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克臧渡過了華夏立國後的第一場危機,這才有餘力操控起中南半島局勢來。
武成二年九月十一日,華夏朝的冊立使抵達升龍府。
「****??華夏以莊宗(黎維寧)冒姓黎氏之後,竊國行政,遂使大越一百六十年戰亂不休,乃罷黎皇授國政於鄭朝,號曰名實歸一****??鄭皇繼統,以子侄事華夏,從其政治、罷諸道而設府州、復又盡裁優兵立御營,旋即西侵寮國為北國犬馬****??」
《安南行紀》
事實上鄭皇代黎是兩國在鄭克臧代明之前就已經開始協商的,因此一切順理成章。不過鄭皇代黎的最大障礙不在其國內,因此就在鄭根於當年十月初三在升龍正式登基為安南國主的時候,華夏朝的使節已經進入了廣南首都富春。
「靜海軍節度使留後、持節鉞都督安南、北河、高平、清華等處、龍虎衛上將軍、榮祿大夫、安南國主、京郡王。」看著手中的華夏朝冊封鄭根詔書的副本,年近十八歲的大越祚國公阮福淍表情嚴肅。「諸卿怎麼看這件事?」
「國主,華夏這是在要挾我們,」林國公、廣南御營副都統、阮福淍的親叔父阮福漮上前一步回應道。「正如華夏使者言明的那樣,若是國主屈從華夏,自甘藩屬,那華夏就會安排南北劃界自守,反過來若我們不答應的話,華夏朝就有藉口鼓動北朝再次出兵,三面圍攻、最後與鄭朝平分我國疆域。」
阮福漮的話引起了殿上的一陣騷動,沒錯,兩年前的鄭阮之戰歷時十個月之久,雙方都打得元氣大傷,要是再來一次的話,阮主政權的傾覆就在眼前了,更不要說這一次可能會出現華夏朝和鄭朝南北對進海陸齊攻的局面。
「國主。」紫金榮祿大夫、鎮國太尉胡由阡也上前進言道。「華夏如今在邊和、美蘭、河仙、金蘭等地設立州縣,顯而易見是將其視為內地,想長久霸佔,如此可見夏主的野心,若是我等拒絕華夏的冊封,那豈不是正和了夏皇的心思。」
「國主,」阮福淍的姐夫、麗陽侯陳沛雖然並不反對接受華夏朝冊封,但對華夏朝提出的派員共管會安、取消葡萄牙人特權等要求表示不安。「臣以為接受華夏朝冊封或無關緊要,但是一旦沒有了葡萄牙的助力,我等就徹底成了華夏的附庸了。」
「麗陽侯過慮了。只是取消葡萄牙人的特權而已,又不是徹底斷絕與其貿易,期間還是有機可乘的。」掌戶部事管中、象奇兼艚務的重臣張顯顯然一早研究過華夏朝的要求。「至於華夏派出海關嘛,也是為了建立交易所,統一商貨價格,並不干涉艚司收取艚稅。」
陳沛依舊表示擔心:「話雖如此,但怕只怕華夏方面到時候得寸進尺啊。」
陳沛的擔心是有道理的,雖然華夏朝並不直接插手會安的稅收,但是華夏方面一直有要求阮主政權整理稅收、取消進奉陋規,這就不能不牽涉到一部分權貴的利益。
「陳侯,會安事小,國主是不是接受華夏的冊封才是大事。」對於陳沛的一己之私,胡由阡看得很清楚,因此有些不悅的打斷了陳沛的欲語還休,等到陳沛臉色尷尬的退到一旁後,胡由阡這才重新向阮福淍言道。「還請國主當機立斷,否則青陽侯的地位亦不可得。」
所謂青陽侯是華夏朝對被罷黜的黎皇黎維祫的封號,雖然還另外冊封了七百甲的爵田,但是其待遇根本不能跟之前先比,而且還有謠傳說一同被攘挾北去的宗室、女侍、宦官不是被驅為礦奴就是被授予華夏老兵,其慘狀不能言表。
阮福淍還在猶豫,邊上的太傅陳博突然開口道:「如果華夏只求我國做一藩屬倒也無妨,怕只怕華夏釐定藩屬之後,限制我朝開疆拓土,如此卻是大害了。」
阮福淍當即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還是老師知心,簡直太正確了,要知道阮主的力量原就不如鄭主,之所以能擋住鄭主的進攻,一方面固然是橫山天險,另一方面也靠的是積極侵蝕占城、真臘的土地,只是如今南下的道路已經被華夏朝堵住了,若是接下來西進的道路再被華夏以上國名義喝止,那廣南的將來就未免有些前途渺茫了。
注意到阮福淍的目光看向自己,掌禮部事、柱國太尉梅清臣臉上的肉哆嗦一下,語氣有些不確定的報告道:「據臣,據臣所知,華夏似乎、似乎還未向寮國、真臘、暹羅、緬甸諸國派出冊封使,我國或可以藉此漁利。」
梅清臣的意思是以華夏朝在中南半島的打手自居,以幫助華夏馴服列國為名,蠶食鯨吞各國領地,不過主意雖好,但陳博卻一皺眉:「即便如此,怕也只是一時沾了便宜,一旦列國鹹服,華夏怕是不會再允許本朝得寸進尺的。」
「國傅此言差矣。」阮福漮搖了搖頭。「華夏朝如今國勢蒸蒸日上,自是不會允許我朝有所異動,然華夏的根本終歸在北方,雖然有金蘭大都護府監控,但管得了鯨吞,還能管得了蠶食,所以即便日後釐定疆域限制我國擴張,我們還是有辦法的。」
「只怕林國公太過樂觀了。」陳博還是搖頭。「宗藩名分既定,我國便落入華夏轂中,一舉一動便要受到華夏限制,日後再難翻身了。」
「國傅所慮甚是,只是我國可有實力對抗華夏嗎?」一直無語的隴國公阮福洝的輩份算起來應該是阮福淍的祖父輩,他一開口,殿內便是一靜。「既然對抗不了華夏,又奢談什麼拒絕,難道真想讓我阮氏斷絕於此嘛。」這話一出口,陳博的臉頓時白了,但是阮福洝卻不看他一眼,只是僅直跟阮福淍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人如此,治政也是如此,既然華夏勢大,國主不如暫時蟄伏,且看將來如何。若是華夏國祚不永,我國自然不必理會,若是華夏勢力大熾,我國也好托庇其下,至少不必擔心北朝了。」
「隴國公此言甚是,」梅清臣附和道。「當然該談的條件還是要談,至少要讓華夏默認我國在真臘、寮國臣從之前所佔之土地歸我國所有。」
話說到這個份上,殿上人再無聲音,只是靜待年輕的阮福淍作出最終的決定。
作為少年君王的阮福淍儘管有著與康熙、鄭克臧兩人一樣的雄心壯志,但實力不如人的他最終只是屈服於現實:「既然如此,且按梅卿之意行事吧。」
言罷阮福淍有所不甘的一拂衣袖走向後*宮,一見阮福淍走了,廣南群臣就此散了,只是梅清臣眼珠轉了轉,隨即找上阮福洝和阮福漮:「兩位公爺且留步。」
兩人頗為意外的看著梅清臣,其中阮福漮問道:「梅大人這是有何事?」
「兩位公爺,其實以下官看來,華夏未必想接受真臘這個藩屬。」梅清臣的話讓兩人一愣,見到兩人一時領會不了,梅清臣乾脆挑明道。「華夏設立金蘭大都護府,又設立州縣,分明是一副長期經營的架勢,既然如此,華夏可就此滿足了?應該不會。那為什麼要收我朝為藩屬呢?不如乾脆與鄭朝平分了我朝疆域好了。」
阮福漮聽到這插嘴道:「華夏豈是好心,只不過繼續以我國牽制鄭主而已。」
「公爺此言說到根本上了,」梅清臣撫掌大笑道。「華夏不過是以分而治之的辦法,繼續讓我朝與鄭朝相互牽制,同時還把黎皇掌握在手,隨時隨地可以干預大越國政。」
阮福洝已經若有所思,但此刻卻不動聲色的言道:「即便如此,又如何呢?」
梅清臣一笑:「隴國公輔佐國主三代,乃是我國的頂樑柱,下官就不信公爺連這一點都看不來,不過公爺不肯袒露心扉,那下官就乾脆直說好了。」
梅清臣頓了頓,繼續道:「華夏既然無法北進,兩位公爺以為,華夏是不是會西進呢?」
「西進?」阮福漮渾身一震,不可思議的看向梅清臣。「梅大人的意思是華夏可能不會接受真臘的臣從,不會冊封真臘王。」梅清臣點了點頭,阮福漮瞇起眼睛想了想。「華夏對真臘心懷不軌,與我國有何益處。」
「真臘如此大,華夏的主要力量又要用來對抗清廷,如此,林國公以為單憑金蘭的力量,多久才能吞下整個真臘。」梅清臣一反剛剛在殿上怯懦的樣子,眉飛色舞的講到。「這就是我國的機會了。」梅清臣加重了語氣。「不管將來華夏是不是冊封真臘王,我國當以配合華夏為借口,全力侵佔真臘,想來剛剛冊封了國主,又禁止我朝北上的華夏一時半會是不會出面干預的。」
阮福洝和阮福漮對視一眼,臉上都有一層喜色:「梅大人此言端的不差,寮國是留給北河的,真臘是留給我國的,這大約就是華夏暗藏的籌碼,我國卻是該善加利用****??」
武成二年十二月初一,阮福淍接受鄭克臧的冊封成為「南越觀察使、持節鉞都督南河、橫山、富春等處、龍虎衛上將軍、榮祿大夫、越南國主、象林郡王」,同年十二月二十日,安南與越南在橫山簽訂正式和約,兩國以橫山為界,平分國土不再交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