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餞行宴(1)
食不知味的吃了幾口飯,鬱鬱仄仄的回到房間休息。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已經上燈了。只覺得胸口悶悶的,叫雪珍拿來琵琶亂彈一氣,直到雪珍戰戰兢兢叫我,指著我的手:「主子的手指破啦!」我低頭一看,食指竟然出血了。我呆呆的看著雪珍幫我包紮,眼淚忍不住往下掉。雪珍嚇壞了,連聲道:「主子恕罪,奴才太用力了!」
「不關你的事!」我安慰她:「去給我準備水,我想洗個澡。」
「是。」雪珍出去吩咐小福子小祿子備水,我靠在床頭閉目養神。不大會兒雪珍輕輕走進來道:「主子,洗澡水放好了。」
洗完澡,覺得心裡還是悶的慌,晚膳也沒用就睡下了。白天睡的多了,怎麼也睡不著。雪珍睡在外間,聽見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輕聲道:「主子睡不著嗎?」
「嗯,你也睡不著?」我乾脆坐起來:「你起來我們聊聊天吧!」
她走進我房間點上燈,站在窗前呆呆的看著我。我微微一笑:「你坐吧,為什麼一直看著我?」
「奴才覺得您長的像良妃娘娘。」她歎道:「不過您比娘娘還要好看!以前這宮裡頭的主子都暗中擠兌娘娘,說她出生低下,不過是長了張漂亮臉蛋,以色侍人而已。幸虧姑娘不是後宮的主子,不然日子可就難過了!」
「良妃娘娘是怎麼沒的?」我有些好奇,她大概也就四十來歲吧,在這宮裡算是去的早了些。
「娘娘心裡不開心,」她頓了頓道:「皇上一個月去看她一次,去了也是坐會子就走了。娘娘哭了很久,直說是自己害了八貝勒。後來漸漸的就不肯進食,最後就……這麼去了。」
「這麼說,良妃娘娘也是個苦命人啊。」我心知她只不過是笑薰姑姑的替身,就這麼鬱鬱而終了,也著實可憐。雪珍見我沉默不語,有些擔心的說道:
「主子,這些話奴才本不該說的,只是主子問起奴才才說出來,還請主子……」
「我明白。」我安慰她:「出了這門我也就忘了。你今年幾歲?快到出宮年齡了吧?」
「奴才二十二了。」她淡淡道。
「那你再過三年就能出宮了?」
「奴才不出宮。」她愣怔了一會回到。
「為什麼啊?」我很奇怪:「宮裡規矩不是年滿二十五就能出去嗎?」
「我不能。」她淺淺的笑了:「我原是要殉葬的,只因與良妃娘娘生肖八字不合才留了下來。我自願留在宮中終老,不願出去了。」
「這又是為什麼?」我更納悶:「按理說你撿了條命,該怕了才對,怎麼反而想留下,你就不怕再殉一次?」
「不會了。」她面無表情:「殉過一次沒殉成就不會有第二次了。我不出宮是因為我唯一的妹妹已經去了,我在外面也沒有親人,除了伺候人我什麼也不會,只能留在宮裡了。」
「你妹妹她……」
「她和我一起在良妃娘娘那當差,因為八字和娘娘很合,殉了。」她淡淡的說完了,我不禁全身發冷。眼看著自己的妹妹被殉葬,自己卻無能為力,實在是慘絕人寰啊!
我見她不語了,知道她心裡也一定不好過,便柔聲道:「我累了,你也回去歇著吧!」
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我度過了進宮的第一個夜晚——無眠的一晚。
早上醒來,眼皮腫腫的,叫雪珍拿來冷水捂了許久才消腫。中午康熙又賜了一道小羊排,我吃了大半,剩下的叫雪珍拿去給雲珠了。她關了一天,老實多了。放出來後到我這來磕頭請罪,連說下次不敢了。我也沒再說趕她走的話,只叫她以後跟著雪珍好好做。
傍晚時分,我閒著沒事練了會功——吃的多了生怕發胖,現在每天早晚都要練會功。洗完澡換上衣服,雪珍給我梳好頭,門外傳來一個細細的聲音叫主子。我看了雪珍一眼,她輕聲道:「是香秀。」
「什麼事?」我高聲問。
「公主府、來、來人接主子了……奴才來問問、主子準備好沒。」她似乎有些害怕,結結巴巴說完了。
「知道了,我這就來。」我轉頭對雪珍道:「你和我一起去吧!」
「我?」她似乎有些吃驚,隨即點頭道:「是,主子。」
出了門,卻見來人並未向宮門外走,而是用一頂小轎把我抬往後宮。我有些吃驚道:「不是去公主府嗎?」
「回主子,今兒不是在公主府,是在延禧宮。」來接我的太監回到。
「延禧宮不是宜妃娘娘宮裡嗎?恪靖公主怎麼會在那?」
「主子不知道嗎?恪靖公主的額娘貴人郭絡羅氏是宜妃娘娘的妹妹,也住在延禧宮中。」雪珍小聲解釋。我點點頭表示瞭解。
到了延禧宮,我下來步行。走到門口就見迎面走來個腰繫黃帶子的男人,我閃在一旁福了福,雪珍朗聲道:「給恆親王請安!」我抬頭看了他一眼,也開口道:「給恆親王請安。」
「起吧!」他溫和的笑了,我發現他長的很像九阿哥胤禟,只是看上去年長些,臉部線條很溫和,比陰沉沉的老九好多了。轉念一想,老九是宜妃的兒子,這是宜妃住處,那麼眼前的恆親王想必是老九的親兄弟了。想到這我也沒給他好臉,身子一側就走進去了。雪珍也緊跟著我往裡走。
進了前殿,恪靖公主已經迎了出來。見了我不等我行禮就拉住我笑道:「剛才宜妃娘娘還在說昨兒見你穿著繡鞋配旗裝,我還想著瞧稀罕,沒成想你今兒換衣服了。」
「給公主踐行,我不得沐浴焚香換新衣嗎!」我也開起了玩笑。
「我聞聞!」她真的湊上來聞了下,右手扇著風笑道:「果然很香,快過點兒香氣給我!」
「公主喜歡這香味兒嗎?」我拿出預先備下的瓷瓶:「正傷腦筋不知道送什麼給您呢!這是我自己做的香露,梔子花味兒的,每次只要在耳後擦一小點就行。」
「我試試,」她接過去打開了,倒了一點兒在手上在耳後擦了擦,自我陶醉道:「香!真香!」
我「噗嗤」笑出聲。她收好了瓷瓶道:「用完了你可得再給我啊!」
正說著,裡面一個宮女走出來道:「公主,宜妃娘娘讓奴才來看看客人來了沒。」
「來了。」恪靖公主揮揮!」
「就我一個客人?」我受寵若驚。
「哪啊!你是第一個到的!他們還要晚些。」恪靖公主笑嘻嘻的說:「我想和你說說話,所以早點去接了你來。」
進了內室,只見宜妃懶懶的坐在屋中的軟榻上,邊上坐著個年紀和她差不多、姿色稍差的貴婦,想必這位就是貴人郭絡羅氏了。我恭敬的跪下請安:「錦瑟給宜妃娘娘、郭絡羅貴人請安!」
「甭多禮了,起來吧!」宜妃坐直了身體道:「聽說昨兒和今兒皇上都賞了你羊肉?」
「是。」我垂首答道。
「聽說你喜歡吃羊肉?」她眼簾下垂,看不清她的神色。我心裡起了懷疑:我喜歡吃羊肉嗎?我不記得什麼時候說過,難道?我猛的一激靈:是桑雅!桑雅喜歡吃羊肉!看來她是在試探我。我假裝不知道:
「娘娘有心了,只是不知娘娘聽誰說我喜歡吃羊肉的?」
「哦?難道你不喜歡?」她避開我的問題。
「娘娘賞賜,奴才當然喜歡。」我也不正面回答。她抬眼看我,溫和的笑了:「喜歡就好。後天公主就要回蒙古了,今天本宮和她額娘做東,請公主的兄弟們過來用膳,也算是為公主踐行。」
「既然是請的王爺貝勒,奴才身份低下,不敢同席。請娘娘和公主恕罪!」我跪下故作惶恐:「奴才和公主說會子話就走了。」
「錦瑟,你別怕啊!」恪靖公主嘴角噙著一抹笑意:「雖說是王爺貝勒,可是今天是為我踐行,你是我的客人,他們看在我的面子上怎麼著也不會為難你的。再說了,你還是五品女官,和他們同席也不算失面子。」
「公主厚愛,錦瑟惶恐。」我畢恭畢敬的低頭回話。她似乎有些吃驚:「哎你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哦?我明白了,你剛才在門口遇上老五了,不熟悉他是吧?」
見我抬頭看她,她笑道:「就是恆親王,他是宜妃娘娘的長子,人特別好!父皇一直說他心性甚善,為人敦厚,和老九可不同……」
「老九怎麼了?」宜妃有些不高興了。
「哎呀!我可沒說老九不好!」恪靖公主笑道:「我是覺得老九整日板著個臉,活像人家欠了他銀子似的!」
我忍不住笑了,宜妃也笑罵:「老九生來就不愛笑,你也不必這麼損他吧!」
「我這可是實話實說啊!」恪靖公主對我擠擠眼:「你別怕,你也沒欠他銀子不是?」
大家笑了一陣,一直沒說話的貴人郭絡羅氏道:「錦瑟姑娘坐吧。常聽宜妃姐姐和公主提起你,說你長的貌若天仙,今日一見果然出眾。」
我有些奇怪她為什麼要叫自己的女兒「公主」,只好笑了笑道:「貴人過獎了!」
「我總覺得你長的很像一個人。」她喃喃道:「啊!我想起來了!你像良妃……不對,像秦貴人!難道宮中的傳聞是真的,你是……」
「額娘!你要不要喝杯茶?」恪靖公主打斷她的話:「您說了這麼多話,口該渴了吧?」
「啊?是!我話太多了。」她尷尬的一笑:「年紀大了就是這樣,囉嗦。」
我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她閃躲著我的目光,宜妃臉上笑著,眼裡卻閃過一絲精光。我回頭看著恪靖公主,她滿臉歉意道:「我有東西要給你,跟我進去吧!」
我向著宜妃和郭絡羅氏欠了欠身:「奴才先進去了。」
「去吧!」宜妃懶懶的躺下了,對著身邊的宮女道:「過來給我捏捏,累的很……」
跟著恪靖公主進了內室,她把宮女太監都趕了出去,把門關上後神秘兮兮的對我說道:「你一定好奇我額娘說的話吧?這宮裡都傳遍了,說什麼的都有,有說你是皇上新看上的女人,因為你長的像秦貴人;有說你是良妃娘娘的娘家侄女,是進宮來代替良妃娘娘的;還有說你是老四的桑雅格格——這倒是猜對了,後面就更沒譜了——說是皇上看上了你,雍王爺便令你假死,藉機把你送進宮來獻給皇上,哈哈,反正啊說什麼的都有,可熱鬧了!你可得小心了啊!」
「真有這麼多閒話?」我只覺得頭痛欲裂: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她見我臉色不好,也歎息了聲道:「你也別想太多,皇阿瑪既然把你接進宮來,就一定能護住你。以後沒事你別出祥喜宮,別人送來的東西也別吃,包括她送來的。」她向著門外努了努嘴:「我額娘送的也不能吃,她沒主意,什麼都聽宜妃的。剛才她說的那些個話我估摸著也是宜妃授意的。本來我是想在公主府請你的,宜妃卻一反常態的熱心,硬要我在她宮裡辦。我也不好駁了她的面子。待會老五老八老九老十都會來。你自個兒小心些。」
「我知道了。」我歎息了一聲:「沒想到我走到哪都是麻煩啊……」
「誰叫你人見人愛啊!」她轉身從幾上拿起一件衣裳:「這是蒙古姑娘的服飾,我想著你穿一定好看,換上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