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入皇城,唐善就見到一位白面長鬚的中年道長。皇帝老兒信奉道教,宮裡進進出出的道長多了,唐善也未在意。
權森、郝繼祖、元泰、修明一線排開,攔在路前。不用問,他們已經完成了唐善交待的差事,先一步從慈濟庵返回了京城。可這幾個小子臉上帶著壞笑,看起來不懷好意。
「什麼事?」唐善心裡有些忐忑,千萬別是宮裡出了什麼事,或是放了自己的外差,否則這條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小命怕是又要危險。
「告了病,在家休養幾天?」權森陰陽怪氣的道。
「聽說有人定了婚約?」郝繼祖一驚一乍的嚎叫著。
「青青姑娘是我這輩子見到過的最美的姑娘!」元泰咧著大嘴,像是要把唐善生吞活剝了一般。
「慈濟庵一行,兄弟們累折了腰,跑斷了腿,大人卻不聲不響的把終身大事定了下來!佩服,佩服!」修明雙手作揖,深躬不起。
唐善先是戰戰兢兢,聽了郝繼祖的話便開始偷笑,可等到元泰誇讚青青的時候,他卻走了神兒。
修明剛剛「佩服」完,唐善回手指了指來路,疑問道:「剛剛過去的白臉道長……是不是叫典真?」
元泰看出他臉色不對,回道:「是典真道長,邵真人臨終推薦了他,皇上命他掌管道教事,怎麼了?」
「糟了!」唐善暗道:「他就是麻老大所說的典真。皇上既然讓他掌管道教事,必定聽之信之。看來宮裡也不是久留之地!」
「唐大人,別拿典真道長岔開兄弟的話。」權森抱著拳,嬉皮笑臉的道:「兄弟們給大人道喜了!」
唐善哆嗦著手指從袖口裡摸出一張銀票,「拿去……請兄弟們喝酒!」
「大人,不是出什麼事情了吧?」元泰正色疑問。
唐善回頭看去,卻見陳炯陪同著典真從宮門經過,心頭又是一驚,忙問:「郡主在不在宮裡?」
「在!」權森也看出事情有些不對頭,正色回應。
唐善抬了抬手,算是打了聲招呼,抬腿便去。
見到唐善,懷柔郡主的宮女都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著他。平日裡請都請不來的唐大人,今日卻親自跑來向郡主見禮,當然要讓人感到好奇。
懷柔郡主的正房佈置為前堂後廳,左書右寢,雕飾纖細而精緻,盡顯女性陰柔之美。
唐善被引到了前堂,宮女請了茶,但卻無人進入後廳通稟。
「郡主不在?」唐善疑問。
「在!」一個面容清秀的小宮女抿嘴偷笑,脆生生的回道:「大人稍候,郡主在沐浴。」
「天還沒黑,沐什麼浴?」唐善喝了口茶,茶水滾燙,險些把他的舌頭燙出水泡。
「大人小心!」小宮女忍俊不禁,輕笑出口。
後廳傳來了弄水聲,像是懷柔郡主有意在告訴唐善,她在洗澡。
桌上的茶水變得冰涼,後廳的撥水聲還沒有停下來。
「喂?你能不能快點?」唐善站起身,背著手,在堂內焦急的踱著腳步,不耐煩的呼喝起來。
堂內、廳前的四個宮女聞聲變色,怯怯的向後廳看去。郡主若是動怒,她們吃罪不起。唐善竟敢冒犯郡主,恐怕也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女孩子洗澡就是這個樣,如果等不急,你可以明天再來。」懷柔郡主沒有動怒,回話裡還帶有笑意。
四個宮女鬆了口氣,神色稍安。
「那我走!」唐善只是說說,腳下卻沒有動。
「如果沒有事情求我,你一定不會來。既然來了,那你就一定不會走。」懷柔郡主不緊不慢的撩著水,看來她非常瞭解唐善。
有宮女拎來熱水,不算這一桶,懷柔郡主已經加過了六次熱水,白癡也知道,她是有意耗在澡盆裡。
「我來給郡主加水!」唐善搶去了宮女手中的水桶。
屋內的五位宮女面面相覷,無人言聲。
「你敢?」懷柔郡主尖叫一聲,撩水聲頓時停了下來,像是縮進了澡盆裡。
「你說我敢不敢?」唐善已經踢開廳門,站在了澡盆前。
兩聲尖叫,發自服侍懷柔郡主沐浴的兩名宮女,她們的身上只是披了件薄紗,猛然間見到男人闖入,自然驚叫。
懷柔郡主的臉色變得鐵青,懷抱雙臂,縮在澡盆裡,瞪著眼睛看來,怒道:「放肆!本宮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郡主!」眼見郡主動怒,兩個身披薄紗的宮女跪在了地上,也用手臂護住了胸口。
唐善沒皮沒臉的笑了起來,繞到澡盆尾端,提起木桶,向澡盆裡緩緩注入熱水,混若無事的道:「下官給郡主加些熱水,若是熱了,請郡主知會下官一聲。」
「夠了,你出去!」懷柔郡主的臉頰變得滾燙。
「不夠!」唐善並不停止,依舊向澡盆裡注入熱水。
「真的夠了,很熱了!」懷柔郡主的臉上帶有忸怩之色,輕聲哀求。
「夠了嗎?」唐善像是沒有聽清,追問了一聲,手上卻是不停。懷柔郡主不再回應,咬著嘴唇,沉著臉,挑著眼皮看來。半桶熱水注入,懷柔郡主早已被香汗浸透,整張臉變得火紅。唐善的熱水還在繼續。
服侍郡主沐浴的兩個宮女早已經嚇傻了,可沒有得到郡主的命令,又不敢擅自呼救,只得膽戰心驚的跪在一旁。
「太熱了,我要出來。」懷柔郡主蹙眉尖叫。
「現在肯出來了?」唐善露出了開心的笑臉,放落木桶,對跪在地上的兩個宮女道:「服侍郡主更衣!」說完,他轉過身,背著手,邁著四方步,踱回了前堂。
「大人,請用茶!」面容清秀的小宮女端來一碗新茶,顫抖著手,遞給唐善。
唐善接在手中,吹了吹茶水,笑道:「很熱!」他並沒有喝茶,這句「很熱」多半有嘲諷郡主之意。
懷柔郡主穿了一件青色的絲質長袍,披散著長髮,赤著雙腳,坐到了茶桌旁,端起新泡好的茶,抿了一口,白了唐善一眼,道:「說吧?什麼事?」
唐善捧起笑臉,道:「典真道長對下官有些成見,恐怕會向皇上進獻讒言,中傷下官。請郡主……」「不用了!」懷柔郡主搖搖頭,道:「道官理道事,測吉凶,祈福壽,獻丹藥……可他們不能干預政事,這是宮裡的規矩,就是典真也不敢胡言亂語,你放心好了!」
唐善苦笑著道:「下官倒是想放心,可剛剛下官見到他與陳炯在一起,如果他私下裡要陳大人暗算下官,不知道陳大人會不會答應!」
「陳炯?」懷柔郡主遲疑了一下,道:「要是陳寅,為了籠絡典真,一定會犧牲你。換了陳炯,我也說不準。」
「這就是我擔心的!」唐善一臉憂慮,坐在了她的對面,道:「他們父子是一丘之貉,我得早做準備。」
懷柔郡主挑了挑眉,教訓道:「別疑神疑鬼,先摸清他們的態度再說。」
唐善點點頭,瞥眼看來,「如果他們父子要對付我,這件事可就難辦了!」
「放心,有本宮在,他們也得顧忌三分。」懷柔郡主吃吃的笑著,「籠絡典真對他們父子有利,得罪本宮他們父子也不會好過。他們父子都是人精,應該知道怎麼做。」
有人郡主的一番安慰,唐善寬心了許多,鬆了口氣,客氣道:「總之要麻煩郡主,還請郡主多費心!」起身施禮,便要告辭。
「吃了飯再走吧?」懷柔郡主有意相留,對面容清秀的小宮女遞去一個眼神。
小宮女施禮道:「奴婢這便去準備!」
「不必了!」唐善有些尷尬,「下官剛回宮,有些乏了,還是改日吧?」
懷柔郡主板起臉,垂眼嘟嘴,默不吭聲。
唐善施禮,道:「下官告退!」
「你滾!」懷柔郡主叫罵著,雙臂抱在臉前,撲在茶桌上。
唐善抬腿便走,臨出堂門前歎息一聲,道:「郡主美意,下官心領了,可下官承受不起!」
唐善說的是用飯。可大家都知道,他不能承受的又豈是一頓飯食。
陳炯等候在唐善的廂房裡,正如唐善預料的一樣,自己回宮沒有去找他,他一定會來找自己。
兩人寒暄了一番,都是些無關痛癢的瑣事。各懷鬼胎,都在打探對方的隱事,可誰也沒能如願。
宮門落鎖前,陳炯起身告辭,對唐善留言叮囑,「皇上今夜會在端妃宮內留宿,讓兄弟們提點神。」
端妃曹氏的寢宮就在唐善的轄區內,唐善當然不敢怠慢,親自帶領軍士巡邏,並在宮外多佈崗哨,以求萬安。
是夜,端妃宮內忽然行出一名宮女,神色慌張,踉蹌奔行,一路向方後寢宮跑去。
「出事了?」唐善對隨行的軍士詢問。
軍士小聲回道:「皇上近日好怒,宮人縱有微過也要嚴加捶楚。大人病養的這些天,受責殞命的宮婢足有一百多人,傷殘者還要更多。」他對遠去的宮女看去一眼,歎道:「不知又是哪位姐姐觸怒了皇上,張姐姐該是向皇后求情去了!」
唐善搖頭歎息,卻也無奈,但他猛的一愣,暗道:「曹妃倍受皇上寵愛,即便宮人受責,也該請曹妃向皇上求情,何必驚動皇后鳳駕?再者,後宮嬪妃爭寵,明爭暗鬥不止。曹妃聖意日濃,方後深感嫉妒,宮內盡人皆知。曹妃的宮人怎麼可能跑去皇后那裡求情?」
唐善越想越疑,道:「皇上身邊有沒有伴駕的侍衛?」
剛剛回話的軍士一笑,道:「大人真會說笑,皇上留宿端妃宮內,侍衛自然要返回侍衛房,哪有陪著皇上留宿的道理?」
「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唐善嘀咕著,道:「我去看看。」
「大人!」軍士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驚恐的道:「持刀覲見,驚了聖駕,那可是誅滅九族的重罪!」
唐善把繡春刀解下,交給他,道:「驚了聖駕,本官一人承擔罪責!」當即舉步,推開宮門,逕直闖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