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偶遇
菩提寺旁的院子比姑姑原先住的那個大了很多,三進三出,還有個小花園。我起了個名字叫忘塵居,用小楷寫在了園門上。現在園子裡除了一個看門兼趕馬車的張伯,還有他的老伴,廚娘張嬸。兩個小丫頭是柳楷之給我買的,一個十五一個十七,是姐妹倆。我給她們分別起名叫思月和念月。姑姑臨走時給了我一張一萬兩的銀票。我估摸著是柳楷之怕我難堪,叫她轉交給我的。多細心的男人啊,簡直是這個年代的極品!我都有些羨慕姑姑了。這樣一來,加上我原先的兩萬兩就有三萬兩了,當初買這園子也才花了一千兩。我現在可是個大富婆啦!
休養了大半個月,身子已經沒大礙了。張嬸是個好心腸的大媽,可惜就是太囉嗦了點,每天給我吃這個吃那個,養的我胖了一圈。張伯和她相反,整天也沒一句話。天氣漸漸冷了,張嬸說過幾日就該下雪了。趁著這幾天還算暖和,一大早我就叫張伯趕車出了門。菩提寺在西郊,浮雲寺在東郊,我一直想去浮雲寺找了緣,問問她我的債還清了嗎?可是要去浮雲寺就要經過雍親王府,我一直遲遲未去,今天下定了決心,過幾天下了雪再要出去就不方便了。
帶著思月出了門上了馬車,思月幫我身下墊上了厚厚的墊子。思月是姐姐,比較沉穩一些,也識些字,一個月的相處下來覺得她比新月有頭腦多了。柳楷之說她們兩姐妹本來是要被賣到酒樓去的,他贖下了她們。姐妹兩人自是對他感恩不盡。跟了我後,對我的照顧也是無微不至。因為一直在家陪我,這次出門思月顯得很興奮,頻頻掀開窗簾往外看。經過雍王府時我忍不住向外看了一眼,卻見大門洞開,門口停了幾輛馬車,大概是女眷們要出去。我叫思月放下窗簾,慵懶的斜靠在墊子上,昨日之日不可留,我還留戀什麼呢?既然已經出來了,現在的我只是錦瑟,那就把以前雍王府的一切都忘記了吧!
到了浮雲寺,思月幫我披上狐皮斗篷戴上紗帽,扶我下了車。柳楷之的「織錦坊」是做成衣的,我身上穿的都是京城「織錦坊」給我量身訂做的漢服,今天身上這件狐皮斗篷是白色的,裡面襯的也是白色織錦棉袍,可能我的潛意識是在紀念我那無緣的孩子吧,現在做的衣服大都是素白的……
跨進大殿上完香,我往後院走去,上次就是在這遇見了緣的。轉了一圈卻不見了緣,只見女尼們來去匆匆,非常忙碌。我拉住一個女尼問她知不知道了緣在哪裡。
「了緣師傅?」她看了我一眼道:「師傅從來不見外人的,施主怎麼會認識她的?」
「年初與師傅曾有一面之緣。」我淺笑道:「這次來是來求師傅解惑的。」
「可是師傅現在不在寺裡啊!」她雙手合什道:「師傅有話留下來:如果年初偶遇的姑娘再來,就告訴她一句話:有緣自會相聚,相聚卻不是有緣。今日寺中有法事,招待不周,施主請自便吧」
我呆在原地,什麼嘛!老是說些聽不懂的話。什麼「有緣自會相聚,相聚卻不是有緣」,到底什麼意思呢?頭痛啊!
回到前殿,寺中老少尼姑大約有三四十個,都在中間的蒲團上坐下了,看來是要開始做法事了。漫不經心的向供桌上的牌位看去,剎那間我臉色煞白,上面寫著:秦桑雅之位。原來今天是給桑雅做五七!想起早上經過王府門口看到的馬車,一定是那拉氏她們要過來!想到這我臉色大變,拉著思月向門口飛奔而去。
剛到門口,就見鳳藍攙著那拉氏跨進門來。我低下頭,把紗帽拉低,微微側身把她讓了進去。跟在她後面的是鈕鈷祿氏,她身邊的奶媽抱著元壽。我有些吃驚,這麼冷的天竟然還把元壽帶來,她們對「桑雅」確實是一片真心吶!鈕鈷祿氏經過我身邊時看了我一眼,腳步竟然踉蹌了一下,我反射性的伸手扶了她一把,隔著面紗,我看到她臉色大變,一隻手伸過來似乎是想掀開我的面紗。我閃開了,疾步往外走去。背後鈕鈷祿氏正死死盯著我,我怕她叫出聲來,出了門就拔足狂奔,上了馬車後叫張伯趕快離開。張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見思月也是一臉茫然,他二話不說,揚起馬鞭大叫一聲:「駕!」馬車飛快的疾馳而去。
到了大街上,我長長歎了口氣,剛才鈕鈷祿氏若是大喊一聲我就全完了,看來以後浮雲寺是不能來了。馬車行上大街,人群熙熙攘攘的,速度慢了許多。思月見我神色不定,也不敢再掀開簾子往外看了。我正在閉目養神,車子突然停下了,我直往前倒去,還好摔在了墊子上。思月坐在門口就沒那麼幸運了,一下子摔到馬車外面去了,還好張伯擋住了她才沒摔下車。我戴好帽子,打開車門往外看去,原來是有人在馬車前摔倒了。幾個五大三粗的大男人正對著他們罵罵咧咧的。我俯身一看,車前跌坐著一男一女,看樣子像是夫妻。男的死死護住女的,嘴裡一疊聲嚷著:「有什麼衝我來,不要連累我內人!」
「欠錢不還,又不肯賣鋪子,你還有理了?」其中一個男子大聲叫囂:「你們欠的可是九阿哥的錢!說好上個月還的,如今都過了一個月了,還是沒還。我勸你還是乖乖的把房地契交出來吧,也好少受點罪!」
「你們欺人太甚!」坐在地上的女子看著面前的鋪子道:「不過是欠了兩千兩而已,我們的鋪子可是三千兩都不止啊!」
「那就拿三千兩來啊!」「不要算利息嗎?」幾個男子七嘴八舌的叫囂。
我抬頭看去,原來眼前是個飯館,看上去還挺不錯的。九阿哥胤禟,聽說是最能摟錢的,原來他的錢是這麼來的啊!看著夫妻倆一臉的悲憤和圍觀者的愛莫能助,我整好紗帽下了車,對著地上的女子驚呼到:「表姐!姐夫!我總算找到你們了!」
忽略掉那對夫妻張口結舌呆怔的表情,我對跟下車來的張伯說到:「快拿三千兩銀子來!沒看到表小姐等著急用嗎?」思月果然伶俐,爬到車上從我的荷包中拿出三張一千兩的銀票給了領頭的大漢。我笑道:「表姐早就寫信給我叫我送銀票來,家中湊巧有事耽擱了,險些來不及。」
「你……哼!算你識相!」看了看手中的銀票。大漢轉身怏怏的走了。
「表姐,快起來吧,有事進去說。」我示意思月扶起一臉不敢置信的女子,張伯也扶起了那個男子,一起往店舖裡走去。
合作
進了店內,卻見桌椅亂七八糟的倒在地上,杯盤碎了一地,滿目瘡痍。我揀了張還算乾淨的凳子坐下,細細的四處打量,這個飯館看上去有些年頭了,裝修還可以,只是舊了些。大概有兩三百平方吧,樓上應該還有雅座,只是樓梯欄杆都斷了。看上去剛經歷了一場野蠻的破壞。
四處都看過了,我看向還呆呆站著的那對夫妻。兩人大概也就二十幾歲的年紀,男的稍長些,長的都不差,看上去知書達理的樣子。見他們都不語,我開口道:「我們做樁生意如何?」
男子還是一付茫然的樣子,反倒是女的先反應過來:「方纔多謝姑娘相救,只是我們素不相識,你為何要出手相幫呢?三千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啊!」
「如果我說我也看上了你們這家店舖呢?」我興致盎然的說:「我為你們付了三千兩銀子,這家店舖是不是就歸我了?」
「你也看上了我家的店舖?」一旁的男子如夢初醒,面帶驚訝:「你不怕九貝勒嗎?」
「為什麼要怕他?」我好整以暇的問到:「九貝勒為什麼要你這家鋪子?」
「姑娘是外地來的嗎?」女子在我對面坐下來,似乎對我的樣子很好奇。我轉身看了看,大門已經關上了,便拿下了紗帽。彷彿聽見那對夫妻倒抽了口冷氣,我對他們嫣然一笑:「我是外地來的,繼續說下去。為什麼九貝勒要這麼逼你們。」
男子對我施了一禮道:「在下顧雲和,這是內人李秀英。我家的飯館是祖上留下來的,一直經營尚可。十年前九貝勒分府,府邸就在這條街上,正巧他家的後院就在我家店舖的圍牆外。去年他想在後院挖一口池塘,就打起了我家鋪子的主意。開始是說要買,只因是祖產,家父死也不賣。九貝勒就命人引誘家兄賭博,輸了兩萬萬多兩銀子。父親傾家蕩產代他償還了兩萬兩,剩下的兩千多兩實在是還不出了。一個月前家兄被他們逼債的時候毆打致死,大嫂也跟著懸樑自盡了。父親又急又氣,緊跟著也離開了人世。後來的事,姑娘都知道了。」
「是這樣啊!」我歪著頭想了會兒道:「現在銀子已經連本帶利還給他了,短期內九貝勒是不會找我們的茬的。這樣吧,我們合作如何?」
「合作什麼?」顧雲和夫妻兩面面相覷,我淺笑:「你家不是連著九貝勒府的後園嗎?我們就來開個酒樓吧!」
「什麼?」不光是顧雲和夫婦,思月和老張也驚叫起來。
「當然不是一般的酒樓啦!」我自信滿滿:「我開的酒樓,有最好的菜,最醇的酒,最美的女人,當然,還有最貴的價格。」
「可是……」
「沒什麼可是。」我打斷顧雲和:「九貝勒不是喜歡錢嗎?我就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大賺特賺!他不是要臉嗎?我就要在他家後院開酒樓!我們的價格定的高,那麼一般人肯定不會來,能來的都是些皇親國戚商賈貴胄,到時候眾目睽睽,他也不敢對我們下黑手。」
「我看能成!」李秀英恨恨道:「我們就是要讓他丟臉!叫他眼紅!」
「想不到表姐倒是個有魄力的。」我讚賞的看她一眼:「我姓秦,名錦瑟。以後我就叫你表姐如何?」
「能有你這樣的表妹我當然歡喜。」她高興的說:「你長的真漂亮!看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縝密的心思,姐姐真是自歎不如。」
「小小年紀?」我正色道:「表姐啊!你別看我小,其實我是個寡婦!」
「……」
看著顧雲和夫婦目瞪口呆的樣子,我有些想笑,最後還是忍住了。咳了一聲道:「既然我們意見統一了,那就這樣吧。我看這店裡的東西是不能用了,全扔了!找人好好修整一下,你這地方大,沒有一兩個月是弄不完的,正好我也需要時間去找些姑娘。明天你們到我家裡去一趟,我把裝修的設想說給你們聽,這個就由你們負責。你們先整理一下,明天我叫老張來接你們。」
回到忘塵居,我叫老張去打聽一下官奴的事情。所謂官奴,就是一些犯了錯的官員獲罪抄家後,家裡的女眷被統一送到衙門,一般都是充做下人,有些未出閣的小姐婢女就會由官府賣掉,得的錢上繳國庫。買她們回去的也大都是些有錢的財主,覺得買個官宦人家的小姐做小妾是件很有面子的事,因此價錢也都很高,甚至有賣到上千兩的。
老張出去了,我拿了張紙,細細的描繪起裝修圖紙來。以前經常玩模擬人生的遊戲,特別喜歡造房子,裝修個酒樓對我來說還不是小菜一碟?不多久,我就把圖紙畫好了。雖然畫的不怎麼樣,至少把大致的意思表達出來了。想了想,索性連桌椅配件餐具器皿也重新設計定做。明天和顧雲和夫婦說一下,應該能達到我的要求。
晚飯的時候老張才回來。回話的時候他還是那麼慢條斯理的:「官奴所去過了,明天正好是拍賣的日子。在他們的指點下我還到官媒那去了趟……」
「等等,什麼叫官媒?」
「官媒比官奴還高一級,裡面養的大都是五品以上官員的家眷,且都是品貌中上的的。只要價錢合適也能賣,只是比較複雜一點。」
「明白……也就是說錢要多花點。行了,麻煩你了,明天我們就去看看。」
第二天一大早,老張把顧雲和夫婦接來了。我拿出圖紙,和他們說了我的設想,他們聽的雲裡霧裡的,我細細解釋了一遍,李秀英興奮的臉色通紅:「妹妹真是神奇!這些圖紙看起來很難,可是聽妹妹解釋後卻又覺得簡單,只是這些東西都要定做。」
「當然要定做!」我胸有成竹:「我要的就是別處沒有,獨此一家的效果!你們找人做的時候要和他們簽下協議,因為圖紙是我們提供的,除了我們,不許再給任何人做同樣的。如有違背必須重罰!」
「這是自然!」顧雲和也有些興奮:「那我們這就去辦了,只是銀子……」
「銀子當然是我出。」我拿出五千兩銀票:「這些應該足夠了。先說好,店舖雖是你們的,卻是我出錢贖回來的,這錢得從你們的股金裡扣。」
「什麼股金?」顧雲和茫然的看著我。
「股金麼,」我想了想:「鋪子是你們的,裝修啊傢俱啊大小用具器皿錢可都是我出的。這樣,以後的贏利就二八分帳,我八你們二怎麼樣?那三千兩就從你們的兩成裡扣,扣完後你們就能拿錢了。這可是無本生意啊!怎麼樣,同意嗎?」
「當然好!」顧雲和滿臉感動:「只要能保住祖產,一分錢沒有也干!」
「那就這樣說定了!」我叫思月拿來紙筆寫下契約,雙方簽字畫押後各留一份。想了想,我說道:「還有件事。因為一些不能說的原因,我不能拋頭露面。以後就麻煩姐姐姐夫在外面應酬了。」
「這樣也好。」李秀英點點頭:「你是寡婦,長的又這麼好,是不適合拋頭露面。」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只關照他們盡快辦事,搶在九貝勒發作之前開張會少很多風險。送走顧雲和夫婦,我換上厚厚的毛裘大衣出門去官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