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道不可求處處在
老牛一聲問完,張野卻是半晌無話,不是他老人家不想說什麼,而是被老牛那一句「兄台」給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自打張野穿越過來之後,無數的歲月過去了,而稱呼自己的名號也有不少,可卻從來就沒人這樣呼喚過自己,所以咋聽之下是又熟悉又親切又惱火。
其實張野倒是不介意如此的稱呼,不過這對像卻絕對不該是面前的老牛而已。
要是冥河,祿玄幾個也管自己叫一聲「兄台」張野倒是極為歡喜,可是這些古人對於身份看得著實太重,而他們幾個在內心深處都覺得張野對他們有天大的恩情,雖然平日言談中也有些許的調笑,可是心中的那道線果真是從來也沒有想起逾越。
一直到了此刻,張野才在這樣一聲「兄台」的呼喚聲中悚然而驚,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覺之中就已經成為了一個實實在在的孤家寡人,除了后土和女媧之外大伙有怕自己的,有敬自己的,可就是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做自己的朋友了。
而與前世相較起來,那時候自己儘管多不如意,可是好歹也有幾個稍微好一點的友人,在他困惑,痛苦,迷惘的時候卻給他帶來了無限的安慰和溫暖,那一份濃濃的情誼正是前世自己最不能忘懷的珍寶之一啊。
眾人都不曉得大名鼎鼎的無憂道人是怎麼了,只見他似乎突然之間就傻傻的站在了原地,臉上的神情更是不斷的變化,到了後來卻是更像在深深的緬懷之中黯然淚下。
而讓眾人感覺驚訝的卻是自己的心境也就在同一時刻彷彿也被感染了一般,不論是以前一直痛恨張野扒皮太狠三清等人,還是一直關心張野的后土女媧之眾都在這一刻居然不約而同的都在心中長歎了一聲:原來在無憂道人一貫瘋瘋癲癲的外表之下,八面威風的掩蓋之中怕也有許多的故事啊……
一時間,除了三隻老牛和赴宴眾神的門人,幾乎是所有的大神都覺得心神是一陣恍惚,那種感覺就好似一個垂垂老邁之人在一個風和日麗的秋日午後,懶洋洋的躺在屋外的躺椅之上,一面曬著暖暖的日光,一面回憶起了青春年少的日子,即使是女媧,三清,接引和准提這樣的聖人居然都沒有一個覺得事情是多麼古怪,唯有冥河感覺到了稍稍的驚恐,可是即便如此他還是不能抗拒心中的感覺,宛如夢中的突然驚醒到了自己是在做夢之後隨後就又被夢境中的迤儷所迷惑,然後漸漸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但是大道和大道天魔卻是在清楚不過了,這卻是無憂道人終於開始清醒了,雖然他也不曉得無憂道人最私隱的秘密,可是作為明證的就是自己以前代無憂道人所掌管的許多的東西就是在這一刻猛然脫離了開去,自己再也無法掌控,這就足以證明無憂道人的心境終於開始清明,這絕對是一個偉大的時刻——皇帝終於要登極了啊!
老牛卻哪裡能想得到自己能有這麼大的能耐,只不過隨口冒了兩個字就能讓作為至道的張野將前世今生聯繫到了一起開始融合,只是眼見面前喊住自己的這位表情古怪,眼淚直冒,看著自家的雙眼竟然毫無聚焦,一時間就有一種正常人被瘋子盯上了的味道,只覺得是毛骨悚然。
於是這位也不知道是出於對張野的抗議還是為了給自己壯壯膽子,仰天大吼了一句「毛病」,然後一個轉身,牛尾往兩腿中就一夾,掉頭就走。
不過正是這一聲大吼卻是驚醒了張野,而張野一清醒,眾神也就明白了過來。這些人剛一回神就先是暗呼了一聲「好險」,在看向張野時的眼神更是懼怕到了極點。可是再本能的檢查了一下自身之後又是接著一驚,卻連想說什麼都不知道了,原來只在這片刻的一番出神之後眾神的心境居然一下拔高了老大一截,即便是身為聖人的女媧幾個也不例外。
這一下眾神可真是瞠目結舌了,要知道,這些人都是准聖以上的修為,而到了他們這樣的地步之後都是可以與天地溝通,所以法力就是微不足道了區別了,最最要緊的正是心境上的修養。
也就是說,誰能對天地萬物瞭解的越多,越深,能夠調動的天地威能也就越大。可是又因為每個人對天地萬物的認識都不一樣,所以心境的提升就只能靠自己一點一滴的探究,更要靠無數歲月的積累外加無上的機緣。
所以到了像他們這樣的地步之後除了鴻鈞道祖的講道或許更給他們一點借鑒參考之外就再也沒人敢說能幫上自己,這也就是為什麼眾神都想拜鴻鈞為師的原因。
可是誰見過像無憂道人這樣出神都出的這麼有個性,有能耐的「神人」啊?他老人家不過是無心之為,可是不但無視自己這些人認識上的不同,而且更不在意准聖和聖人只見的差距,最最要緊的卻是完全都不理會你是願意不願意,就直接將所有大神的境界一下拉高的一大截。
這說明了說明了什麼?這就意味著無憂道人的境界絕對不是自己等人以前想像之中的和鴻鈞道祖彷彿,而是實實在在,完完全全的要比鴻鈞聖人還要高明了太多。畢竟,不是大海誰有那個可以容納百川呢?
於是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眾神就驚歎了,敬仰了,崇拜了,折服了……,就在短短的前後幾秒他們再看無憂道人的眼神也就完全的改變了!
以往,這些大神對無憂道人的尊敬可以說多半是來源於當初紫霄宮中鴻鈞道祖對張野的態度,剩下的一些就是張野當初在不周山倒了之後頂天立地的壯舉,可是不論怎麼說,在眾神的內心深處對張野都還是怕,絕對算不上真正的尊敬。這就好像黑色會的流氓在民眾心裡的印象一般。
可是在經歷了這一刻之後他們才知道什麼才是有眼不識泰山,什麼是大隱隱與市的風采。甚至隨著這些人對無憂道人認識上的徹底轉變,腦筋也就一下飆了個十萬八千里:以前無憂道人那些看似荒誕不經的言行是不是正是一種諱莫如深的表達的方式呢?
大神一下就開了小差,可是張野卻是不能啊!
眼瞅著三隻蠢牛拍拍屁股就走,張野可是急了,心道:好麼,你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前頭當面當我要債,其次就拿我當了腦殘,接著還不知天高地厚的和我稱兄道弟,臨走更過分的居然當著自家人還有那些大神和他們門人的面點明主題,罵了我一聲「有病」——我要真就這樣便宜了你們那我豈不是真讓你給說中了?
張野大急之下也顧不得其他了,或者說只要再多考慮一會那三位可就跑的都快沒了影子,於是所有的人就聽得耳旁陡然響起了無憂道人惱羞成怒的一聲大吼
「不要走」!而聲音之大差點讓這些正在出神的人鬧了一個走火入魔。
於是這些大神隨著聲音一看,之間無憂道人身形一閃,對著那三隻老牛就猛地撲了過去,速度之快就如同電光一般,即便是他身後的女媧和后土想拉都沒拉住。
女媧和后土極為後悔自己慢了半拍,她們是明白張野的想法一向「比較另類」,從來都是面子第一,但問題是這個要面子也大有講究的啊。
按照洪荒眾生的標準來說,一個天仙和大羅金仙頂針那可以說是要面子,反過來也是一樣,可是一個准聖和大羅金仙以及以下境界的人較勁那就是欺負了,更何況還有一句名言是「聖人不與眾生同見」。
所以在准聖以上修為的人一般都不會普通的仙人斤斤計較,這樣不但不會讓別人說成懦弱,反而更能顯示這些的胸懷和境界。
而就實際情況而言,除了本性就是喜歡爭強鬥勝的妖族和極少的幾個異類,到了准聖以上境界的人也多半都是心胸廣闊,成天都在忙著體會天地萬物,覺少有雷霆大怒的時候,更別說鴻鈞道祖以上的人了。
所以這回一見張野氣勢洶洶的對著三頭修為不過是大羅金仙的老牛撲了過去,女媧,后土和冥河都是眼睛一閉,異口同聲念叨了一句:「完了!」
與此同時,眾神也又傻眼了,大伙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的一個疑問是無論如何都壓抑不住:就憑無憂道人的心境,有必要這樣認真麼?如此即便是勝了那也是絕對的以大欺小啊?或者說無憂道人這樣視身份,地位與不顧,就好似帝俊太一那樣的堂堂天帝與一個凡人的孩童玩撒尿,和泥,蹦坑也是一種境界不成?
好在這回眾神對於張野的認識已經不似以前了,總覺得無憂道人之所以這樣做那就一定會有他老人家的「深意」,所以儘管茫然的茫然,懷疑的懷疑,卻再無一人能想到張野的初衷,因此所有的人就眼睜睜的看著張野的身影已經閃到了臨頭那隻老牛的背後。
而那隻老牛在聽見了張野的大吼之後也是心中一驚:媽的,這叫什麼事啊?莫名其妙的居然被一個瘋子給纏上了,大爺我冤不冤啊?
如今老牛是把張野實打實的當成了「腦殘人士」,而這位雖然愚笨了一些可是腦子中的邏輯卻還是始終緊緊地跟隨洪荒主流。而聖人不與眾生計較是一種規矩,那正常人和一個「瘋子」計較那就完全是一種常識了。
因此根據這樣的反應,老牛身體就先做了一個本能的反應,腳下一加速就打算甩掉張野,可是還不到千分之一妙的功夫這位就知道自己是實在笨的很了:瘋子是指腦子有問題,可沒說人家伸手有什麼問題啊?
明知逃不掉之後老牛卻更是害怕了,要是知道一旦被一個瘋子纏上那可是一間多麼恐怖的事情,更何況是像張野這樣本事了得的瘋子。一想到這裡,那隻老牛頓時就急得出了一腦門子的白毛汗。
本來,老牛是真的不想和「瘋子」交手,因為這贏了也沒什麼好處,輸了就更是名聲掃地,可是說一千道一萬,他們這三隻老牛天生就只會吃和打架,什麼時候曉得伺候瘋子啊?
又急又怕之下老牛也就沒了辦法,只好聽天由命的一個轉身,掏出了兩把大門一般的板斧,裝模作樣的使了一個惡狠狠的表情,一招裝備了武器的「雙風貫耳」迎著張野就招呼了上去,打算嚇退了了事。
可是老牛這一轉身卻讓自己,張野還有所有觀戰的人都嚇了一大跳。原來老牛的本體就是牛,所以像是驢子,馬一樣都喜歡後踢,因此這一帶著濃厚本能的一招儘管只是裝裝樣子,可用起來卻是熟練無比,那速度就更是迅即。
而另一頭張野撲的又實在太猛了,所以大伙就眼瞅著老牛是抄著大斧雙手由外往裡合攏,張野卻是挺著身子不顧生死的往裡直衝,看看時機怕是剛好能讓老牛的斧子將張野從肩膀開始切成兩段……
眾神和女媧,后土等人這一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了,他們即便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內心深處把張野往高了拔,可是誰都不認為一點準備都沒有的張野僅僅拼著肉身就能對抗了別人的法器。
要知道,張野畢竟不是聖人,不能和天地溶為一體,達不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啊?所以像女媧等人可以讓別人隨便砍而不還手的本身鎮元子這些准聖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了,這也就是聖人和不是聖人的神仙交手的區別——一邊是早就有不死的底線了,而另一邊卻最多就是能保全自己就是萬幸而已。
更要命的還有張野可是連元神都玩沒了人啊?要是這一斧子當真看壞了肉身,那就絕對是一個灰飛煙滅的結局了。
別人是這樣想的,可倒霉的是張野這個時候也是這樣想的,他老人家哪裡知道,別說是老牛的這兩把不入流的斧頭了,就是全混沌所有的法寶一起給自己招呼也絕對是個屁事沒有哇?
所以張野也被自己嚇了一身冷汗,可就這樣一嚇唬,張野卻連趕緊裝備起自己的三明治防禦**都忘記了,要是他老人家稍微冷靜一點,從識海裡調出那些混沌青蓮等等東西那是完全來得及的,但問題是他打架的經驗真是不足。
以往要麼是他裝備好了再欺負人,那樣的話別人自然和狗咬刺蝟一般無處下手,任由他虐的玩;要麼就是做好了打架的準備,仗著一身遠遠超過別人的「法力」直接開炮,沒等別人別人反應過來就讓別人灰飛煙滅。
但缺德的就是這次,本來按照張野的意思也就是追上這位,把這位給拉回來,然後「大義凌然」的把這頭笨牛駁斥的是體無完膚,還了自己的清白,接著隨便扇上十個八個的耳光就徹底了事,可是誰知道這傢伙這樣不守規矩啊?
我不過是想拍一下你的肩膀,然後揪著你的領子回頭,你倒好,說打就打,而且決然還和準備好了一般,一個「回牛斧」使得賽過傳說中的「回馬槍」不說,還接著補上了一招「雙風貫耳」,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謀殺啊?
張野定了定心神,倒是有心往回撤,可腦筋接著一轉:不行!我要是這樣就退了那面子就更沒了,那麼多人可是眼睜睜的看著我追了出來啊?難道以後要人家說我一個照面就被這小子給嚇了回去?而且一退之後我也就不能再動手了,不然卻連風度都得丟的精光啊。
短短的一瞬間,別人可不知道張野就能聯想到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張野更不知道,即便是自己真的退了才是洪荒之中最符合規矩的做法。別人說起來也就是無憂道人不屑於一個大羅金仙動手,明智的,瀟灑的全身而退,揮一揮衣袖,還沒帶走敵人的一把斧頭……
可張野卻是完全的異類,從來就不知道什麼規矩啊?
別說別人都在看著,就是當著后土和女媧兩位美眉的面也絕對不能退的,所以否定了最佳答案之後張野更是分析了一下形勢:現在自己的身體已經進入了敵人的包圍圈了,既然不能往後,那剩下就是往上下左右以及往前五個方向突圍而已。
但往上不行,那就是等著腰斬;往下卻是砍頭,往左和往右只不過是選擇讓敵人的哪把斧子建立更多的功勳而已;因此剩下唯一的一條出路就只有往前了——可是這能行麼?
張野仔細的查看了這招「雙風貫耳」,其實就架勢而言和後世朋友見面的擁抱沒多少的區別,只不過打架是用的拳頭,而且擁抱的對象是別人的太陽穴。現在老牛一改良就更狠了,再加上自己為了表現「玉樹臨風」而專門定制的高大身材,使得兩把斧子衝著自己的脖子就瞄準了,宛如一隻大螃蟹進餐一般。
可是螃蟹凶險的也就是兩把大鉗子,鉗子後面的鏈接的肢體卻絕對沒什麼攻擊力,所以只要自己加速前衝,躲過了斧刃,難道還怕什麼木頭的斧柄和老牛的胳膊麼?
蒙的明白了之後,張野在為逃生有望欣喜之餘更是佩服自己,也就是自己才能這樣臨危不亂,也就是自己才能如此聰明絕頂,不然換了一個人在這裡那絕對不是丟了面子就是丟了性命的結局,怎能像自己一樣不但轉危為安還能深入敵後,扭轉乾坤?
於是張野腳下一加勁,當真把攝像變成了現實。而親眼目睹無憂道人突然用了如此怪異的一招之後女媧,后土等人以及眾神都是在驚異之餘亦復駭然,連那隻老牛也是猛的瞪大的一雙碩大的牛眼,完全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本來不論是武士和神仙們的戰鬥多是大同小異,那都是要拉開一定的距離,絕對不能和市井流氓一樣的包成一團互毆,要是那樣即便是一個金仙也能把准聖打成豬頭。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真理卻被張野又捅了一個窟窿,更讓這些大神親眼目睹無憂道人在選擇了一條最不合理的方式之後偏偏達到了一個最完美的結果,於是剛剛「醒悟」過來的眾神又明白了許多。
有的是認為無憂道人這次的大智若愚的表現是告訴他們為難關頭萬不可退縮,明知死地就要置死地而後生;悟性再高一點的也明白了,無憂道人用了一種後現代主義的手法完美的表現了最凶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真諦,人就要打破常規。
三清和西方兩位「明白」的就更多了,他們第一次遇見張野的時候就有幸聆聽無憂道人親自布道,曰:道不可求。而此後他們的老師也是反覆叮囑他們說這其中有絕大的玄機,是無憂道人心懷慈悲,大開方便之門,為無數眾生指引了一條體察至道的軌跡。
沒成聖之前,他們對此都有些不以為然,以為那不過是老師對無憂道人的推崇,可是直到他們成聖之後才曉得「道不可求」這四個字是多麼實在,就是你傷透了腦筋,花費了無數心血,不管多麼虔誠的磕頭膜拜,「道」就是看不見,摸不著。
等你好容易得到了一次機緣前進一步以為是「得道」了,可是一抬頭卻發現前面還有更高的境界,才曉得自己始終是在路上,而「道」這個終點就好似是一個永恆的謎一樣遙遙無期。
而此刻,無憂道人的不退反進的親身演示大概就是看我等以往對他老人家足夠虔誠所給與的獎勵。就道而看,設身處地的想想,我等當時也只能求退而已,以前也一直以為那是唯一的正道,可是現在才曉得原來卻是我們的約定俗成害死了我們,正道在前卻不自知,「道不可求」原來還有這樣的下半句——處處是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