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新晃著大腦袋,「我不跟你打,你是楚憔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恩人。」
楚憔歎聲補充道:「就算你不是我們的恩公,他也不能跟你打。因為……他不是你的對手!」
古利特定了定神,插嘴道:「算了,算了!這位羅勇士也不是真的想傷我,只是看著我心煩罷了。大人不必動怒。」
唐善瞪著羅新盯了好久,沉著臉斥道:「滾到馬車上去,我們要移營了。」
羅新氣呼呼的喘了幾口粗氣,可他不能也不敢向唐善出手,抱起楚憔,正巧遇到布日古德和巴雅爾帶著天狼返回,罵了聲,「滾開!」橫著膀子撞開二人,甩開大步,「通通通」的出了帳去。
古利特臉上驚色未消,牽強一笑,對唐善疑問道:「大人怎麼知道屬下準備移營?」
唐善平復了一下心緒,回道:「你用了一天時間,殺敵萬餘騎。亦不刺和卜兒孩必然大怒,一定會派出大軍前來與我決戰。只是天色已晚,他們不知我軍虛實,不敢趁夜來攻,只能等到天亮再說。我軍只有萬騎,不能與敵軍正面交鋒,自然要趁夜移營。」
古利特的眼中現出精光,再又問道:「敵軍的探馬和游騎兵已經被我軍悉數殲滅,消息無法送回,亦不刺和卜兒孩如何得知我軍營地所在?」
唐善知道他是在有意考問自己,隨即回道:「敵我兩軍相距五十里,敵軍兩營相距三十里。在這如此廣闊、方圓上千里的草原之上,敵軍的探馬難免有所遺漏。為求萬全,還是拔營撤軍最為穩妥。」
古利特神秘一笑,補充道:「我軍後撤三十里安營,沿途設下伏兵,還能殺敵過萬。敵軍不知我軍行蹤,又將派出探馬查詢,一樣有來無回。如此周旋半月,我軍便可殺敵過半。到了那時,敵軍早已變成了驚弓之鳥。我軍趁夜發起突襲,定能攻破兩部營地。」
唐善笑道:「可你白日裡還說,『誘敵出營,分為數戰,能有七成勝算。』現在看來,你早就有了十成的把握。」
古利特微微皺眉,說道:「兩軍交戰,各有用兵之法,任誰也不敢說有十成勝算。屬下心中還有一些顧慮,先請大人下令移營,容屬下在路上稟報。」
唐善令出,不過半個時辰,上千座營帳全都裝上了勒勒車。
大軍只剩三千騎,駕起勒勒車、趕上數以萬記的駝馬牛羊,一路後撤。而剩餘的七千餘騎則分兩部轉向左右,以作疑陣。再又按古利特之命分為數隊,沿途設伏。
古利特跟在唐善身邊,道出了心中的顧慮。
其一,亦不刺和卜兒孩撤營遠逃。其二,亦不刺和卜兒孩誤以為俺答兄弟領軍來戰,連夜拔營,轉攻河套。其三,敵軍請出薩滿大神對抗狼人,切斷消息來源。
唐善原本以為此戰必勝,沒有想到其中還有這些變化。
如果敵軍遠逃,沿途設伏;唐善手上只有一萬兵馬,自然不敢追擊,此戰必將功虧一簣。此次兵發青海,唐善並沒有稟報俺答;一旦敵軍侵入河套,俺答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或是損失慘重;即便唐善由後路包抄,盡數降服兩部,恐怕也功不抵過。至於薩滿大神,他倒是沒有放在心上;青狼會縱橫草原數十年,也不見那位薩滿大神敢出來生事;總不至於趕在他出兵青海的時候,偏偏跑來與狼人過不去。
現在唐善終於明白,兩軍交戰,形勢隨時都可能發生變化,只有隨著戰事調整部署,才能保證自己的優勢。古利特說的不錯,「兩軍交戰,各有用兵之法,誰也不敢說能有十成勝算。」古利特以一萬騎兵對敵軍七萬,還能有七成把握取勝,已然算是用兵的奇才了。
夜半時分,營地重新設立起來。
唐善下令殺牛宰羊,犒勞眾軍。
大碗的熱湯,大塊的牛羊肉,不論身份貴賤等級高低,只要肚子裝得下,儘管到鍋裡去取。但有一點,不許飲酒。
古利特對唐善發出的這道命令多少感到有些意外,因為唐善完全顛覆了軍中的規矩。
按照慣例,唐善應該與古利特陪同千夫長共同分享最好的美味,再把吃剩的牛羊肉賞賜下去。每位百夫長會領到一定數量的牛羊,而且同樣要先行享用。通常情況下,最低等的騎兵只能去啃別人吃剩的骨頭。像今日這樣,不管什麼人,都可以盡情享用,這在草原上怕是千古以來的頭一回。
還好,軍中的百夫長、千夫長都是唐善麾下的青狼騎士,對於他的命令不敢有任何異議。
營地裡頓時熱鬧起來,三千騎兵簡直把唐善看成了「聖主」,手舉著牛腿、羊腿,發出一陣又一陣山呼海嘯般歡叫。
古利特忽然發現,只是一頓盛宴,便足以令群情激昂。他甚至想,如果一萬兵馬都在營地之中,藉著如此高昂的士氣,大可直取敵軍營地。即便面對數倍之敵,也能一舉擊潰。
當然,唐善也沒有忘記露宿在野外設伏的七千騎兵。
飽餐過後,軍令又下。
七百多隻肥羊架上了篝火,趁著滾燙,蓋上氈毯,分乘七百多匹快馬,送到了設伏的騎兵們手中。
古利特的神情變得異常凝重,他知道,蒙古漢子最重情義。七千血性男兒在冰天雪地裡吃上一口還有餘溫的烤羊肉,不用說其他事,就是為唐善戰死沙場也會心甘情願。
整整一夜,古利特怔怔的站在房內發呆。天剛亮,他就來到了唐善的營帳。
唐善盤膝坐地,像是打坐的老道。聞聲看去,見他神色略顯疲憊,隨口問道:「昨夜不是巴雅爾在帳外當值嗎,你怎麼也一夜沒睡?」
古利特沉默了半天,終於像鼓足了勇氣般說道:「屬下在想一件事,整整想了一夜。所以大清早就跑了過來,想同大人探討探討。」
「坐!」唐善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站起身,坐到了案桌後,笑著問道:「什麼事,竟然讓我們的古利特徹夜難眠,說來聽聽?」
「大人進兵青海,屬下願竭盡所能,助大人俘獲亦不刺和卜兒孩屬下的部眾……」古利特剛剛開了個頭,就見布日古德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也不施禮,張口就道:「會主,出事了,狼人在昨天夜裡受到了襲擊……」不等他把話講完,唐善「噌」的站了起來。就在移營的路上,古利特還要他留意三件事。他認為最不可能的,便是屬下的狼人遭到攻擊。可現在,偏偏就在狼人身上出現了狀況。
古利特見他寒起一張臉,嚇得布日古德話還沒有說完便閉上了嘴,急忙追問道:「我們損失了多少位狼人,知不知道是誰下的手?」
布日古德嚥了口唾液,回道:「狼人們都撤回來了,還帶回了十三具屍體。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是十分清楚。」
古利特當即下令,「快去把設伏的兵馬都撤回來。派出探馬,三人一隊,遠放三十里。無論有無軍情,半個時辰一報。」
唐善點點頭,催促道:「快去!」
布日古德急急行出,同時請撤回的狼人入內稟報。
狼人的臉上帶著驚恐,「是一隻黑色的蝙蝠,很大……起碼有七八尺長。飛起來無聲無息,靠近你的時候,你不會有任何察覺。如果不是她飛進了月亮的光影裡,我們根本無法發現她。等我們聚集起來的時候,她就退走了。我們清點了人數,一共少了十七個人,可我們只找到了十三具屍體!」
唐善走上,拍了拍了他的肩膀,溫聲說道:「告訴他們,先下去休息。睡上一覺,好好吃一頓。至於那只蝙蝠,本座親自料理。」
「會主千萬小心!」狼人叮囑了一句,施禮退出。
唐善對古利特點了點頭,古利特會意,出了帳去,命人把十三具狼人的屍體抬到帳內,而後又令眾人退下。
唐善逐一查驗,發現所有的狼人都傷在脖頸兩側。從上面的傷痕看來,像是被三把利刃割過。傷口並不深,但卻剛好割破了動脈。應該是鮮血流盡的原因,每一具屍體都已變得乾癟。
天狼跑了過來,抽著鼻子湊到屍體旁,對著傷口一一嗅過。轉過身,對著唐善「嗚嗚」的叫了起來。
唐善咧嘴一笑,蹲下身,摸著它的腦袋,問道:「你知道它在哪兒,是不是?」
天狼跑到了門邊,回頭看來,再又「嗷嗚」了一聲,像是讓唐善跟上。
唐善當即起身,便要隨它而去。不想古利特卻攔在了門口,正色勸道:「大人,你連那只蝙蝠的底細都沒有查清楚,怎麼可以輕易前往?」唐善毫不在意的說道:「放心,不過是一隻蝙蝠罷了。只要天狼可以找到它,本座必能手到擒來。」
古利特不肯讓身,再又勸道:「大人怎麼知道只有一隻蝙蝠,如果是一群該怎麼辦?還有,我們並不知道是哪位薩滿大神……」
「不怕!」唐善不等他說完,已然讓過,閃身鑽出了帳去。
「大人……」古利特急忙追出,可四下張望一番,卻已不見他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