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起宮苑來,在華夏人心目中應該是巍峨壯麗,即便是等而下之的行宮離苑也該是金碧輝煌的,然而柬埔寨的王宮結構卻顛覆了這一常識——在真臘境內只有神廟是石頭堆砌的,哪怕是神王也只能居住在木結構的高角樓裡,而且這些高腳樓也並非描金繪彩,除了較為寬大以外也只有少數絲綢、孔雀翎、虎皮的裝飾才能將其與百姓更加簡陋的居所區別開來。
當然既然算是行宮,那一般宮室中該有的侍女、內宦在安良的行宮裡倒是不缺,再加上一棟棟建築隱藏在遮天蔽日的樹林裡、溪水邊,因此倒也是自有一番清涼。
除了神王消暑的宮殿以外,外圍還有各家大貴族自己避暑的府邸以及僧侶們建起的臨時廟宇,更外圍還有幾千名隨行百姓簡陋的木屋,甚至部分貧苦百姓連木屋都沒有,只是在樹木間掛上一條繩床簡單湊合。
既然躲入了叢林之中,肆無忌憚的蚊蟲便是一大公害,好在神王、貴人、寺廟裡有各色熏香可以驅蚊,老百姓則靠塗抹草藥水也能勉強抵禦,因此瘧疾倒也並不流行。
蚊蟲之外最大的威脅當屬森林裡的毒蛇,這些冷血的殺手四下出沒令人防不勝防。上至神王宮廷下到平民百姓都有因此不治的,所以一般高腳屋的底部的樁腳都修正成了四方形,以免毒蛇纏繞攀爬。貴人們更是足不沾地,這樣才減少了不應有的傷亡,但普通軍士、平民百姓和最卑下的奴隸們沒有這樣的條件,因此只能在死神面前戰戰兢兢的得過且過。
還有小部分偶爾在夜間的猛獸出沒也會造成了外圍民眾少許的傷亡,但總體來說,環境還是寧逸的。至少,在這裡王公貴族們不必考慮山河日下、國勢日衰,貧民百姓也能享用王族、貴人以及寺廟每日佈施的食物,一切是如此的和諧。
居住在這樣的環境裡,年輕的安恩王(angem)也暫時摒棄了積鬱在心頭的種種煩憂,縱情享樂起來。安恩王是哲塔四世的外甥,但他的王位並不是從哲塔四世手中奪取的,而是繼承自表姐夫奧圖塔亞一世(outeyi)。
說起來,奧圖塔亞一世當初之所以能登上神王寶座,是因為身為軍中大將的他在推翻哲塔四世中出力最多,當時控制首都的兵馬也盡在他掌握之中,所以才力壓三大王族。但普通貴族出身的奧圖塔亞一世的短板還是很顯著的,缺乏各省諸侯支持的他不得不在其稱王的三年裡,通過聯姻安恩家族的方式來安撫地方。
三年前,殫精竭慮的奧圖塔亞一世身染重病臥床不起。為了在自己身故後保全家族,奧圖塔亞一世作出了把王權渡讓安恩家族的決定。安恩王由是登上神王寶座,奧圖塔亞家族則成為安恩家族的附屬並在理論上成為有權繼承神王之位的又一新興小王族
「孔雀,孔雀,我是如此美麗,你為什麼不愛我?」在悠揚的配樂聲中,安恩王和心愛的妃子正翩翩起舞著,兩個人一邊眉目傳情一邊用舞姿演繹著真臘民間最知名的《孔雀與公主》的片段。「我為了你讓獵人走遍了山林和湖泊,我為了你不要人間的繁華勝景,孔雀啊、孔雀,請接受我的愛情。」
「公主啊,公主,我是得道的孔雀,我已經成佛,自然不能再貪戀人間的情愛」
行宮中的樂曲飄飄蕩蕩的在安良上空響徹著,有幸聽得到的人們或會心一笑,或羨慕的遠眺著,當然也有人絲毫不加理會。這不,這邊就有幾個柬埔寨重臣此刻愁眉不展的在行宮外的某座高腳樓內圍坐著。
「幾個月前,華夏朝遣使要是越南出兵下寮。」儘管寮國早就獨立了,但在一心想恢復大高棉帝國的柬埔寨人眼裡看來還是自己的一部分,或許他們以為憑著當前寮國分裂的局面,他們還有機會收回故土,但是落到新興大國越南手中,那可就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越南王庭已經答應出兵一萬,雨季開始後就要越過長山邊境了。」
「暹羅的威脅還在眼前,越南一旦控制下寮。」若是柬埔寨人知道中國的俚語的話應該會發出前門拒狼後門迎虎的感歎。「那我們可就兩面迎敵了。不,華夏朝既然挑唆越南西侵,那麼想來也一定會親自出兵,屆時我們將會三面遇敵啊。」
「華夏朝為什麼會出兵?」有人不解的說道。「我國與之素來無仇怨。」
「華夏朝有句古話叫做懷璧其罪,意思是沒有力量的人卻擁有寶石就是一種罪過。」說話的人搖搖頭。「我國武力不彰,在暹羅的進攻下幾有亡國之危,既然如此,華夏人又怎麼可能不伸手沾些好處呢?或許在華夏人看來,與其拱手讓柬埔寨徹底落入阿瑜陀耶王手中,不如親自佔據更加符合華夏的利益。」
說者肅然,聽者默然,沒錯,在弱肉強食的叢林社會,武力不彰的後果只有如昔日占城一樣亡國滅種而已,事實上,若不是兩年前暹羅國內發生大規模的百姓起義,柬埔寨就已經在暹軍的進攻下亡國了,存活至今已經是僥倖了,可這也不過只是死緩而已,若是東西夾擊,柬埔寨是無論如何支撐不了多久的。
「華夏朝乃是百倍於柬埔寨的大國,柬埔寨再怎麼抵抗都是徒勞的。」這句斷語讓在座的人無奈之極。「但也不是一點辦法沒有。我記得祖輩們說過,華夏是個愛面子的國家,只要我們稱臣納貢,華夏就一定會放棄進攻,並以藩屬的身份對我們進行保護。而且我聽說這一次華夏命令越南進攻的理由就是柬埔寨未對華夏朝貢。」
「看起來也只能選這個辦法了,」在座人交頭接耳一番得出了一致。「那就盡快稟報神王,決定出使華夏和金蘭的使者吧。」正在說著,突然吵雜的聲音響了起來,在座的人對視一眼,頗有些疑惑。「怎麼回事?外面出什麼事了?」
一名僕役頭子聞訊急匆匆的跑了進來:「各位貴人,不好了,有軍隊打了過來,外面不少地方已經起火了,吵鬧聲是下民在逃跑時的喧嘩」
管家的話還沒說完,在場的貴人一下子湧到了門口,在他們的視線裡出現了驚恐的一幕。只見點著的高腳屋引起的煙柱已經直衝雲霄,外面到處是四下奔逃的百姓和牲口,在這些逃亡者的背後則是追殺的異**隊,但凡有抵抗的被這些人一陣排槍之後打得落花流水。
「這?這是?」討論的貴人們瞠目結舌,隨即回過神來,紛紛爬下樓梯,也顧不得腳下會不會有毒蛇橫行,一個個直衝自己帶來的象隊。「回去。」愚鈍的某些人只想逃回家去,而部分腦子活絡的則命令象夫道。「去行宮,那裡有神王的衛隊」
但是排槍聲、喊殺聲、驚叫聲以及偶爾會響起的炮聲已經讓大象騷動難安,一時間貴人們根本無法爬上象背各自逃命。反而聚集在一起的大象及象背上的豪華裝飾讓入侵者發覺了異常,這不,一隊正在驅趕平民的敵軍直撲過來。
「擋住,擋住他們!」貴人們大聲命令著自家的武士,然而英勇的柬埔寨軍人還未撲近,敵人陣前又騰起一片硝煙,炒豆一樣的槍聲過後,幾十名護衛非死既傷,剩下的也在對面投擲過來的爆炸物形成的衝擊波下失去了戰鬥力。「逃啊!」
此時已經太晚了,衝近的敵人刀斧齊上,膽戰心驚的貴人們根本無法利用雙腳跑上多遠。於是再看到一名同儕被自家的大象踩倒之後,這些身份金貴的大貴族們紛紛伏地請降。
「抓住一群王公,太好了,什麼,還有大象。」帶隊衝鋒的龐酉生驚喜萬分的命令道。「把他們抓過來,然後讓他們命令各自的象隊作為我軍前鋒,協助我軍攻打行宮」
在死亡的威脅下,柬埔寨的王公們再一次摒棄了自己的君主,於是乎夏軍越打越多,而看到己方的貴族私軍紛紛加入敵軍的柬王衛隊則士氣低落,此消彼長之後,戰事不可逆轉的走向了攻擊者預計的結局。
「已經包圍了安恩王所在的宮殿?」駱進薔斷然命令道。「下令讓裡面投降,否則一把火燒了宮殿,到時候玉石俱焚」
勸降聲很快響了起來,其中不乏有已經知道來者為誰的大貴族們的聲音,正是因為勸降者中有自家的親族,包圍圈內的安恩王很快派出了談判使者。
「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進攻我們?你們想要什麼?」
「我們乃是華夏官軍,是承哲塔四世王之請抓捕偽王,至於我們想要什麼,很簡單,請安恩王立刻出降。」龐酉生一一回答著使者的問題,並對目瞪口呆的使者說道。「儘管我們是受哲塔四世王的請求而來,但我們可以保證安恩的王的生命安全,當然,若是他不肯投降,那就另說了,好了,不要試圖收買我們,我們不缺這幾個錢,現在請你立刻回去通報,若不投降,一炷香內我們就要繼續進攻了」
華夏武成三年五月初一,繼直撲金奔解救哲塔四世之後,華夏軍又疾行一百六十里,趕在柬埔寨地方通報之前,攻下安良行宮,活捉安恩王及一眾隨行文武重臣。隨後金蘭大都護府重新冊立哲塔四世為柬埔寨國王,哲塔四世旋即向華夏稱臣,並依約割讓湄公河東地區。同時安恩王被送往廣州暫居,並成為華夏朝進一步干涉柬埔寨政局的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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