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觀的三位將軍最初是滿臉嘲笑,準備見證唐善落敗的醜態。剛剛目瞪口呆、驚駭失色,乃是因為唐善「死而復生」。可是此時,眼見他在一招之內擊敗了赤甲將軍,三人頓時沉下臉,如同看怪物一般,挑著眼皮看來。
赤甲將軍竟然無傷,像是一座鋼鐵羅漢般,晃了晃巨大的腦袋,抖落塵土碎石,慢騰騰的從瓦礫中爬了起來。
唐善嬉笑著問道:「怎麼樣?我說的不錯吧?你那把爛刀是不是跟燒火棍沒什麼兩樣?」
赤甲將軍的臉瞬時變成了醬紅色,顯然已經被唐善的嘲諷所激怒。只見他的雙眼猛然大睜,臉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抽搐,像頭髮了瘋的蠻牛般撲哧撲哧喘著粗氣。忽然暴吼一聲,左腿大步跨前,沉身壓在膝上,瘋狂擺臂,平行掃出一刀。
烈火刀上的火焰已經不見,刀身如同剛剛融化的鐵坯,滋滋冒著白氣。所有的火焰都被壓縮成一道紅光,瞬時變將唐善的護身真元劈得粉碎。
唐善渾身一震,體內的真元感受到強大的威能,迅速外竄,生成新的真元護罩。而赤甲將軍瘋狂激出的那道紅光,則像泥牛入海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一種奇異的現象,冰火相濟的真元護罩自然分成了兩層。紅光雖然擊碎了外層的寒冰護罩,但卻消融在內層的烈火護罩中。如此一來,唐善的烈火護罩竟然將赤甲將軍的真元化為己用,無形之中增長了三成。
赤甲將軍哪裡知道唐善還有一層真元護罩,眼見自己一刀斬散了唐善的護罩,立即撲上,猝然劈出十餘刀。
烈火刀上再又燃氣熊熊火焰,但威能反而減弱了多半。可只需三四刀,依然可以擊毀唐善的外層護罩,融入他的烈火真元當中。
唐善沒有想到的是,烈火刀根本沒有招法,也沒有任何變化,劈、砍、掃、割、挑、拉、回、刺……所有的攻擊都是直截了當,可他偏偏又躲避不掉。
十數刀過後是數十刀、上百刀,刀刀都擊中他的「身上」。
「武者快為尊」,赤甲將軍的每一刀都奇快無比。等唐善做出反應的時候,烈火刀已然砍過。如果不是唐善修為深厚,烈火護罩又可以吸收對方的威能,此刻早已傷在赤甲將軍的刀下。
唐善很不服氣,雙掌頻頻拍出,想要依靠強大的真元扳回敗局。
赤甲將軍看起來強壯無腦,可實際上卻機靈得很。先是在他的拳腳上吃了些苦頭,很快便明白過來,知道自己的真元遠不及他深厚。當即以刀護身,再也不肯讓他靠近。
唐善剛才還在因為自己強大的真元而興奮,眼下卻被赤甲將軍當頭潑了盆冷水。身中數百刀之後,他的動作更加緩慢,像是一頭慢騰騰的老牛,已經完全喪失了對烈火刀的防護。
就在這時,只聽有人輕輕的咳嗽了一聲,說道:「不要打了!」
聲音出現在唐善和赤甲將軍的頭頂。唐善應聲抬頭,便見卡斯浮在半空,笑呵呵的看來。
青甲、黑甲、白甲將軍急忙施禮,「大祭師!」
赤甲將軍聞聲一愣,可烈火刀已經攻出,想要收勢已然來不及。
這一刀沒有什麼奇特之處,威能亦如之前的數百刀,但造成的後果卻非常駭人。
就連唐善自己也不知道,保護在他身外的烈火護罩,過多吸收了烈火刀激出的真元,已經達到飽和,再也經不起任何衝擊。
赤甲將軍偏偏沒用應聲收手,攻出了這一刀。
唐善的烈火護罩貪得無厭,偏偏想把這些真元收為己用。
兩者剛一相接,充滿了渾厚真元的烈火護罩如同一隻巨大的爆竹,轟然炸響。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響聲,兩人中間爆出一個直徑兩丈多的巨大火球。赤甲將軍激出的幾百刀真元、唐善自身防護的烈火真元,全部集中在這只火球中,威力可想而知。
唐善和赤甲將軍僅在一瞬間便被炸得粉碎,拉風的紅袍、精美的赤色鎧甲以及兩個人的團團血肉,都被震飛在三四丈高的空中。
大祭師飄浮在兩人頭頂,距離不過六七尺高。烈火真元恰巧由他身下炸起,如此巨大的威能,即便不能將他震傷,也該把他掀飛幾尺。可他竟然紋絲未動,無形之間,已然將炸起的烈火真元壓制在身下。
只見他壓眉噘嘴,搖頭歎道:「叫你們住手,可你們不聽,這下好,炸成碎肉……真是麻煩!」隨手一招,提出了那條牛尾,搖晃之間,唐善和赤甲將軍立即復原了真身,懸浮在他身邊。
唐善可以感覺到,自己正在瑟瑟發抖,那是粉身碎骨前的一瞬間,由心低生出的驚悸。
卡斯淡淡的說道:「年輕人,烏傑沒有跟你說過嗎?只要是進入神山的客人,我都會保證他的安全。」
「說過!說過!」唐善心悅誠服的點著頭。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會對一個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們去吧!」卡斯把牛尾收在懷裡,對著四位將軍撥了撥手,等他們一一跳下比武場,消失在遠方,這才拉著唐善徐徐落地,溫聲說道:「吉囊首領的後路護軍做了一些很令人氣憤的壞事,是不是?你也是為了救那些女人和孩子,所以才會殺了他們,對不對?」
唐善搖了搖頭,回道:「我只是為了伊可兒,沒想救其他人。」
卡斯一笑,說道:「那是因為你有顧慮,你對自己的能力還不清楚。如果你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你一定會義無反顧。」
唐善想了想,回道:「或許吧!」
卡斯忽然變得嚴肅起來,正色說道:「可你忘了,你是一名修士。既然你選擇了修法悟道,那麼人世間的名利紛爭便從此與你無關。否則的話,你只能落入無窮無盡的苦難當中!」
「苦難?」唐善喃喃一聲,陷入思慮當中。
「人生在世皆是苦,繁華過盡百轉空……你是一個武修,以武悟道,以武論道。只有參悟百劫不死中的玄機,才能修成大道!」卡斯一邊說著,一邊拉著他躍下比武場。唐善只覺得身子一輕,已然身在甕瓶形的地穴裡,再又對他的法力感到愕然。
卡斯繼續說道:「你的真元雖然被封,可新生的真元竟然如此渾厚,已然如破了真人的第二層境界。等你的本元被釋放出來,如果兩者相容,你的修為應該可以與上三真君不相上下。只要是在修界裡走動的修士,沒有一個人是你的對手……」他隨手一揮,地穴上空頓時裂開,碧藍的池水退去四周,露出蒼茫的天空。還沒等唐善心生感歎,整個人化作一條刺眼的白光,咻的躥射而出,越過突起的山坡,墜落在一位守衛薩滿的身前。
「赤狼,大祭師已經做出了裁決……」守衛薩滿像是有意避諱,貼耳細語,就連護在左右的兩個人也不知他說了些什麼。
冬夜,微寒。
草原上隱隱傳來嗚嚎聲。
漸漸的,一點點碧綠色的亮光出現在雪地中,那是飢餓的狼群開始了夜間的捕獵。
這就是大祭師的懲罰,他讓唐善來此看戲,看一場物競天擇的殘酷與無奈。
狼群足有上百頭之多,向著一群野牛發動了攻擊。
野牛身軀龐大,重達千斤,一旦發起狂來,馬上就會變成草原上最兇猛的動物。而在夜裡,強壯的公野牛會牛角向外圍成一圈,保護牛群的安全。
狼群竟然敢在夜裡襲擊身體強壯、防守嚴密的野牛群,這令唐善感到有些意外。
但他很快便注意到,這群野牛的數量異常龐大,夾雜著過多的老弱病殘。或許這便是狼群攻擊他們的真正原因。
很快,狼群引開了防守在外的公牛,衝亂了野牛群。一邊追趕,一邊撲倒虛弱的野牛。
寒冬難以捕食獵物,野狼們異常飢餓,開始爭搶著撕咬起來。草原上頓時瀰漫起濃重的血腥味。
唐善在獵戶家中長大,早已看慣了狩獵的血腥,倒也不以為然。早在他七八歲的時候,七叔見他不畏冰雪,讓他赤著身子躺在雪地裡裝死。林子裡的紫貂以為他凍倒在地,便會跑出來趴在他的胸口上,為他取暖,試圖救他。每當這個時候,他就可以收攏雙臂,抓到一隻活的紫貂。而七叔就會歡喜的跑來,掐死紫貂,獲得一張完整的紫貂皮。
比起眼前的殺戮,唐善小時候所經歷過的,要比此時所見還要殘酷。而且更加卑鄙。
他曾問過奶奶,能不能不再用這樣的法子獵捕紫貂,哪怕讓他背著小弓箭去獵殺,他的心裡也會覺得舒服一些。奶奶什麼也沒說,像是不知道該給他一個什麼樣的答覆。直到那年大雪封山,整整一冬天也沒有什麼獵物,大家都要忍饑挨餓。奶奶為了省下一口吃食,開始啃食樹皮……
弱肉強食,優勝劣汰。那是大自然既定的法則。
唐善正在回想著小時候的往事,不知不覺間,眼角已經濕潤。
忽然,只聽一陣憤怒的咆哮,一個高大的人身牛首怪物撲入了狼群。他的手上生有異常鋒利的尖爪,瘋狂揮舞間,十幾隻餓狼瞬時被撕成了碎片。
狼群先是發起反攻,但很快便敗下陣來,像是自知無法與其抗衡,嗚嗚的發出悲鳴聲,四下逃竄,隱入了草原的黑夜之中。
嗖……嗖……嗖……嗖……
但聽人聲疾動,身穿青、赤、黃、白、黑五色戰甲的五位將軍,分別從五個方向現身而出,將這個人身牛首的怪物圍在當中。
唐善這才明白,卡斯不是讓他來觀看狼群狩獵,而是讓他見證一件更加悲慘無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