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順客棧。
石天罡愁眉緊縮,背著手,默默的站在房內。
石飛倒是悠閒的坐在椅子上,神情淡然,品著香茗。
「難道是唐善授意的,難道他已經發現了我們,發現了那些死士,所以派出小隊進行襲擾?」石天罡目光閃爍,吶吶自問。
「呵呵,不是冤家不聚頭,他竟然從修界跑到玄界來追殺我,有趣。」石飛臉上帶著濃濃的笑意,「原本是一塊爛泥,現在竟然變成了一尊玄神。也好,這樣才對等。」
「飛兒!」石天罡聲音嚴厲,「還有那位阿狼,兩尊玄神,我們不能大意。」
「你對付他,我對付姓唐的。」石飛淡淡的道。
「我們還沒有查出他同太子的關係,也沒有查出金蛋的由來,不可以輕舉妄動。」
「照我的意思,先打他一下,看看太子那邊有什麼反應。」
「你的主意不錯,可上面的人不這麼想,我們得遵命行事。」
「這些人,畏手畏腳,難成大事!」石飛搖搖頭,抓起茶杯,不再說話。
烏金城。
唐善對江成苦笑,「獵營的弟兄可真夠瘋狂的,讓他們襲擾,可他們卻衝上去拚命!」
江成抬了抬眼眉,「還好我們賭對了,那些死士不敢戀戰,稍有接觸便退走,不然獵營的損失可就大了。」
「你知道獵營的兄弟們為什麼會拚死衝殺嗎?」唐善想著什麼,喃喃著,像是在向自己問詢答案。
江成搖搖頭,在他的意識裡,既然參軍就要遵守軍令,沒有什麼原因。軍令是襲擾,獵營可以把它變成襲擾戰,因為這並不違反軍令。可如果獵營畏縮不前,那就要執行軍法,大開殺戒。
唐善想的則不同,獵營組建沒幾天,絕大多數來自他城,完全沒有必要為了他,為了延城而拚命。
「有件事情很有趣,越是修為低的兄弟,便如金仙或是低等大羅境的修士,越會奮勇向前,不顧及生死。反而是那些修為高一些的兄弟,雖然也很賣命,但卻遠不如他們瘋狂。」
唐善眼中徒然射出精光,像是想到了原因。
修士的日子過得很清苦,如果修為低下,簡直可以用艱難來形容。這些人聚在一起,也就具有了一定的實力,可以在延城轄下隨意獵取妖丹。而他們不必上繳任何賦稅,也就等於擁有了自己的私地。
或許他們眼中沒有唐善,也沒有阿狼。可他們卻把延城當成了家,把自己當成了延城的主人。越是修為低下的修士,越覺得這一切彌足珍貴,哪怕拼著一死,也要去捍衛。
「命令!」唐善霍的站起來,神情顯得有些激動,「戰後,凡是陣亡的兄弟,每人撫恤一萬顆妖丹。家人接入我城,府庫出資,劃地建房,奉養百年。」
江成腦中炸起一聲轟響,呆坐在椅子上,久久無聲。
當兵就要打仗,打仗就會死人。每個修士在參軍之前都會有這樣的心裡準備。享受了待遇,就要付出義務。立下戰功自然會受到獎賞,可絕對沒有撫恤妖丹一說?還管你的家人,奉養百年?
這道命令一下,獵營、丁衛的八萬軍士豈不要熱血沸騰,嗷嗷叫著撲向那些死士?
「怎麼了?」唐善見江成臉色發白,還以為自己的提議有什麼不妥之處。
「我去傳令!」江成直接跳了起來,撞破屋頂,當空掠去。
唐善歪著頭看了看屋頂的破洞,「剛修完地,又得修房!」
延城,城西,一日的路程。
徐伯眼中滿是迷惑,僅是今天一天,他已經帶領三百死士遷移了八處駐地,大大小小的殺戰經歷了一百多場。
遠方,又出現十幾支小隊……
瘋子!他對唐善的獵營做出了評價。
七八十人的小隊,多半是金仙,再就是低等大羅。即便是隊長,也不過是一等大羅的修為。
不成規矩的隊列,五花八門的服裝,雜七雜八的武器,看起來令人發笑。
可惜,他早已經笑不出來。
就是這些不倫不類的戰鬥小隊,著實讓他感到吃驚。別看這些人的戰鬥力並不強,可卻敢於拚命,面對實力遠遠超過他們的死士也渾然不懼,戰意激昂,奮勇衝殺。
他沒有接到開戰的命令,所以只能盡量避免衝突的發生。
最初的時候,他還向對方解釋,說自己只是路過,並無惡意,請求對方不要誤會。但是沒有人聽他說些什麼,直接衝過來,直接開打。所以他只能撤。
而到後來,他實在不堪其擾,擅自做主進攻,想給對方點顏色看看。
三百死士集體衝鋒,接連摧毀了獵營七個小隊,五六百人全部被殲,無一人生還。
這樣的威懾應該可以了,他想。
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獵營並沒有恐懼,反而變得更加憤怒,一下子跳出來七八十個小隊。
全面開戰,徐伯不敢,所以他還得退。
他有些哭笑不得,這還是死士戰隊嗎?被一群雜牌軍狗攆兔子似的追逐著,剛剛甩開這一波,另外一波又會冒出來。
「撤!」徐伯看著逐漸臨近的獵營小隊,無奈下令。
又是逃!
夜幕降臨,襲擾終於停止,他終於可以安靜的梳理一下頭緒。
情報上說,唐善的獵營剛剛成立,以七八十人為小隊,分散在延城郊外狩獵。這些人根本沒有什麼戰鬥力,可以不必理會。
徐伯真想罵一聲,「尼瑪?」
對方的實力的確很弱,可人家人多,耗盡真元就走,也不知道藏到哪兒休整去了。
一百多場殺戰打下來,每次所對的獵營小隊都不相同,四五萬人輪番擾襲,誰受的了?
什麼叫不必理會,面對一群又一群不要命的瘋子,不理會行嗎?
一天時間,他九次飛劍傳書請求開戰,可卻全被駁回。
幸好他帶領的是死士戰隊,這些死士神智受控,完全沒有自己的意識。否則的話,同樣是三百頂級大羅,恐怕也會被對方的人海戰術所擊潰。
死士,修為還在其次,不怕死才是真正恐怖之處。
偏偏敵方那些低等修士也不怕死,你衝我也沖,你守我也沖,你逃我也沖。沒有任何章法,沒有任何戰術,就是一群瘋子。
驟然間,徐伯心裡一驚,背脊上霎時冰涼一片。
幸虧石天罡沒有准許他開戰,當真打起來,五萬瘋子湧過來,三百死士又能殺掉多少?即便斬殺三千,三萬,可總有真元耗盡的時候。到了那時,三百死士豈不要任人宰割?
他連忙收回心中的暗罵,把尼瑪改成英明!
與此同時,他也開始暗暗後悔,如果不是他擅自做主,發起那次衝鋒,損失一定會大大減少。
那次衝鋒,共有三十七位死士陣亡。可這一天下來,一百多場殺戰,一共才陣亡四十六位死士。
三十七位頂級大羅,只因為他一時之憤,血染沙場,這樣的罪責他承擔不起。
他只有隱瞞,把那次衝鋒徹底從自己的記憶裡抹去。
安順客棧。
石天罡憤怒的吼叫著:「四十六人陣亡,怎麼可能?」
石飛一笑,「唐善的獵營不會有那麼強的戰鬥力,應該是徐伯自作主張,私自開戰了。」
「他敢?」石天罡瞠目咆哮,面目猙獰,殺意爆現。
「徐伯是自己人,就算犯了錯,也該給他一次改過的機會!」石飛替徐伯求情,「而且我想,他已經吸取了教訓,不敢再犯了。」
「四十六個頂級大羅!」石天罡心疼的直咧嘴。
「這樣下去不行!」石飛搖著頭,「唐善只是打出獵營這張牌,還沒有動丁衛營和狼衛。」
「別慌!」石天罡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丁衛營和狼衛都在城內,我們的人一直在盯著他們,一有異動就會傳來消息。獵營的修士需要恢復真元,今夜應該無力再戰。現在重要的是,我們自己要穩住,不能亂。」
石飛抿嘴一笑,「我只是覺得有些不對頭。」
石天罡神色一緊,「哪裡不對頭?」
「說不準,只是感覺!」石飛抬眼看去,「我還是想先打一下。還有這個姓唐的,我得碰一碰他。」
「唔!他曾經把你打傷,又跑來玄界追殺你,是該碰一碰……」石天罡想了想,隨即又改口,「還是等等看,不管上面怎麼說,總之我們要謹慎一些。」
「您怕我們暴露?」石飛問。
石天罡點點頭,「畢竟我們身在延城,在這裡打,吃虧的是我們。」
石飛苦笑,「也許我們已經暴露了!」
「不會!」石天罡不信,「如果唐善真的發現了我們,哪裡還坐得住,早就殺上門來了。」
「也許……」石飛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喃喃著,「只是也許……」
烏金城,兩個獵營小隊靜靜的等候在廣場上,身前的空地,整齊的擺放著四十六具死士的屍體。
江成陪著唐善來到。
唐善沉著臉,劈頭蓋臉地對兩個小隊長教訓道:「不是告訴你們襲擾嗎,誰讓你們開打了?一千多個兄弟送了性命,換來四十六堆爛肉,值得嗎?」
兩個小隊長面面相覷,惶恐不安。幸好看到江成一笑,這才釋然,暗暗鬆了口氣。
「城主不是責怪你們,而是知道你們修為不高,不想讓你們拿命去拼。」江成自己也覺得奇怪,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自己說話的口氣變得如此委婉,完全不似以前那樣冷酷無情。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只是一句貼己的話,竟然換來了微弱的啜泣聲。十幾個七尺男兒,偷偷抹著眼淚。
江成忽然覺得心口堵得慌,一腔熱血,不受控制地向上翻湧。他有些激動,「城主下達的撫恤令,你們都已經知道了。但是今天死去的兄弟,並不知道撫恤令的存在,可他們依然奮勇衝鋒……」他眼前出現朦朧的水汽,「今天戰死的兄弟,撫恤妖丹翻倍。」他垂指點向地上的屍體,「這些是獵營的戰功,每殺一人,犒賞妖丹十萬!」
沒有人出聲,紛紛看向唐善。
唐善點點頭,「他可以代表我。」
「城主英明!」眾人齊呼。
唐善呆呆的站在那兒,如同一座雕塑,動也不動。
江成撥臂,兩隊修士無聲退下。
「怎麼了?」他問。
唐善沒有回答,默默的看著一具死士的屍體,那是一個女人……
——雅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