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們死……讓他們死……只留下他一個人……讓他痛苦一輩子……」
天空飄著清雪,山崖上跪著一個老嫗,仰望蒼天,發出惡毒的詛咒。
山崖下,車輪陣陣,唐善駕著馬車來到。
老嫗猛的扭過頭來,露出浮腫變形的臉。她的臉上有如蟾背般生滿了疙瘩,使得原本就無比醜陋的這張臉,更加令人感到噁心。
她趴在數百丈的高崖頂端,眼中閃出駭人的凶光,藉著洋洋灑灑的清雪,俯身看去。
前路無阻,路面平整,四匹馬拉的大車風馳電掣般向前奔進。
忽然,馬車像是碾壓到了什麼東西,發出噶噠一聲輕響。
跟在車後的赤兔胭脂獸立即察覺到了危險,一聲嘶鳴,掙脫韁繩,掉頭竄出四五丈遠。
剎那間,車前、車後,方圓十丈的雪地下爆射出無數支利箭。拉車的四匹馬立即斃命。
「青青,小心!」唐善發聲示警,躥在半空。九面黑虎盾牌瞬時浮現,彼此相接,護在他的腳下。
事出突然,猝不及防。唐善示警時,身上已經中了六七箭。而且這些箭都是由精鋼打造,異常鋒利。再由機關迸射而發,勁力也大得出奇。車廂的地板根本無法遮護,盡被穿透,自車頂激射到空中。
精鋼利箭射過三波,唐善已經把身上的箭盡數拔去,後續的利箭則被黑虎盾牌所擋,再也造不成任何威脅。
妙影一晃,青青從車窗裡飄了出來。她的身軀被一層淡淡的青光籠罩,很顯然,那就是她的護身真元。但她也受了傷,左肩、雙膝都有箭痕。
唐善覺得有些慚愧,掌櫃早就同他講過林林總總的消息埋伏,可正在飄灑的清雪卻掩蓋了一切,同時也令他疏於防備,使得他和青青同時中了人家的埋伏。
利箭雖然由精鋼打造,但卻不是法器,這說明設下埋伏的只是普通的江湖人,並不是修士。
只有江湖人才會認為這些利箭可以對唐善和青青造成傷害,甚至將他們當場射殺。而修界的每一位修士都知道,修士具有護身真元,普通兵器絕難傷及性命。即便造成傷害,修士也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復原如初。
很快,唐善身上的箭傷便已復原,每個箭孔外僅留下一滴黑血,似乎見證著它們曾經存在過。此外,再也找不到利箭所留下的任何痕跡。
血是黑色的,說明箭上淬了毒。
世間毒藥一但進入修士體內,立即便會被修士的真元化解,根本無法對修士造成任何傷害。
「我要你們死……你們都死……」高高的山崖上傳來惡毒的嚎叫聲。
唐善仰起頭,透過風雪,隱約看到了山崖上老嫗的身影。
「你做了什麼?連一個普普通通的老太婆都想殺死你?」青青的眼睛凝視著高崖,疑問聲中帶著不齒與憤怒。
唐善收回目光,做了一個無奈的動作。他的確不知道,這樣一個老太婆,為什麼會變成自己的仇人。
青青身上的箭傷也已經復原,冰雪般嫩白的肌膚在衣衫上的破洞中隱現。她很快便發現,唐善的目光像賊一樣,偷偷的向著她的身上瞥來。而唐善那雙賊眼所注意的,正是她衣衫上的幾處破洞。她的臉頓時寒了下來,用羊絨披風緊緊的裹住身軀,再用鄙夷的目光回看了過去。
唐善嘻嘻一笑,臉色略顯尷尬,道:「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老太婆,我上去把她抓來問問。」說話間,他突然一怔,因為青青略微晃了晃。
青青的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像是醉了酒,有些頭暈。而就在這時,籠罩在她身上的淡淡青光瞬時消散。只見她渾身一抖,仰身墮落。
唐善大驚,飛身竄來,離地三尺,將她接在懷中。
「不要碰我!」青青尖叫著,奮力推開唐善,翻身摔落在地。
唐善隨即墜落在地,上前攙扶。可青青胡亂揮著手,不讓他觸碰自己。掙扎之間,青青只覺得頭暈目眩,腰膝酸軟,剛剛站起,再又一個踉蹌坐在了地上。
唐善疑色看去,但見青青嘴唇發紫,臉上也布起一層黑氣,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驚聲叫道:「你中了毒?」
「唐門的毒……無藥可解……」山崖上傳來淒厲的笑聲。
唐善立即出手,封閉了青青週身大穴。
青青神色一凜,疑問道:「你我都中了暗箭,為什麼你沒有中毒?」
唐善不答,先是封閉了青青的氣血,想要控制住毒性的蔓延,不想青青中的毒極為詭異,竟然並不像尋常毒藥,隨著氣血運轉。
眼見青青的嘴唇如同熟透了的葡萄,變成了深紫色,更有黑紫色的鮮血從嘴角溢出。唐善再又出手,想要封閉她的真元。
相試之下,唐善不禁暗暗心驚,青青修煉了「御劍錄」,一身修為遠非昔日可比。唐善把真元驟然提升到七成,試了數次,這才將她的真元閉鎖。
青青的真元被封,毒藥的毒性總算穩定下來。唐善鬆了一口氣,道:「你等等,我去把山崖上的老太婆抓來,她身上一定有解藥。」
「不……她說過,這是唐門的毒,無藥可解!」青青制止了唐善捉拿老嫗的想法。
「那……你身上的毒怎麼辦?」唐善沒了主意。
「去唐門,他們一定有解藥!」青青掙扎著想要起身,但卻一頭栽倒在唐善的懷裡。
「唐門?」唐善一下子愣住了,那是奶奶仙逝的地方。
青青用手支撐著唐善的胸膛,很顯然,她不想倒在唐善的懷裡。就在唐善呆愣間,她再次掙扎著撲倒在地。
一聲嘶鳴,剛剛逃脫的赤兔胭脂獸又返了回來。
「我知道你不想讓我碰你,但為瞭解去你身上的毒,我只能抱著你,騎上赤兔胭脂獸,趕赴唐門!」唐善並沒有抱起青青,而是蹲在她身旁,像是在徵求她的意見。
「不……不許你碰我……」青青胡亂推擋著。
「自從你修煉了御劍錄,你的修為已經不在我之下。雖然我暫時封住了你的真元,可不知什麼時候,它就會自行突破,運轉起來。到了那時,毒藥將走遍你的全身,你可能會死!」唐善告之實情,請她自己決定。
「就是死……也不許你碰我……」青青倔強的堅持著,勉強支撐起身體,顫抖著雙臂,爬向坐騎。
「好!我不抱你!」唐善輕聲歎息,抓著她的雙肩,將她拎起,送入車廂。
剛剛趴到車座上,青青便推開他的手,露出苦笑,問:「沒有馬,誰來拉車?」
「我!」唐善轉身下了馬車,將赤兔胭脂獸拴在車後。豎掌如刀,割斷四匹馬的車套,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山崖上的老嫗瞠目看來,手指馬車,嘻嘻呵呵的嘲笑著,惡聲道:「這個傻小子竟然想要拉著那輛馬車去唐門?笑話,真是笑話……上千里山路,沒等他們走到一半,那個臭丫頭早已經變成了一灘血水!」
「既然他們是修士,那他們就可以封閉真元,壓制住毒藥的毒性,讓毒性暫緩發作!」老嫗的身後站出兩個身材高大,高鼻深目,左耳耳垂上穿有一隻金環的蒙古人。
老嫗一愣,轉過頭來,瞪著眼睛問:「你們是說,那個死丫頭還有救?」
其中一人回道:「如果唐門有解藥,那她一定有救。」
老嫗咧嘴發笑,「唐元霜親口對我說,他的毒藥沒有解藥。也就是說……這個死丫頭必死無疑。」
「我們不能久留,等這件事一結束,我們立即返回大漠。」另一個蒙古大漢說道。
「放心,只要殺死那個賤人,老婦絕不再勉強你們!」老嫗在雪地裡摸出一根枴杖,戰戰巍巍的行出,喃喃道:「老婦變賣了所有家產……闖過九道考驗……就是要讓他嘗嘗喪妻喪子的滋味!」
風雪之中,老嫗的喃喃聲已經被扭曲失真,即便唐善還在山下,他也無法聽聞。
而在此時,唐善的身影早已不見。駕著巨大的馬車,飛奔在山路上。他的速度甚至比四匹馬還要快上一倍。不到一刻鐘,馬車已經奔出三十餘里。
路上走著一個背著弓箭,披著獸皮的男人。他的懷裡抱著一個女人,踉蹌著腳步,沿路前行。
聽到馬車聲,男人轉過身,看到奇怪的一幕——唐善拉著馬車沿路飛奔而來。
男人的眼中射出怒火,輕輕的將懷裡的女人放在路旁,張弓搭箭,對著迎面跑來的唐善,嗖嗖嗖放出三箭。
羽箭凌空激射,可剛剛抵達唐善身前,卻似碰到了一面無形的鐵幕,根本無法穿透,發出噗噗的悶響,墮落在地。
眨眼間,唐善已經來到,停在男人身前,怒聲問道:「獵戶大哥,為何在此攔我?」
這個男人便是唐善昨天買來木桶、水壺和野兔的獵戶,而倒在路邊的女人,便是送給唐善衣襪的大嫂。
獵戶的眼中滾動著淚花,嚎叫著,「不過是只木桶、一隻水壺、兩隻野兔,我沒有要你的銀子,是你硬要留下十兩銀子!既然你留下了銀子,為什麼還要搶回去?拿走銀子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傷害我的妻子?」
「大嫂她……」唐善怔怔的看向路旁,獵戶的妻子鐵青著臉,瞪著雙眼,僵硬著身軀,顯然已經死去多時。
「為什麼?」獵戶怒聲質問,淚水滾滾而落。
「如果是我做的,我絕對不會留活口,不會留你活在世上。」唐善對獵戶的遭遇感到難過,可青青隨時都有毒發的可能,他不能耽擱,繞開獵戶,準備繼續趕路。
「你當然想殺我,但我不在家,所以你才殺了我妻子,你還……你還姦污了她!」獵戶的眼睛瞪得血紅,咆哮著,張弓搭箭,攔下唐善。
「唐善?是不是你做的?」青青掙扎著從窗口探出頭來。
「你認為呢?」唐善反問。
「武修沒有一個好東西!」青青怒聲斥罵道:「『淫』.人妻女,只有你這樣的畜生才能做得出來!」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獵戶認定是唐善殺了妻子,當即射出羽箭。
唐善沒有躲,羽箭徑直射中了他的額頭。可惜,鋒利的箭鏃不僅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傷害,反倒像是射在了鋼鐵鑄就的佛像上,彎曲變形,跌落在地。
「你……你是什麼人?」獵戶哪裡見過這樣的人,嚇得渾身發抖。
唐善寒下臉,回頭看向青青,挑著眉毛問:「你認為是我做的?可我一直跟你在一起,從沒有離開過,哪有時間做下這樁案子?」
「我一直呆在車廂裡,不知道你在外面做了什麼壞事!」青青的話說得違心,聲音非常小,連她自己都聽不清。
唐善重新看向獵戶,歎了口氣,道:「獵戶大哥,大嫂是被誰害死的,我一定會查清楚,給你個交代。可你耽擱了我的行程,我得殺了你!」他揚了揚手,彭的一聲,獵戶炸成了一團血雨。
「唐善……你……你……」青青臉色大變,像是不敢相信唐善的所作所為。
「你中了毒,不能耽擱!」唐善的聲音透著傷感,再又甩開大步,拉起大車,沿路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