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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傳 第二十四章:陳年舊事(二) 文 / 羽林

    (二)

    山下,竹林邊。

    唐繼業得到了唐嬌留下的口信,如約趕來。

    「大哥?」唐嬌由竹林中鑽出,迎上,道:「帶來了嗎?」

    唐繼業面帶憂慮之色,道:「唐嬌!你應該知道,『百日逍遙散』是我們唐門禁用的毒藥,不可輕動。即便對那些十惡不赦的魔頭或是與我唐門有血海深仇的敵人,也要得到父親的首肯才能使用。」

    「我知道!我知道!」唐嬌隨口應付著,伸出手來索要,「快拿來給我。」

    唐繼業的手中捏出兩顆藥物,猶豫的道:「這個楊騰雖然出手狠毒,但他只是前來比劍,與我們唐門並無冤仇,也算不得唐門的敵人。我們私自用『百日逍遙散』來對付他是不是太過狠毒了?」

    唐嬌瞪著眼睛道:「他殺了我們八位同門,又逼得父親不戰而走。此事若是傳入江湖,我們唐門如何在江湖立足?別說是用『百日逍遙散』來對付他,我看把他千刀萬剮了也不足為過!」說著話,她掰開唐繼業的手指,搶去了一顆藥丸。

    「喂?唐嬌?」唐繼業還想說些什麼,可唐嬌已經掉轉身向山頂跑去。

    楊騰依舊等候在那裡,看起來還是氣定神閒的模樣,沒有因為漫長的等待而產生任何改變。

    唐嬌行到他的身前,攤開手掌,挑釁的眼神看去,道:「這是我們唐門秘製的『百日逍遙散』,你若受得了它的毒性,本姑娘便甘拜下風。」

    楊騰用兩根手指捏起藥丸,定睛看過,道:「我怎麼知道吃下這東西以後不會腸穿肚爛,死於非命?」

    唐嬌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應該相信唐門。」

    楊騰道:「唐門屹立武林數百年,在下自然可以相信。但你代替不了唐門,性命攸關,在下不敢輕信。」

    「你可以相信!」唐繼業走出,站在唐嬌的身旁,道:「我是唐家的長子,唐門的後繼之人。我可以向你保證,你手中的『百日逍遙散』絕不會毒死人。」他展開手掌,將另一顆藥丸托在掌心,「這顆便是解藥。如果你無法忍受『百日逍遙散』帶來的巨大痛苦,隨時可以認輸,唐某自會將解藥奉上。」

    「好!」楊騰將手中的藥丸丟在嘴裡,道:「我信得過你。」喉嚨一翻,已然將『百日逍遙散』吞了下去。

    唐善想起初次見到楊騰時,楊騰曾將奶奶的一口濃痰誤認為是唐門的『百日逍遙散』,而他臉上驚恐的表情猶在眼前。想及此處,忍不住插嘴道:「你們唐門的『百日逍遙散』一定非常可怕,否則楊騰提到它時絕不會那樣恐懼。」

    唐門老太泛出一記苦笑,道:「唐門的『百日逍遙散』共有七重藥力,七重痛苦。第一重如十指插針,第二重如雙目爆裂,第三重似耳骨破碎,第四重似利刃穿心,第五重如百骸具散,第六重似腸穿肚爛,第七重是吸髓噬腦。一旦身中此毒,每日都會毒發七次,其人經歷七重痛苦的折磨,必定性情大變,加之耳不能聞聲,眼不能辨物,四肢抽搐,痛苦萬分,以至哀嚎百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唐善聽得暗暗心驚,追問道:「那次賭局,楊騰是勝是敗?」

    老太的臉上露出恐懼之色,喃喃道:「他不是人,即便是魔鬼轉世也無法承受那樣的痛苦。可他每次毒發卻只是哀嚎一聲,一日七聲,日日如此。你們沒有聽過他嚎叫的聲音,像母狼丟失了幼崽,像蒼鷹失去了伴侶,又像是從地府裡復出的怨氣重重的厲鬼……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那種瘆人的慘叫聲!」

    唐老太太歎道:「有因才有果,善惡自有報。既然先夫曾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對付他,便也難怪先夫要絕子絕孫了!」

    「不!」唐門老太面帶愧疚,道:「不能怪大哥!是我年少無知,釀成大禍!楊騰熬過百日,『逍遙散』毒性自解,前來要求我履行先前之約。父親知道了此事,萬分憤怒,卻又不能坐視不理,只好親自趕往蜀山劍派,去求趙瑾趙大俠出山。趙大俠礙於父親的情面,不好推辭,如約來到,與那楊騰比試了一場……」她垂下頭,啜泣有聲,「十三劍!趙大俠使出了十三劍,可楊騰卻只反攻了一劍。一劍穿心,趙大俠血濺七尺!」

    唐老太太搖著頭道:「他是受了父親之請才會下山赴約,父親自然難以交待!」

    唐門老太道:「父親氣得大病一場,險些喪命。為了向蜀山劍派有所交待,他遷怒於大哥,把大哥逐出唐門,終身不許他報出唐門的名號,終身不許顯露唐門的武功,終身不許用毒!可這根本怨不得大哥,都是我的錯!」她的聲音之中充滿了懊悔。

    唐老太太苦笑著道:「經此一事,你終身未嫁,為唐門付出了一生的心血。功過相抵,妹子也不必自責!」

    老太靜靜的注視著唐老太太,似乎有話要說,卻又不忍出口。終於,她正色以對,道:「嫂子!楊騰乃是邪派的天尊,別說我們唐門奈何不了他,就是真能殺得了他,他手下的徒子徒孫也可以輕而易舉的踏平我們唐門。為了我們唐家老老少少七百餘口的性命,為了我們唐門數百年來創下的基業,您……您……您還是作罷了吧!」說完,她站起身,屈膝跪在唐老太太身下,叩首不起。

    唐老太太的嘴裡嚼著淚水,連聲苦笑,道:「罷了!罷了!報仇的事嫂子再也不提……不提了!」拉起老太,「快起來,讓下人看到像什麼樣子!」

    午飯的時候,唐老太太一直在笑,唐門老太不停的給她夾菜。她並不推讓,也不客氣,笑呵呵的受下。

    可到了夜裡,唐善卻聽到了奶奶的夢話。她沒說什麼,只是哭著一個一個的念叨著孩子,從「老大」一直到「老十三」……

    唐老太太高高興興的過了三天享福的日子,可到了第四天,她卻病倒了。大夫前來看過,說是悲憤過度,鬱結在胸,以至中氣不濟所致。若要病情得到好轉,順氣理緒的湯藥只是輔助。病根在心中,只有遠離悲苦、憤怒,以闊達寬容的胸懷靜心調養才是根本。

    一個死去了十三個兒子的女人若是還能以闊達寬容的胸懷靜心調養,那她不該是一個女人,應該立地成佛,或是退而求其次,化身成為一個大慈大悲的菩薩。

    白日裡有小雲照顧奶奶,夜裡換成唐善。

    一連三天,唐善夜夜守候在奶奶床前,衣不解帶,寸步不離。

    黃昏的時候,暖風漸漸轉為寒氣,寒氣逼人。

    唐善感覺到些許涼意,禁不住捏了捏脖頸處的衣角。

    這是一種非常奇怪的現象,身有純陽內功護體,隆冬臘月都不曾感到寒冷,乍暖還寒時候,又怎麼會有涼意?

    唐善沒有留意到體內反常的感應,手捧一碗荷葉粥,路經先生的臥房,向奶奶的房間行去。

    「先生可以出來了!」那是於良成的聲音。

    唐善聞聲止步,悄悄退回。

    「嘿嘿」有人發出一聲邪笑,道:「此來蜀中,老夫曾登門拜訪,得知于先生再次出山,特來求教。」唐善一愣,腦中飛速閃過一個人的身影——楊騰。

    於良成道:「多年未見,楊先生可好?」

    「好!好!」楊騰應著,道:「老夫此來是為向先生請教一句謁語。」

    「請講。」

    「御劍飛天,羽化成仙。」

    「鳥飛魚躍,萬法自然。」

    「呵呵!」楊騰再又發笑,道:「先生怎麼不說『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於良成道:「自始皇尋求靈芝奇藥和仙人至今已有數千年,有史可考的帝王也有三百餘位,楊先生可見一人得道成仙?」

    「他們修的是家國天下,我們修行的乃是自身,豈能相提並論?」

    「當今道教三千六百家,門徒數十萬,你可見一人得道?」

    「先生之意,那天一真人所言並不可信?」

    「油枯燈滅,風停雲止,此乃自然之理,豈可強求!」

    「老夫武功蓋世,天下無敵,豈能與那些世俗常人相提並論?」

    「武者強身,功者健體。武功一道源於身體,與佛家『不道之道,不修之修』尚存千里之遙,先生還敢說自己並非凡人?」

    楊騰沉寂稍許,「哈哈」大笑,道:「于先生不愧為一代大儒,楊某佩服!」

    於良成道:「於某不諳武學,不能為先生解釋『御劍飛天』之意,還請先生見諒。」

    楊騰歎道:「先生大才,如果投身江湖,必為一代大俠。如果立業於武林,必為一代宗師。可惜……可惜了!」

    於良成爽聲發笑,道:「同為清泉水,香茶一杯,濁酒一壺。先生痛惜於某為煮茶之水,乃是不明茶之香郁。於某眼見先生融為烈酒,雖然心知酒之醇香,卻也要勸諫先生收斂幾分狂烈之氣!」

    楊騰道:「在下殺孽過重。先生這等大儒身具悲天憫人之心,自該惱怒!」

    於良成道:「風起雲散,大浪淘沙。江湖人有江湖人的生存法則,於某所言只是養生之道,楊先生不要誤會!」

    「承蒙先生指教,在下受益良多,在此謝過。」

    「不必。」

    「告辭!」

    「不送!」

    「站住!」

    唐善聽到楊騰向于先生告辭,正要離去,可還未動身,「站住」所指自然不該是他。

    可楊騰所喚卻偏偏是他。

    就在他剛剛準備動身的時候,窗中突然探出一隻手爪,抓在他的肩頭。

    唐善但覺渾身一麻,再也使不出絲毫氣力。「彭」的一聲,手爪帶著他衝破木窗,將他丟在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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