好的。可是，後來來了一個，把你稱做為兄弟的人，是他一個人把你治好的。」
林驚羽一怔，又停住了腳步，停在那裡。
「我可以覺察的到，他當時的傷，比你也好不到多少，而且還有那個焚香谷的李洵，欲對他出手數次，可是他還是沒有停止一刻對你的治療，甚至最後帶著更重的傷走了。」兩人離的不遠不進，天巧兒卻一直用著高聲，繼續喊著：「你或許不知道，我也和你們有一樣的遭遇，可是我現在的身邊，卻是連半個親人都沒有了，他們全部都死了，都死在了那場獸劫之中，全村之中就只剩下了我一個人，我所認識的人，和那些認識我的人，現在全都沒有了，所以，我好羨慕你們，你們至少還有一個可以依托思情的人，我更羨慕你，因為你有一個好哥哥，會容忍你，會照顧你，所以不管什麼原因，你出於什麼情由，請你為他想一想，不要再做那種，不止傷害一個人的事情了。」
哥哥！
確實，張小凡年齡比他大一點。
曾幾何時，林驚羽或許想過這個詞語，是在剛上青雲山，或者更以前的時候吧。
不過當他修為大進，深得蒼松喜愛，渺視其他同門的存在之時，就再也沒有想過這個詞了吧，更多的是用『兄弟』來代替。
此刻，他又被人提及到了這個詞語，頓時心中一片虛蕩，空了許多，不再那樣『緊』了。
「他不僅是我所尊敬的人，也同樣該是你所尊敬的人。」
天巧兒對他一直喊著，目不轉睛的望著他，期盼著他，會有一些不知道會是怎樣變動。
果然，過了一陣，林驚羽怔了一陣，谷中安靜了一陣。
這一陣之中，他又會想起什麼？
太多的，應該是最初兒時最美好的回憶吧，可是轉眼人事已非，以後太多的去記住仇恨練功，太少的去回憶過往快樂了。現在片刻將它們全『翻』了出來，又會是怎樣的情景。
後來，林驚羽抬起手，似在面上停留了一陣，然後他轉過身，向著天巧兒走了過去。天巧兒望著他含莫的表情，偶爾卻能從雙目的眼闊間，尋找到一兩處被擦乾淚的痕跡。
林驚羽沉默著臉，慢慢走後天巧兒的面前，頓了頓，懷著一絲傷感的聲音道：「你也和我一樣，是失去了親人的可憐人嗎？」
天巧兒頓時一怔，隨後把頭一低，像是被牽連到了傷心處，雙目之中隱含淚光閃動，楚楚可憐的一面出現在被人恭仰的聖女天巧兒身上，也是一樣的觸目動心，令人招憐。
林驚羽看得驚驚呆呆，恍惚間竟也有幾分不知所措，差錯間竟從身上慌忙拿出了一塊手帕，正是那個在聖殿之內，天巧兒曾為林驚羽裹傷的手帕，現在已經被林驚羽洗的乾乾淨淨，並被拿來成為了回贈天巧兒，為她擦淚的東西。
一絲默默的暖意，補住心頭的一絲傷痕。
遞手帕的手，在半空停留一會。
天巧兒雙目盯了手帕一會，慢慢伸手把手帕接了過來，同時輕道了一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