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領,最近韃子浙江水師太猖狂了,巡海船都開到了東大洋上,下面弟兄已經還幾次被攆回來了。」在泗礁島上的議事大廳裡,幾名船長正群情激奮的向房錫鵬要求著。「統領,如今咱們也算兵強馬壯,就幹一票大的吧,好好殺殺韃子的威風。」
房錫鵬的目光則落在一旁就坐的林璐斌的臉上:「林大人的意思呢?」[.]
林璐斌瞇起眼睛掃了掃在場的武官:「不是本官故意跟幾位大人唱反調,如今雖說舟山隊有四艘大福船、七艘大鳥船、二條艚船,可謂實力遠勝以往,但慣常海戰的老底子不過九百多人,萬一硬碰硬折損了,哪怕十個八個,對本隊都是莫大的損失。」
林璐斌的話聽起來是好心,但卻有人覺得對方小覷了自己,當即說起了怪話:「瓦罐不離井口破,大將難免陣前亡,要是怕死,咱們也不會出來跟韃子干了。」
「你死了不要緊,可主上交代的軍令怎麼完成?」林璐斌冷冷的回應道。「從瓊州運來的新附軍還在學習操船和海戰,要想死,且等他們煉出來再說。」林璐斌的話讓一眾船長怒目圓睜,但他看也不看只是衝著房錫鵬建議道。「其實本隊何必跟浙江水師真刀實槍做一場,東大洋、南大洋那麼大,浙江水師又怎麼能顧得過來。」
房錫鵬的神色一動:「林大人的意思是?」
「沒錯,」林璐斌點點頭。「浙省水師不是現在都往長江口兩邊跑嘛,他們往北,咱們就往南,去象山、臨海、寧海走一遭。」說到這,林璐斌用挑釁的眼光看了剛剛出言不遜的幾名船長。「或者真不怕死的,咱們乾脆就到台州一線幹一票。」
「台州可有浙省綠營一萬五千人呢。」房錫鵬猶豫了一下做出了決定。「像山百姓則泰半因封界令西撤內陸,至於寧、臨(註:當時三門縣分隸臨海、寧海),官道勾連寧波、台州,雖說百姓也已西遷,但進力洋港入白溪,或有可為。」
「本隊未必真的要破了寧海城毀了封界邊牆,只要聲勢造出來了,定能讓浙省水師首尾不能相顧。」林璐斌笑了起來。「所以台州灣也不是不可以進,淑江也不是不可以闖,萬五綠營又有多少可以下海的」
「都督,這位是張銘澄(書友雲水行推薦)張先生。」何之超向灰頭土腦的田超介紹道。「張先生坐的船遇難了,都督是知道的,海上的規矩總不能見死不救。」
田超撣了撣身上的石灰,目光在何之超口中的張先生臉上略一流傳,隨即眼睛一亮:「看張先生的衣飾該是早年移居南洋的國朝子民吧,但問張先生如今仙鄉何處啊?」
張銘澄見田超雖然年輕但氣度不凡,又聽得身邊的何之超稱其為都督,自然曉得遇到貴人了,於是忙不迭的跪下行了大禮:「小人父祖系國朝棄民,流落爪哇已經多年,如今能重見漢官威儀,小人雖死無憾了。」
「爪哇?」田超歎息了一聲。「如今可是荷蘭紅夷的天下了。」張銘澄應了一聲,田超隨即向他請教著。「張先生可否把紅夷如今的勢力跟本官講一講呢」
談著談著,田超發現自己找到寶了,這個張銘澄雖然只是一個小商人,但其精通閩南語、爪哇語和荷蘭語,甚至連英圭黎語也能說上兩句,整個爪哇、蘇門答臘及香料群島的行事更是瞭如指掌,以至於田超都想把他留在自己身邊作為參軍。
「蒙大人美意。」田超把自己的意思一說,卻把張銘澄嚇得臉色發白。「只是小人家中尚有幼子老母委實不便留在超武堡。」所謂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兒是江湖上慣用的說詞,張銘澄急中出錯一不小心就胡謅上了,結果一下子看見田超不悅的眼神,作為敏感的小商人,張銘澄心知不好,忙試圖補救著。「若是大人其他還有什麼地方用得到小人的,小人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說了半天張先生一定是餓了、累了,且先下去休息吧。」田超沒有第一時間對張銘澄的命運作出判斷,只是將患得患失的他打發了下去,等張銘澄的背影從眼前消失了,田超這才向一直陪在身邊的何之超詢問道。「何大人,你說該怎麼處置了此人?」
何之超眼眉挑了挑:「都督是怕他賣了咱們向荷蘭人邀賞?」
田超搖搖頭,荷蘭人他固然有所忌憚,但如今用何之超他們尋來的椰樹木與混凝土石一同砌築的超武堡已經不是當初簡陋的樣子了,而荷蘭人的大夾板船又進不來大田河,他根本不怕三五百人規模的荷蘭殖民軍的進犯。
「若是大人不怕他把咱們的消息傳出去,下官以為或可以放他歸去。」何之超嘿嘿一笑。「大人應該知道下官原來是做海賊的,可海賊也得陸上有人,否則這搶來的貨從哪出呢?」
「說得好。」田超如夢初醒。「沒錯,咱們現在雖然背靠納閩和嘉定,但畢竟都鞭長莫及,確實要有一個另外來補給的地方,這個張銘澄既然是商人必然有這樣的門路。」田超更深的想了想。「何大人,這個張銘澄是個小商人估摸著還起不了什麼大作用,若是咱們弄個鋪子,你說他會甘心為我所用嗎?」
「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這傢伙估摸著絕不會反對的。」何之超陰陰一笑。「不過咱們也得派人進去,否則被他借荷蘭紅夷的手吞了,咱們可就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那就這麼定了。」田超是軍人,軍人做了決定當即就雷厲風行起來。「何大人,你去把本官的意思跟張銘澄談一談,探探他的口風。」何之超應聲而去,田超遂把營田副使諸葛楓葉找了過來。「諸葛兄,咱們現在還有多少可用的錢財?」
「錢財?都督怎麼想起問這個了。」話雖如此,諸葛楓葉還是報出了一串數字。「慕容大人走的時候已經把從泊泊爾掠來的金銀珠玉全部帶走了,如今只剩下最近月餘用鯊魚皮甲以及鳥銃從土人手中換的二十兩沙金了。」
由於西渤泥草創,輪戍的官兵有錢沒地方用,所以軍務司並沒有給超武堡的官兵發餉的計劃,再加上周邊地區銅錢沒有金銀好用,因此營田副使的口袋裡也沒有額外的資金。
「二十兩沙金算是六百荷蘭盾,真是不多啊。」田超苦笑起來,還好他的謀劃一開始沒有那麼多,這二十兩沙金也堪堪足用了。「等等把這些金子都拿出來,本官有大用處。」
「大用處?」諸葛楓葉的表情凝重起來。「大人,這些金子可是要繳回東寧的,大人要用不是不可以,但總得說個出處吧,否則就是下官交出來了,監軍官那裡也不好交代的。」
「是這樣。」田超把他剛剛跟何之超合計的東西源源本本的跟諸葛說了一遍。「本官覺得這是一個機會,若是這個鋪子真的有成的話,或可以減少從東寧千里轉運之疲。」
「大人卻是高瞻遠矚。」諸葛點了點頭,但隨即提議到。「但這個張銘澄可靠嘛?」
「也就是何船長從海上救起的一個人,可不可靠又如何能確證了。」田超是軍人,軍人自然也有賭性。「總得嘗試一下,過於猶豫,下次我們未必會再遇上這樣的人物。」
「這話也有些道理。」諸葛思索了一會同意了田超的觀點。「只是如今超武堡的人手並不富裕,派人過去協助。」諸葛有些猶豫。「多了反客為主,人家必然有些顧忌,少了的話,拿捏不住這條地頭蛇也是枉然呢。」
「諸葛兄這就是說錯了。」田超輕笑了起來。「這個張銘澄是個小行商要想把生意做大少不得咱們這邊用錢財幫襯,所以只要掐住了這一點,三五個人就夠了。」
「話可以這麼說,但日後做大了」
「只要咱們這裡的武力不墮,他區區一個商人想跟咱們抗衡就得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田超成竹在胸的說到。「至於他是不是可能引來荷蘭人,回頭讓何之超送他回去時多兜幾個圈子,茫茫大海,本官就不信了,他能輕易的發現端倪。」
正說著,何之超走回來了:「都督,副使,已經跟張銘澄談妥了,明裡是他做大掌櫃,暗地裡咱們是東主,賺了錢財他四我們六。」
「那就先派兩個可靠的人帶著金子跟他走一遭。」田超看向何之超。「何大人,居間聯絡的事就交給你了,本官再安排一場大校讓那張銘澄看一看。」
何之超會意的一呲牙:「行啊,只是別把他嚇得屁滾尿流了才好。」
田超哈哈大笑,笑罷衝著諸葛楓葉交代著:「諸葛兄,跟土人的交易要想辦法抓緊了,我雖然沒有殺過豬但總見過豬跑,真要建個遍及爪哇、蘇門答臘和香料諸島的大商號,咱們的錢還遠遠不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