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心痛
絕岔壁附近，只剩下了一個帳篷。
帳篷內，林驚羽靜靜的躺著，面上的痛苦早已消去，換做了安逸的舒服面孔。
天巧兒在他旁邊細心地照看，一會拿手巾為他擦拭面頰，一會替他整理身上衣物，查看他已經痊癒的傷口，觀察他緩動流通的氣脈，總之他的一切都恢復了與平常一樣，此刻就只是睡著未醒罷了。
天巧兒面上不時欣欣歡喜，不時面帶憂慮，偶爾抓著林驚羽的手，緊緊握住一會。
正道中人早已離去，絕谷中又無蚊蠅蟲類的飛旋鬧聲，死一樣的寂靜雖令常人寒意叢生，卻使天巧兒覺得安心平和，直入了『無聲勝有聲』的幻想佳境。
把林驚羽移動到最舒服的位置，天巧兒又握住了林驚羽的手，突然感覺一個小小的觸動，在他手上感應傳來。天巧兒先是一驚，怔怔看向他手中的那隻手，然後快速轉面，看向林驚羽沉睡的面孔。
林驚羽的眼皮微微顫動，赫然慢慢的睜開了。
千百年間，曾有一個古老相傳的問題：你若是長久沉眠方才醒來的時候，第一個想見到的人，會是誰？
或許不止陸雪琪，也許林驚羽可曾聽過這個看似無聊的問題，而此刻他經過長久暈睡之後，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唯一的一個人，是在幽靜迷幻之中，天巧兒天使般驚喜面容之中的，關切目光。
迷濛虛幻的情境，幾經聚神明目，才漸漸看清真的是她。
林驚羽心中怔怔的，怎麼他所希望醒來就能看到的那個人，是她！而不是另外一個人？
迷茫嗎？
……他心中的最深秘密，另一個她的位置，還有幾分？
天巧兒可不知林驚羽此刻心中所想，見他睜目醒來後立刻驚喜道：「你醒了！」
林驚羽一驚，隨後目光游離，向周圍掃了一圈，慢慢道：「我，還活著？」說完後還不自信的向胸口摸去，驚驚的道：「我記得，我不是已經……已經……，被鷹王殺了！」
林驚羽用手抓著頭，終於想了起來，疑惑的目光向天巧兒詢問。天巧兒回之一笑，柔聲道：「你身上的傷已經全部治好了，過一會氣脈完全流通，你就又可以活動自如了。」
林驚羽聽完後一喜，雙手猛一用力，勉強坐了起來，而天巧兒輕輕扶著他坐起，只勸了一句：「你剛剛醒來，氣血不足，應該多休息休息才好。」
林驚羽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又向周圍望了望，向天巧兒問道：「這裡是哪裡？還有與鷹王戰鬥結果如何？我的那些青雲門師兄師弟都去了那裡？」
天巧兒答道：「這裡是死氣絕谷之內，距絕岔壁不遠，是你們正道所選的暫停歇息之地，目前沒有危險。至於今天午間的那場戰鬥，總之最後是鷹王死了，其餘的半翼獸人全部逃走了。」
天巧兒沒有把鬼厲變身血蝠一事說出，怕影響林驚羽的情緒。林驚羽卻還是低低道了一聲：「鷹王死了？是那個人殺的吧？」
天巧兒想了想之後，點了一下頭。
林驚羽面色一陣低落，他都招架不住的『人』，竟就被鬼厲殺了！他日夜不休艱辛修行一年，自認修為在世間已是登峰造極，連破前人朽古之例，卻還是比不上他。
天巧兒陪著他沉默，等了一會，忽然像是鼓足了勇氣，把面對到林驚羽前面，問道：「在我與鷹王鬥法時，你為什麼捨身救我？」
對著天巧兒堅定不動的目光，林驚羽卻是把頭一低，選擇了逃避，斷續的道：「我？我只是念在，我們同仇敵愾，我們是朋友，你又是新巫族的聖女娘娘，生還存在自然要比的我們要重要……」
天巧兒的目光依舊死死盯著他，眨都不眨，問道：「真的只是這樣嗎？」
我救她，真的只是這樣嗎？
林驚羽錯愕一陣，答了一聲：「是。」
彷彿是冰冷的聲音，一下刺傷了她的心靈。
「這不是真的，你在騙我。」天巧兒低下首，沉聲說著：「你知道嗎？你在擋在我前面的時候，我的眼中、心中，沒有對死亡的恐懼，也沒有心存新巫族的壯大偉業，我當時忘記了這所有對我重要的一切，所能看到的，想到的……」
天巧兒抬起頭，微微抬起頭，凝視著林驚羽逃避畏縮的雙目，輕輕的說：「就只有你一個人的存在，就是我們一同死了，只要有你，也不覺得遺憾、害怕了。」
雙目變得更加顫動不安，卻無所逃避。
全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氣氛漸漸凝聚，等待大的波動。
他在逃避，在畏懼著，可她還是對著他，說了出來！
若他心中沒有那一個人，他也不會這樣懼怕，害怕他的心靈真的會背叛，會轉向面前的溫柔。
「對、對不起，我只是青雲門的一個小小弟子，而你是新巫族的聖女娘娘……」
雖然很難，他還是開了口，為了他心中的另一個她，保留著那個位置。
天巧兒怔怔的，身體片刻木僵住了，雙手僵僵抓在林驚羽身上，低聲問著：「為什麼？為什麼？」
林驚羽把頭垂的更低，腦中混亂一片，尋找著借口，微聲道：「你是聖女娘娘，是神靈派下來帶領南疆的使者，是新巫族的神靈，是……不能有兒女情長的。」
天巧兒微微怔道：「你真的相信，世上真有神靈，我是神靈遣派下來的嗎？」
林驚羽沉靜，顯然他也很不相信。
「新巫族的聖女娘娘是五族眾神所共同創建的神明，是要來帶領南疆富足強大的神。」這樣的鬼話，就只有騙一騙無知的人，凡是不白癡的修真之士誰會相信，就是修真所傳最後的成仙得道，大多也是虛妄之談，卻也不知有多少人妄妄為此虛度一生！
世間真有神仙嗎？幾人得道？幾人見過？中原大地派別之鑒爭鬥不息，各修強**寶造之生靈塗炭，亡魂四游，卻也不見得有一個什麼仙人前來度化他們。
南疆真有神詆嗎？除去無上法寶幻化招引而出的幻象惡獸，他們又在哪裡出現過？當獸神的十萬獸妖血掃南疆時，又怎不見得他們的神詆出來庇護他們？
神、仙、佛，純屬都是無妄之談罷了，困境時所給人的一點幻想而已。
天巧兒見他不說話，沉聲又道：「其實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神詆，我也不是什麼高高在上的神明，我只是高山族的一個普通族民，我也是一個普通人。」
「我也會喜歡上一個人……」
天巧兒望著林驚羽，目不轉睛，不眨不動，默默的期待柔情，等待林驚羽。
林驚羽依舊低首，默默不語，相反著在逃避、畏縮，似有點了後悔，自己就這樣醒了過來。
場面有點僵持，默默等待兩人之中，會有一個突然而動。
多少年後，回首層層往事，還記得當年這場僵持，曾有人對你訴說心語，你又是怎樣對她的嗎？
有沒有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中？
有沒有不曾讓她傷心？
你當時又該怎樣做，才能做到最好呢？
僵持最後，是林驚羽先動了。他慢慢的站了起來，走出一步離開床鋪，還有床邊的天巧兒。
雖然他的傷勢已經完全治癒，可是緩慢的舉動還是搖搖晃晃，走出一步就停身立住，可依舊還是沒有抬起頭來，就停在天巧兒背後。天巧兒的身體彷彿僵住了，始終都沒有動上一下，就這樣兩人背對著背，如兩個背道而馳的人。
彷彿無力挽回，感傷的情趣總在飄散、瀰漫。
林驚羽微微動了點頭，似向回轉動了一點，慢慢地說道：「我……，我……，你不該對我這樣好。」
淚水終於決堤，在她面上流下，
在一向愛喜悅的面上，是驚人的憔悴！
林驚羽說完，他沒有去看天巧兒一眼，也沒讓天巧兒有機會能看上他一眼，就一個快步慌忙走了出去，離開了帳篷。
同樣的心痛，同樣的哭泣。
絕岔壁的小山山尖。
震驚、疑惑，漫霧籠住一片。
鬼厲和陸雪琪連續查看了數具屍體，皆是被人用殘忍的方法所害。
究竟是誰把這些屍體放到的這裡？他此舉的目的，顯然是為了引起他們的注意，他這樣做有什麼目的？
鬼厲左思右想也不明白，他站在眾多屍體中央，向旁邊的陸雪琪望了望，陸雪琪細心查看屍體上的各種抓痕，同樣是滿頭疑雲，那抓痕與人手大小吻合，顯然是被人所抓的，而不是各種獸類的利爪所致，當真的匪夷所思。
鬼厲想了想後，對陸雪琪道：「這些人死因不明，死相悲慘，而四處環境卻無半點爭鬥痕跡，看來不知是誰，也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無息中將他們移到了這裡。我們不用管他，先下山吧。」
陸雪琪細細看了看周圍，果然和鬼厲說的一樣，這些死人是被移到的這裡，再想想也不明他們的目的何為，於是對著鬼厲點了點頭，道：「好，……小心！」
一聲驚叫出口，鬼厲猛轉身一看，他腳下那個已被他確認，確死無疑的死人，突然半坐而起，同時雙手握成抓狀，立刻就向鬼厲雙腿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