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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九十八章 胤禛(2) 文 / 清水菊石

    第九十八章胤禛(2)

    她真的進宮了,皇阿瑪封她做五品典樂。這在宮裡是個例外,因為自大清入關以來,從沒有封過女官。我不知道皇阿瑪到底在想什麼,有什麼打算。擔心了許久,我終於忍不住去祥喜宮看她。沒想到此時的她竟然變得那樣狠心和偏激,當著我的面打宮女,我勸了她一句,她卻對我說:按照王爺府上的規矩,奴才頂嘴可是要杖斃的。我知道她是在提醒我打死了她的婢女。我的心抽痛起來:原來自己對她的傷害是那麼深、那麼重……我忍氣吞聲,不期望她原諒我,只希望她能忘了過去,不再這麼偏激。畢竟這是宮裡,一個不小心的行差踏錯,將會要了她的命。可是她不領情……她要年心蓮給新月抵命。這一刻我深深恨起了額娘的逼迫,恨起了自己的一念之差,也恨起了年氏天真外表下的陰毒……年氏不似錦瑟那般,無論什麼事總是形於色,她總是讓自己處在弱者的地位,讓我對她狠不下心來。錦瑟,你為什麼就不能學學年氏呢?哪怕是假的、騙我的也行啊……錦瑟質問我說沒如果年心蓮的哥哥不是年羹堯,我就不會娶她,錦瑟說我喜歡的不是她,而是權利。我震驚了,原來在她的心裡,我是如此的不堪和無情!可是細想想,她說的並沒有錯,我一直在追求的不正是到達權利的頂峰嗎?我想——做皇帝。只有坐上了那個位子,額娘才不會看不上我,太子也不會再欺壓我,十四也不會再搶去一切我喜歡的東西——包括錦瑟……我已經跨出了一大步,不能再回頭,也——無法再回頭。

    連日大雨,皇阿瑪擔心金門閘被衝垮,連夜招我和老五重修金門閘。戶部上報說沒有銀子,正焦急間,錦瑟竟然說她有錢,出借了五十萬兩。皇阿瑪看上去很高興,我心裡有小小的雀躍:我情願相信她是為了我少受些奔波勞累之苦才出借的,縱然是一廂情願,我也少少高興了一下。金門閘修好後,我回宮交旨,在皇阿瑪那看到了她。一進門她就跌了一跤,惹得皇阿瑪哈哈大笑。我知道皇阿瑪是喜歡她的,心裡卻又隱隱有意思嫉妒——為什麼所有的男人都喜歡她?她不過是人漂亮了些、多才多藝了些、生性大方了些、脾氣直爽了些……其他婦德婦容婦功……統統沒有,為什麼人人都喜歡她?皇阿瑪命她去給我做些清淡小菜,吃到一半有人來報說她被廚房嬤嬤打了,我又急又氣,恨不得馬上趕去。我奉皇阿瑪旨意把打人的嬤嬤帶去祥喜宮,任由她處置。沒想到的是,她竟然下令往死裡打。我不敢置信,我心中那個善良的錦瑟怎麼會變得這麼無情,是因為我嗎?我的心顫抖著,原來自己是這麼可恨,把好好的一個女人逼的性情大變……蘇培盛來找我,說年氏病了,不肯就醫。我知道她為什麼病:我在她的吃食裡加了藥,被她發現了。她竟然告訴了年羹堯,而最近太子和年羹堯又走的很近,我不能冒險。看著錦瑟期待的目光,我只能在心裡說著抱歉。身後傳來錦瑟歇斯底里的大笑,我知道自己又一次傷透了她的心……

    跟著皇阿瑪去避暑山莊,聽說錦瑟也會去。我相見她,又不敢見她。命人在她車上加了水牛皮墊子,囑咐宮人小心照料她。我能為她做的就只有這些了。萬沒料到剛到避暑山莊,她就到樂壽殿和年氏吵了一架,把年氏嚇得魂不附體,連福晉也覺得她過分了:她竟然詛咒年氏的孩子一個也活不長。我不知道她對我的積怨竟然這樣深。太醫來看過後,對我說年氏似乎有了喜脈,我不覺苦笑:縱使她吃了藥,還是有了喜脈,是不是冥冥中注定要讓她懷孕,而後又讓她的孩子活不長呢?就像錦瑟說的,她腹中孩子的哥哥姐姐在等著他呢……

    得知錦瑟跳水『自殺』的消息,我有些驚異:她會水,怎麼會跳水『自殺』呢?忐忑不安的找到湊巧救了她的老五,沒想到她竟然也找來了。原來她昨日不是『自殺』,而是想下水游泳。尷尬間,她的宮女派來說有人喝了本該是她喝的銀耳羹後被毒死了。我和老五跟了去,她竟然頭腦清晰的分析,頭頭是道的指出了下毒的兇手。下毒的宮女竟然說指使者和我有關,我的心狂跳起來,直覺告訴我是年氏。那宮女最終畏罪『自殺』了,死前在錦瑟耳邊說了句話。我知道她一定告訴了錦瑟兇手是誰,可是錦瑟卻說她沒聽清。只有我知道她一定聽清了,但是她不願意說。是年氏嗎?還是另有他人?我希望是年氏,又不希望是年氏……我的心中充滿了矛盾。

    時隔不久,錦瑟竟然再一次遭遇不測——她宮裡的太監竟然把她推入湖中,預置她於死地!我知道那個兇手不會是年氏,因為年氏已經知道錦瑟會水。那個人究竟是誰?是誰和錦瑟有那麼大仇,一定要置她於死地呢?看著他和十四依偎著回來,我的心涼了半截。每次她有事,陪在她身邊的人都不是我。我還有資格得到她嗎?十四為了她,請旨徹查這件事,皇阿瑪允了。沒想到短短兩天就查清了,十四說是太子主使。那一刻我在皇阿瑪臉上看到了諷刺的譏笑。我心知皇阿瑪一定早就知道真相,那個人,肯定不會是太子。

    回京後不久就是中秋節,她的生日。我去看她,卻看見她摟住了老五……忿怒中我罵她,沒想到她卻當著老五的面說出我在九洲清晏強要了她的事……我拿出了特意為她訂做的玉香囊,比額娘那個更精緻、更名貴,她卻狂笑著說我不理解女人的心。我不明白她怎麼了,她告訴我說她要的其實不是玉香囊,而是我愛她的心。我不肯給她,就是拒絕了她愛我的心,我的心劇烈狂跳起來,原來她是愛我的!我發誓我愛她,她說她相信我,可是為什麼她的語調是那樣的冰冷……

    魏珠偷偷告訴我,皇阿瑪讓錦瑟去了養蜂夾道。我知道皇阿瑪下定了決心。他不希望我和十四為了一個女人而反目,於是他把錦瑟給了十三,讓我和十四都不能得到她。我知道皇阿瑪是在警告我們,我只能假裝不知道她的去向,在京城裡四處找他……最終我騙過了皇阿瑪,讓他相信了我是真的不知道錦瑟去了哪。我知道她暫時又安全了。可是不久後十三告訴我,她生病了,病的很重。我心急如焚,請了很多大夫去看她,那些庸醫卻說他們沒有辦法。最後我只能冒險,通過魏珠告知皇阿瑪她生病的事,皇阿瑪派了御醫來,錦瑟終於醒了過來。令我沒想到的是,半個月後,錦瑟再次從養蜂夾道失蹤了。自此後,我再也沒有了她的消息……!

    她回來了!整整五年,我終於有了她的消息!皇阿瑪召元壽進宮,讓他在宮裡入了學,晚上就住在錦瑟的祥喜宮——這明顯的於理不合。我不知道皇阿瑪為什麼要這麼做,只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的心重又活了過來。乘著元壽入學的機會,我見到了她——她還是那樣的年輕,絕美的臉上滿是平靜和祥和。她堅持讓元壽給先生磕頭,還說了一番「天地君親師」的大道理,令我和元壽的先生都讚歎不已。我驚奇的發現她變了,變得更聰慧、更細緻……她輕輕鬆鬆的對我說:我已經不恨你了,五年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我們之前的糾葛早完結了。你不必再浪費感情在我身上,以後好好照顧年側福晉。她的態度是那樣的謙遜有禮,和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我的心霎時冷卻了。

    皇阿瑪病了。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內有隆科多,外有年羹堯。十四遠在新疆……我踏上皇位的腳步已經勢不可擋……皇阿瑪住進暢春園,我悄悄吩咐下去不許外人隨便進出,又叫來一直服侍皇阿瑪的錦瑟。我知道縱使錦瑟再恨我,卻絕不會背叛我。皇阿瑪病重,彌留之際宣我覲見,說已經留下遺詔傳位於我。這一刻我的心沒有激動,反而冷靜的可怕。皇阿瑪要我善待十四,還告訴了我一個秘密:當年要殺錦瑟的,竟然是我的額娘。我驚異萬分,皇阿瑪告誡我:千萬不要對女人動情。他要我答應他一個條件:永遠不許給錦瑟名分。我大驚失色,皇阿瑪逼我起誓,我只能答應。最後皇阿瑪悲傷的說:錦瑟是個好女人,可惜她太聰明,聰明的女人通常活不長,也留不住。

    我終於坐上了皇位,可是額娘拒絕皇太后的封號,也不肯搬出永和宮。我無可奈何,心裡恨起了她的無情。同樣是兒子,她對十四遠比對我要好。為了報復她的無情,我讓十四去守陵,軟禁了他,不許他回來見額娘。額娘在宮中日夜辱罵不休。我只是冷笑:既然你不把我當兒子,我也不再當你是母親。她不甘心,找上了錦瑟。張起麟來找我時我正和十三在議事,顧不得拿傘就衝進了雨中。沒想到錦瑟竟然潑辣至此,不但駁的額娘無法應對,還和她宮裡的嬤嬤動了手。我沒料到額娘竟然懷疑我篡改了遺詔,這讓我對她最後的一點親情也消失殆盡。

    年氏要生產了,我和錦瑟起了爭執,她竟然口不擇言的詛咒起了年氏的孩子。我心煩意亂,最終她還是來了,說要陪著福晉一起去看年氏。我萬萬沒料到錦瑟一語成讖,年氏產下的竟然是死胎……額娘借題發揮,年氏也神智不清的要我嚴懲。無奈之下我讓福晉先把她關起來,待事情平息了再說。福晉領命去了,我又不放心起來,趕到時,卻見她拿了鋒利的匕首要自盡……看著她決絕的眼神,我驚恐欲絕,任何條件都答應她,只求她不要傷害自己……曾幾何時,我的情緒竟然被她左右,她已經成了我最大的弱點!這,大概就是愛吧?

    額娘開始絕食,我命人去叫十四回來,沒想到十四趕回的隔夜她便嚥了氣。我傷心欲絕。縱然她有千般不是,終究也是我的額娘,我卻逼死了她……恍惚中來到養心殿,我依偎在錦瑟懷裡痛哭了一場。只有她才能安慰我的悲傷,撫慰我疲憊的心……因為內疚,我在額娘靈前將十四弟晉封為郡王,沒想到十四不謝恩,我忍不住出言譏諷,一時間靈堂中的氣氛劍拔弩張。最後是錦瑟機智的化解了一場爭執,並且提醒我把太后的梓宮抬至寧壽宮,讓她這太后當得名正言順!我心下佩服起她的機智,也隱隱覺察了她似乎頗有些手段。

    太后喪事後,我大病一場。幸虧胤祥把迦陵禪師帶來。吃了禪師開的方子,我的病大有起色。自景陵回來後,我才知道我的方子裡和入了錦瑟的心頭血。雖然每次只需一滴,可是每日兩次銀針的戳心之痛卻令我震驚不已。原來錦瑟竟是這樣的愛我!

    時隔不久,青海發生羅卜藏丹津叛亂,局勢大亂。我命年羹堯接任了十四的撫遠大將軍,駐西寧坐鎮指揮平叛。為了安撫年家,我決定召年心蓮侍寢。為免錦瑟誤會,我讓福晉和鈕鈷祿氏托住她。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有些隱隱的不妥,覺得自己好像背叛了錦瑟一樣……第二日送走年羹堯,沒顧上用晚膳就趕回養心殿,卻被告知錦瑟搬到景仁宮去了……匆匆趕到景仁宮,發現年氏、耿氏、鈕鈷祿氏、元壽、天申還有棄雪都在。年氏大概和錦瑟又有了不愉快,錦瑟竟然要求我把福惠交給她帶。我知道錦瑟不會生育,有心把福惠交給她,又怕她只是為了賭一口氣,過後後悔。於是我最終決定把福惠交給福晉,也好讓年氏收斂些。萬萬沒想到的是錦瑟竟然當著我的面打暈了年氏。為了息事寧人,我送年氏回了景陽宮。招來太醫為年氏診治時,錦瑟讓張起麟來宣太醫去為她診治。我只當她耍小孩脾氣,讓太醫診完了再去。令我沒想到的是她真病了,而且舊疾復發,嚴重至吐血不止。她說今日是新月和她那未出世的孩子的忌日,怕是他們來找她了,我又急又怕,恨自己為什麼不早點差人去看她……看著錦瑟冷漠疏離的眼神,我又心疼又愧疚。招來迦陵禪師為她的孩子做了法事,她的病竟然有了起色。我的心總算放下了。

    二十七個月的孝期已滿,大臣們紛紛上疏要求冊立東宮。我想起了皇阿瑪逼我裡下的誓言,不知道該怎麼對錦瑟開口。記得以前她曾說過不想做我的妃子,她不喜歡我翻她的牌子侍寢,說這樣沒有尊嚴。我曾經為著她的話失笑過,可是如今卻深深感激起她曾經說過那樣的話——這樣我就有了不立她的借口。於是我故意問她希望我冊立她什麼,她果然不想為妃,卻逼著我在她和年氏之間做抉擇。我的頭又疼了起來:她就不能等個一兩年嗎?畢竟年氏為我生下了福惠,如今年羹堯又在青海作戰,於情於理我都不能廢棄年氏。最後我只能答應她不去見年氏,她勉強同意了,卻也撂下狠話:等到年氏要死了,才許我去看她。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肯定年氏會死在我前面——畢竟我比年氏年長很多。為了讓她安心,我帶她搬入了圓明園的九洲清晏。雖然我每日進出不太方便,但是為了錦瑟,我覺得很值當。

    又是一年中秋,這天是錦瑟和棄雪的生日,我把元壽和棄雪接來,讓他們陪著錦瑟一起過生日。席上我答應再過三年就為元壽和棄雪大婚。看著錦瑟高興的樣子,我也很開心。宮裡有人來,說是福惠得了急病。錦瑟叫我趕回去看看,畢竟福惠是我最小的兒子。我趕至景陽宮,年氏哭哭啼啼說福惠是吃了錦瑟送來的月餅中了毒。我如遭雷擊,不敢相信錦瑟會做這種事。命人去把錦瑟叫來,我看著年氏心下暗忖:若是年氏撒謊,我便利用這個機會把她廢了。為了她,我和錦瑟的心結結瞭解,解了結,實在令我疲憊不堪。錦瑟來了,不承認自己下毒,卻又拿不出證據,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我有些心急,讓人把她帶下去,決定親自查這件事情,一定要搞個水落石出。沒想到錦瑟突然平靜下來,說是要見迦陵禪師。我以為迦陵禪師有辦法證明她的清白,連忙下令宣迦陵禪師進宮。沒想到她在見了迦陵禪師後,突然告訴我那月餅根本不是她做的。我看著年氏的臉,知道是這個陰險的女人不惜用自己親身兒子的健康作為賭注,一心要置錦瑟於死地……遲疑中,錦瑟奔向了迦陵禪師所在的房間,我帶人砸開了門,卻見她在一團光暈中消失不見了……

    我抓住一霎那彷彿老了幾十載、一息尚存的迦陵禪師,問他錦瑟去了哪。他的回答是那樣的匪夷所思:錦瑟來自三百年後,她現在已經回去了。我不相信他的胡言亂語,一定是他把錦瑟藏起來了……直到天亮,元壽和棄雪還有皇后趕了來,他們帶來了錦瑟一年前就寫好的信。上面原原本本的說明了她的來歷。我震驚了,也崩潰了……我不得不相信她的話,因為很多事情她似乎都未卜先知:包括鈕鈷祿氏會生元壽、年氏的孩子都活不長、還有我的即位……迦陵禪師很快圓寂了,年羹堯也得勝還朝。我把失去錦瑟的痛苦都加諸在他們身上。我昭告天下:迦陵禪師的品行、學問一無可取,詔令削黜國師封號,還把他的語錄從經藏中撤了出來。我把年氏囚禁,不許她見福惠,一面打擊年家,把年羹堯連降十八級,發配到杭州守城門,年氏禁不住我對她的折磨和對年家的打擊,終於病入膏肓。死前她哀求我放過她的兄長和家族,我沒有正面回應,故意加封她為皇貴妃。她迷惘了,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我冷笑著告訴她:爬的越高,摔得越重,你是如此,你的兄長也是如此。她終於支持不住,七天後便去世了。月餘,我又賜年羹堯自盡,所有與年氏家族有瓜葛的人全數除盡……可是無論我怎麼做,都不能改變再也見不到錦瑟的事實……

    隨著我對錦瑟的思念日益加深,我開始在全國範圍內尋找能人異士和得道高僧。所有人都以為我在謀求長生不老之道,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尋求重見錦瑟之法。無奈沒有人可以做到召回錦瑟。我一次次的失望……最後絕望了。直到十一年後,突然有個自稱一百零八歲的高僧來找我,他說他有辦法送我到錦瑟的世界,但是卻沒有辦法帶我回來。我猶豫了,為了一個女人,值得我放下整個大清嗎?直到我看到元壽。已經二十五歲的元壽,無論文采還是謀略都超過了我。我已經五十八歲,縱使喝了錦瑟的心頭血後不再變老,年齡停留在四十歲左右,可是我的心已經老了。若再過幾年我怕我會沒有了去找她的勇氣,我怕我會後悔。於是在元壽生日這天,我下定決心送他一件大禮——我把整個大清送給了他,義無反顧的去到那個未知的世界尋找那個注定要與我一生糾纏不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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