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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傳 第六章:征路(一) 文 / 羽林

    (一)

    虎子從來沒有坐過馬車,即便常坐馬車的人也很少見過這麼寬敞的車廂。

    躺在從沒有躺過的車座上,蓋上從沒蓋過的錦被,枕著從沒枕過的香枕,虎子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楊樂躺在對面的車座上,身上同樣是錦被,頭下同樣是香枕,臉上帶著他固有的略帶憂傷的微笑,默默看來。

    但他不是看虎子,而是在看坐在枕邊的岳思鸞。也只有見到他的「碧月仙子」,他的臉上才會浮現這樣的微笑。

    霞兒坐在楊樂的腳下,瞇著眼睛,帶著一臉不懷好意的壞笑,看著剛剛醒來的虎子。

    虎子看到了霞兒,同時看到了她臉上的壞笑,立即閉上了眼睛。

    霞兒只是這般看來,卻不言聲。

    阿四駕著馬車,八匹快馬拉的大車。

    邪派四大刀手,「雙絕劍」騰懷義、文淑雪夫婦,「江湖四傑」,唐元霜、宣兒以及仙劍門六位門徒,一行十八人,分乘十八匹快馬,首尾相接,飛馳在車後。

    岳逍遙岳大俠已經同阿三返回岳家莊,他的內傷很重,三個月內不能妄動內力。臨別前曾說:「楊騰也絕不會好過,至少也要調養三個月才能復原。」

    一場巔峰對決,本是平局,卻落得兩敗俱傷。

    他們的內傷原本並沒有如此嚴重,只因為沒能壓制住混亂的內息,才有此結果。

    都是一代劍尊,還有什麼能夠令他們無法靜心,以至內息混亂?

    因為一部武功秘籍——御劍錄!

    曾有許許多多江湖中人聽說過這部秘籍,可從沒有人當真,因為它是由一個瘋子的嘴裡傳出。

    這個瘋子自稱天一真人,又稱出自真武山金頂玄天殿,可經好事者查證,此言皆虛。

    岳逍遙和楊騰還在九劍真人門下修行的時候,曾同九劍真人一起遇到過這個瘋子。

    瘋子攔下九劍真人,說九劍真人的「玄天九劍」乃是出自真武山金頂玄天殿,現已修煉到第九層,再也無法精進,除非尋到「御劍錄」,才可突破九層魔障。

    九劍真人自然不信他的瘋話,可他當即折了一根樹枝,要同九劍真人比劍。九劍真人業已十年不曾動劍,因為十年之前,天下間已沒有一人可以接下他九記劍招,「九劍真人」因此得名。

    岳逍遙和楊騰好生勸阻這位瘋道長,也好讓恩師趁機脫身,免受打擾。九劍真人已經轉過身去,可那瘋道長卻對著手中的樹枝吹了口氣。那是利刃破空也無法比擬的詭異之音。九劍真人當即返回,持劍以待。

    十年間,九劍真人第一次亮出他所佩戴的錕鋙寶劍,可他卻只使出了七招劍法,那條爛樹枝已然抵在他的胸口。

    九劍真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問:「這就是御劍錄?」

    天一真人說:「去吧!尋得御劍錄,你就可以突破九層魔障。」

    九劍真人再問:「突破九層魔障又能如何?」

    天一真人道:「御劍飛天,羽化成仙!」

    江湖中人都可以認為天一真人是個瘋子,可岳逍遙與楊騰是親眼所見,所以他們才會對「御劍錄」深信不疑。

    九劍真人直到仙逝依然沒有得到過有關「御劍錄」的一絲消息,他也再沒有見過天一真人。臨終前,他口中一直喃喃著八個字——「御劍飛天,羽化成仙!」

    事情過去了多少年,岳逍遙與楊騰都已經記不得了。可當他們從虎子嘴裡再次聽到「御劍錄」,再次聽到「御劍飛天,羽化成仙」八個字,他們怎還能壓制住混亂的內息,又怎還能靜心?

    虎子閉上眼,迷迷糊糊想起了小時候。沒有爹娘,沒有親人,能夠回憶起來的只是一個老道。老道跟他說起過什麼,教給他做過什麼,他都已經記不得。

    最後對老道的記憶便是大雪天,他說冷。老道把手掌按在了他的頭頂,一股暖流貫徹全身,而後他便再也沒有覺得寒冷過。

    老道去了哪裡?他是不是懂得非常高非常高的武功?是不是學了他的功夫就可以殺了楊騰,為十三個叔叔伯伯報仇?虎子想著,想著想著便又再進入了夢鄉。

    楊樂嗅到一股香氣,龍涎香的香氣。

    順著香氣,他看到車頂掛著一隻純銀打造的香薰球。

    這只香薰球本是他在開封府悅和齋見到的,球內裝置有兩個環形活軸的小盂,重心在下,故無論熏球如何搖擺,環形活軸皆能起平衡作用,使球內小盂始終保持水平,內燃香料決不會傾覆。他覺得好玩,便買來送給了鸞兒。

    女人的心思就是細膩,龍涎香有活血、益.精、助陽、通脈的功效,正適合內傷初癒的楊樂。

    元香的心思難道不是細膩的?

    看到了香薰球,楊樂便想起了元香。

    娶元香為妻,他從未後悔過,雖然他娶的是一個妓女。

    開封府最紅的妓女。

    你可以在一個女人身上得到男人想要的一切,你會不會娶她?

    「你什麼時候開始懷疑她的?」鸞兒在問,笑著問。就在楊樂對著熏香球略微愣神的一刻,她竟然可以猜到楊樂想起了元香。

    楊樂在笑,看著鸞兒碧波蕩漾的眼神微笑,笑容裡帶著濃濃的柔情。

    鸞兒果然猜到了他的想法,道:「買這只香薰球的時候?」

    楊樂又笑了,笑容裡帶出了憂傷。

    鸞兒沒有再去猜測他的想法,而是脈脈看來,等待著他的述說。

    楊樂便開始述說:「左憶山帶我去見她的時候,她正在陪客人,八位客人。見到我們來,她喝了一杯酒,說:「告辭。」八位客人沒有說一句話,拍拍屁股就走了。」

    岳思鸞掩嘴輕笑,道:「或許他們連屁股都沒敢拍。」

    「或許!」楊樂竟然點頭,道:「開封府當紅的第一妓女,有這樣的架勢也不奇怪!」

    岳思鸞道:「不奇怪。」

    楊樂道:「左憶山付給她一張銀票,十萬兩銀子的一張銀票,一句話也沒說,拍拍屁股也走了!」

    岳思鸞又在輕笑,道:「他或許拍了,因為他付了錢。」

    楊樂苦笑,道:「然後她就陪我喝了三天三夜的酒!」

    岳思鸞道:「然後她就懷了你的孩子?」

    隨便什麼妓女,陪了一個男人三天三夜,便不會只是喝酒,更何況陪在男人身邊的乃是開封府最紅的妓女。

    楊樂道:「妓女是不會懷孕的,她們有自己的方法。」

    岳思鸞道:「她這樣的妓女卻是不同,她們不賣身,只陪酒。聽人說,她只要喝下一杯酒,客人就要付一千兩銀子。」

    楊樂道:「不錯!如果她賣身,早已是殘花敗柳,又怎能保持自己的身價,怎能成為開封府當紅第一?」

    岳思鸞道:「這麼說,如果每天喝二十杯酒,只需要一年,她賺的銀子就要比國庫裡的銀子還要多?」

    楊樂道:「很多人手裡的銀子要比國庫裡的存銀還多,她可以算做其中一個。」

    岳思鸞道:「你花了多少銀子為她贖身?」

    楊樂道:「一兩!」

    岳思鸞道:「一兩?」

    「是一兩!」楊樂的臉上泛起略帶滄桑的微笑,道:「三個月以後,左憶山向我要了一兩銀子,然後就把她帶了回來!」

    岳思鸞道:「她懷了你的孩子,你就一定會娶她。」

    楊樂道:「是的!」

    岳思鸞道:「你娶了她,她便不必再向你爹上繳銀子。」

    楊樂道:「我爹不會少要她一分銀子。可我爹剛剛閉關,六位長老又不敢逼她,所以她的確可以不用上繳銀子!」

    岳思鸞道:「可你還是沒有說,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她的?」

    楊樂道:「你剛剛已經猜到了,買這只香薰球的時候。我又見到她在陪客人,八個客人。她已經從良,已經嫁夫生子,一杯酒一千兩銀子,即便她肯陪,客人也未必肯出。可我在她身上所看到的還是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那種架勢!」

    岳思鸞道:「所以你第一次的感覺就錯了,你在她身上所看到的本不是開封府當紅第一妓女的架勢,而是主人的架勢。」

    楊樂道:「所以我才開始懷疑,我們調查影子門已近一年,為什麼一點進展都沒有?」

    岳思鸞道:「因為她知道我們所有的行動!」

    楊樂道:「所以我就問她,我問她究竟是什麼人?她說她是東瀛人,叫藍元香子!」

    岳思鸞道:「這就可以說得通了!」

    楊樂突然皺起了眉頭,道:「可有一點我想不通!」岳思鸞一怔,卻沒發問。楊樂道:「她為什麼不懂武功?」

    岳思鸞道:「她不懂武功?」

    楊樂點頭,道:「對!先是兩個蒙面人帶著我的孩子逃走,隨後就有一個人在我身後出刀。我最怕的自然是她,既然她是閃電門的門主,那她的武功一定最高,所以我在拔劍的同時也向她丟出了一把飛刀!」

    岳思鸞道:「在你身後出刀的那個人,武功已經與你不相上下,又多了一個閃電門的門主,你必須先求自保,等到四把老刀趕來相救,你的危險才能解除。」

    楊樂道:「我的確是那麼想的!可我沒想到,那把飛刀竟能要了她的命!」

    岳思鸞道:「她沒有躲?」

    楊樂搖頭,道:「躲了,可是沒躲開!」

    岳思鸞道:「所以你才看出她不懂武功?」

    楊樂點了點頭,道:「所以我才愣了一下!」

    岳思鸞道:「你在這個時候發愣,你身後的那個人完全可以殺了你。」

    楊樂道:「不錯!可他卻逃走了!」

    岳思鸞道:「因為四把老刀趕到了?」

    楊樂道:「對!他雖然可以殺了我,可他自己也絕不可能逃脫。」

    岳思鸞道:「你現在知道這個人是誰了嗎?」

    楊樂點頭:「知道!我知道一個人懂得離魂劍。」

    岳思鸞道:「左憶山?」

    楊樂道:「對!」

    「不對!」突然有一個人叫了起來。

    楊樂翻身坐起,與岳思鸞對視一眼,二人抬頭看向車頂,道:「左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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