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消融,關內已是綠樹紅花,一片盎然春意。關外卻儘是初春的冷峭,寒風刺骨。
河面已經解凍,融融的流水聲充斥在山林間,像是為一具千年乾屍注入了鮮活的血液。
有霧,沿著河床瀰漫開來,肆意展示著嚴冬的餘威。
透過白霧,青色的天空中懸掛著半輪殘月——月如霜。
「噠……噠……」的馬蹄聲從山間的小路中傳來。
暮地,岸邊的霧氣疾動,像是被一股強大的氣流攪亂。
嘎然間,一人一馬從水霧中衝出,定在河岸邊一片開闊的雪地上。
白馬,通體沒有一根雜毛。
馬上坐著一位身穿白絲裙衫的女人,這樣的天氣,她的肩頭竟然只披了一條薄薄的披肩,像是要刻意表露出她的美麗「凍」人。
女人的相貌並不醜,如果仔細端詳,應該可以夠得上美麗二字。可她的兩條眉毛成倒「八」字擠在眉心兩側,眉梢向上飛捲,顯露出一股煞氣,令人不敢直視。
她的腰間繫著一柄劍,劍長兩尺三,寬不及兩指,儼然是一件女兒家稱手的兵器。
就是這柄劍,雖然藏在象牙劍鞘之中,可依舊能夠透出無形的煞氣。煞氣驅散了水霧,在她的身邊露出一丈方圓的空地。只憑這柄劍的威能,足以令人色變。
「滾出來!」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喃喃自語。
轟……
馬前三丈炸起四團煙雪,四個身高過丈的雪人從積雪中跳出,一記縱身,迎面壓上。
女人「哼」了一聲,手抓寶劍,橫在身前。
「啵」的一聲輕響,一面無形的真元護壁透體而出,頓時將四個雪人震飛,「彭彭彭」的摔落在雪地中。
雪地中顯然布有法陣,四個雪人剛剛跌落,隨即在積雪中消失不見。
「姑娘?」隨著一聲呼喚,兩個披著白色斗篷的漢子在雪地中現身,晃身間便已來到馬前,卻是吉薩、吉索兄弟。
「你是吉薩,你是吉索?」女人問。
吉索一愣,看向吉薩。
吉薩瞇著眼瞼問道:「敢問姑娘……」女人晃了晃手裡的劍。吉薩瞟去一眼,突地一驚,「您是如霜姑娘?」
女人抬眼看了看空中的殘月,微微頓首,回道:「月如霜!」
吉薩微微變色,「姑娘是為了雪魔而來?」
「廢話!」月如霜叱道:「雪宗四位大修士在大漠裡莫名其妙的失了蹤,我若不趕回來幫忙,就憑飛雪一人,如何抵得過雪魔?」
「師姐?」一個幽怨的聲音從山林間傳出。
「宗主?!」吉薩、吉索連忙躬身施禮。還沒等他們抱起拳,飛雪業已站在了他們身前。
月如霜說道:「小師妹,師姐近日總覺得心神不寧,算起來該是我們雪宗天劫降臨的緣故。師姐怕你人單勢孤,特意出關,趕來相助。」她的話說得很是體貼,可聲音裡卻透著一股寒氣,不帶任何感情,聽起來有些詭異。
「謝師姐!」飛雪的臉上浮現出淒美的笑容,「師父他老人家曾經說過,雪宗棄徒,不得再以雪宗弟子自居,更不得插手雪宗諸事。所以……飛雪只能拂了師姐的一番好意。師姐請回吧!」
「你要趕我走?」月如霜顯然有些意外,「四位大修士不在,你如何對付得了雪魔?」
「師姐太小看飛雪了!」飛雪輕聲咳了咳,視線移去一旁。
月如霜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便見山林和雪地間瞬時顯現出數百修士。僅在眨眼間,這些修士又全部隱去。
她搖搖頭,「你的這些殺手對付修士還可以,對付雪魔……怕是不中用!」
「不僅是這些殺手,還有魔宗總壇的護法弟子,也有天魔宗的精英。」飛雪的眼中閃出精光,「一千名修士,難道對付不了區區一個雪魔?」
月如霜微微怔了怔,點點頭,說道:「既然你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師姐也就放心了。」說著,便欲調轉馬頭離去。
「等等!」一個男人的聲音從山間的小路中傳來。
一道金光忽現,直擊月如霜的坐騎。
聖刀、陸槐!
陸槐的聲音發自月如霜的身後,可金光卻來自月如霜的身前,斬向馬蹄。
一聲鳳鳴,月如霜的寶劍業已出鞘。
一隻由冰花凝結而成的鳳凰自劍鋒撲出,鼓動一雙冰翅,頓時將聖刀激出的金光擊毀。
人影一晃,雪蓮飄在了陸槐身邊,抿嘴嬌笑。
陸槐點點頭,「你的功法是從『御劍錄』中演化而來,還算不錯,修為也還過得去,你可以留下來。」
月如霜瞠目看來,瞬時又瞇起雙眼,冷冷的問:「這裡是雪宗的領地,什麼時候需要外人做主了?」她由鼻孔「哼」了一聲,空中的鳳凰頓時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直奔陸槐撲上。
陸槐根本沒有理她,說過話便看向飛雪,問道:「找到雪魔的蹤跡了嗎?」問話間,鳳凰業已臨近他的背脊。卻見他回手甩刀,只聽「彭」的一聲,鳳凰化作了一團晶瑩的冰花,散落在地。
月如霜微微一顫,問道:「聖刀?陸槐?」
陸槐依舊沒有理會,而是等待著飛雪的回答。
飛雪神色一暗,歎道:「雪魔出沒無蹤,飛雪雖有上千修士相助,可始終無法確定它的巢穴所在。追捕一月,反倒損失了近百位同道!」
月如霜見她請來了聖刀的主人,本以為自己已屬多餘,打算辭去。見她如此一說,當即打消去意,催馬上前,來到雪蓮身旁。
雪蓮蹙眉發問:「相傳雪魔有三影,分別為無影、無形、無相。真身本清淨,而有染污,所以成魔。不知傳言可否屬實?」
月如霜點點頭,回道:「家師仙逝以前,的確留下過這樣的忠告。可雪魔究竟是什麼摸樣,誰也說不清楚。」
陸槐對飛雪說道:「你師父見過雪魔的真身,他的說法應該沒錯。」
飛雪的臉上滿是哀傷,「可就連師父他老人家也敗在了雪魔手下,以至損傷了元神,最終也沒能得道!」
陸槐一笑,「所以它才會成為你們雪宗的劫難!」話音剛落,他向雪蓮遞去一個眼神。
雪蓮馬上會意,立即把綠漪琴幻出,托在手中。
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雪地北側,百丈外的林地間炸出一團黑煙。慘叫聲響起,十幾個的修士飛舞在半空,不知受到了什麼樣的攻擊,當空爆成一團團血霧,被那股黑煙瞬時吸入其中。
「糟了!」飛雪失聲驚叫,當即召出兩位修羅,帶領吉薩、吉索兄弟,激射而去。
月如霜剛要縱馬趕去幫忙,卻見陸槐緩緩轉身,看向了三丈外的河面。
雪蓮手撥琴弦,厲叱一聲,「現形!」
「彭」的一聲,河面炸起沖天巨浪。而在錚錚的琴音下,一條黑蛟龍在浪頭驚現。
五位虛幻的白衣少女合圍而上,可還沒等臨近,便被激起的浪花拍散。
靠近河邊的十幾個修士也被蛟龍激出的強大威能吹去了身上的浮雪,暴露了蹤跡。還沒等他們作出反應,就見黑蛟龍立身在浪尖上,猛地張嘴抽氣,頓時將他們吸上了半空。
尖叫聲響起,這些修士像是被一隻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握住,每個人的臉孔都因為巨大的痛楚而扭曲變形。猝然間,尖叫聲嘎然而止,一團團血霧當空炸出,全部被蛟龍吸入腹中。
月如霜激射在半空,揚手便是六柄飛劍,分為兩波,直取蛟龍的雙目。
陸槐也已懸在半空,但卻並沒有對蛟龍發動攻擊,而是沿著河面慢慢轉身,向上游看去。
蛟龍渾身一抖,激出一蓬河水,當空變成萬千冰珠,摧毀了月如霜的飛劍,呼嘯著向她罩來。
琴聲一變,卻是雪蓮施法相救。再又幻出五位少女,防護在如霜身前。
如霜也橫劍護身,激出一面真元護壁,阻攔襲來的冰珠。
「咻……咻……」聲起,雪蓮幻出的少女和如霜激出的真元護壁根本擋不住冰珠,盡被透射而過。
月如霜頓時陷入漫天的冰珠籠罩,再想退身卻為時已晚。
忽然,業已激射在她身前的冰珠紛紛折返而回,同後繼的冰珠相撞,炸成一蓬水霧。也有數十顆遺漏,但被她仗劍直擊,全數撥去。
只是與黑蛟龍對過一招,月如霜幾乎就此殞命,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側目看去,但見陸槐將聖刀飛速旋轉在手中,卻是施展出了仙階功法「斗轉星移」,這才救下了她的性命。
雪蓮與陸槐四目相對,隨即明白了陸槐的心意,立即飄來,奏起一曲「清心咒」。
近百名「縱橫無敵」的殺手從雪地中射出,各施功法,對著黑蛟龍發動攻擊。
陸槐終於出刀,一柄金色的大刀經由刀口激出,向著蛟龍上游的河面劈砍而去。
河水頓時翻滾了起來,一個巨大的漩渦出現在河心,竟把陸槐幻出的大刀吸入其中。
陸槐一愣,忽然掉轉頭,對圍攻黑蛟龍的殺手們怒喝道:「都滾下去!」
雪蓮和月如霜頓時想到,那些殺手們根本沒有對黑蛟龍造成傷害,反而被黑蛟龍吸收了他們的威能,轉而來對付陸槐的聖刀。二人當即施法,激出魔音和飛劍,趕去攔阻「縱橫無敵」的殺手們。
陸槐再又出刀,九柄虛幻的聖刀、一柄錯金的飛龍短刀、三枚蛇形飛鏢、兩桿血紅的小箭,一齊射入河心的漩渦之中。
「轟隆」聲隱隱炸響,沖天的浪花逐漸降落下來,浪尖上的黑蛟龍隱入浪中不見。河中的漩渦慢慢縮小,忽然翻出一團血水,繼而恢復了平靜。
月如霜帶著百位殺手趕來,見陸槐不聲不響的盯著水面,有心發問卻又不敢出聲,只是疑色看來。
雪蓮返回,歎道:「被它逃了!」
陸槐點點頭,「不是真身,應該是幻身『無影』!」再看飛雪所去的林邊,黑煙也已散盡。又道:「那也是幻身,應該是『無形』!」
月如霜瞠目問道:「那麼……『無相』在哪兒?」
陸槐忽然一笑,聖刀忽然出擊,砍在了她的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