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中提督劉國軒率兵攻泉州,屬邑皆下。
海澄之破,閩省震動。諸援兵退守漳州,國軒議乘虛搗泉州:吳淑分兵復長泰,國軒自率諸軍攻同安。時都統雅大裡自浙江調兵援海澄,至同安而海澄破;
聞國軒至,棄城走退泉州,國軒督水陸攻之。左虎衛江勝攻南安,下之。於是,惠安、安溪、永春、德化諸縣守將皆相繼棄城遁走。」——
《閩海紀要》
在閩南鄭軍連番大勝的同時,得到水師左鎮陳諒、右鎮陳起明等部增援的楊賢率部五千奔襲新會,連下斗門、江門,新會守軍不過八百,面對鄭軍兵鋒毫無抵抗能力,只能閉門死守,然楊賢在一天之內就將其攻克,隨後又直指鳳城,造成粵省震動。
尚之信正在電白前線,聽說後方吃緊,心中大駭,生怕鄭軍趁需攻入廣州的他立刻回師,結果被祖澤清抓住機會實施反擊,在損失了後隊三千人之後方得以逃回陽江。
祖澤清本無大志只想割據一方,因此小富即安,見到尚軍東撤便返轉收取高、廉各府縣,完成所謂粵西王的夢想去了。尚之信自此得到喘息的機會,在稍事整頓兵馬之後,他留下總兵時應運部二千人防守陽江,自己率萬五主力回師省城。
此時楊賢圍攻順德三日不下,便全軍轉向南海兵臨佛山。
佛山早年被成為季華鄉,因城內的塔坡崗挖出三尊佛像而改名。在明清之交,佛山與湖北的漢口鎮、江西的景德鎮和河南的朱仙鎮並稱中國的「四大名鎮」、與北京、漢口、蘇州並稱為「天下四大聚」,並以鎮內的冶鐵業聞名廣東、馳名全國。
然而佛山再繁華也不過是個鎮級單位,鎮牆低矮團練有限,抵禦盜賊襲擾或許沒有問題但卻根本無法對抗有訓練有素的軍隊。見到鄭軍氣勢洶洶殺奔而來,擔心兵禍的闔鎮縉紳、商家派人出鎮斡旋,願意白銀三萬兩贖買鄭軍繞道。
「勞軍?」楊賢看著幾位士民代表和其奉上牛酒食物,不禁一陣冷笑。「爾等倒也有心。」
儘管楊賢的臉色陰沉,士民代表們還是賠笑道:「王師征討尚逆,小民等本該簞食壺漿。」
「是嘛?」楊賢下馬後繞著這三人轉了兩個圈子,伸手抓住其中一個的金錢鼠鞭,用力一扯,那人吃痛的叫了一聲,然而更加讓他們魂飛魄散的是楊賢接下來的話。「這個是什麼?爾等就是以韃虜順民的身份來迎接王師的?」楊賢丟下手中捏著的髮辮,隨手一揮。「來人,將他們腦後的豬尾巴統統割掉!」
「大人,不能啊!」留發不留頭,幾個人嚇得趴在那只給楊賢叩首。「饒命、饒命呢!」
楊賢擺擺手,示意親軍們退後,同時接過一個馬扎坐了下來:「饒命,爾等只想著韃虜要殺爾等的頭,難不成本官的刀就不快了。」
幾人伏在那裡不敢抬頭,但身子依然打顫著,甚至其中一個下身隱隱出現了水跡。
楊賢不屑的撇了撇嘴:「說吧,這勞軍到底是什麼意思?」
「小人,小人們想起大人的兵繞道。」左首一人磕磕巴巴的說著。「大,大人的兵雖然秋毫無犯,但、但佛山鎮小怕是、怕是無法支應、支應軍需糧秣,闔鎮百姓願奉上白銀萬兩,不,兩萬兩。」儘管害怕,但商人的本能還是讓他試圖跟楊賢這討價還價。「請大軍過而不入。」
「兩萬兩。」楊賢的目光一凝,鄭軍向南海、廣州進軍本來就是虛張聲勢,如今有這個意外之喜自然是錦上添花了,不過他也是老江湖,怎麼可能被對方貌似慷慨的話所騙過去呢。「好大的手筆,佛山富庶天下有名,爾等這些年奉獻給北虜的有多少,呵呵,來人呢,命令各鎮加快腳步,酉時前必須開進佛山,屆時少不得抄斬幾個甘心事敵的漢奸,二萬兩,十個兩萬兩也未必沒有」
「大人,」中間那人急了,楊賢的威脅幾乎正中了他們的死穴,一旦鄭軍入鎮,可想而知將會是一場劫難,就算有人僥倖逃脫了,可萬一鄭軍殺性大作,佛山可就要廢了。「三萬兩、不,五萬兩,只要大軍不進鎮,犒賞什麼都好說。」
「哦?又改主意了?」楊賢摸了摸鬍子。「五萬兩,嘖嘖,真不愧是天下四大之一。」但楊賢要的不光光是白花花的銀子。「本藩不是綁匪,抓了幾張肉票要贖金。」這話讓下跪的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位鄭軍老將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結果還是楊賢自己揭開了底牌。「其實銀子有三萬兩就足以犒賞全軍了,不過,」三人心一沉,就聽楊賢說道。「佛山向來以冶鐵著名,明日日落前,鎮上需備好三十萬斤精鐵、三萬兩白銀及一應輸運的車船送到本軍營內,若是過時不至,就休怪本官大開殺戒了。」
「精鐵!三十萬斤!」聽了楊賢報出的數字,左首那人一下子萎頓在地。「大人,這,這個數字實在太多了,且只給一日光景,讓余等又如何籌措的齊備,還要輸運車船,這一來一去,十萬兩都不夠啊!」
「三十萬斤精鐵很多嘛?」楊賢站起來,一腳踢飛了馬扎,氣勢洶洶的說道。「佛山週遭爐戶數萬家之眾,日輸鎮內可達萬斤,就算往來販運有所損益,可鎮子那麼大,區區三十萬斤的存貨會沒有?爾等是欺余老邁無知嗎?」楊賢抽劍指著一直沒有說話的右首那人。「沒有精鐵,鑄好的鐵鎖、鐵線、鐵砧、鐵鍋、鐵鑊、鐵鍾、鐵針、鐵犁、耙頭、鐮刀都可湊數,特別是爾等為尚之信鑄的大炮」
之前被寒光凜冽的寶劍指著已經夠嚇人的了,現在聽到楊賢把老底都接出來了,右首此人更是一句話不說直接暈倒了。看著同伴的醜態,另外兩人同樣膽寒,只能唯唯諾諾的拚命點頭,生怕再不答應就會觸怒了楊賢丟了自己的腦袋。
「滾,」楊賢把劍插了回去。「明日日落前東西不到,後天一早攻鎮,到時候雞犬不留!」
幾個士民代表連滾帶爬的跑了,邊上的副將有些納悶的問道:「軍門,幹什麼還要給他們兩天時間?新會也一鼓而下了,區區小鎮矮牆,咱們也就一兩個回合就能拿下,到時候要什麼有什麼,不是比跟他們磨牙強。」
「尚之信快趕回了。」楊賢的目光向西方注視著。「咱們的兵數不過他的三分之一,所以能省一點就省一點。」楊賢補充著。「再說了,攻城容易,搶些白銀也不難,但收羅鐵料再運出去就麻煩了,有鎮裡的百姓配合,自然要快許多。」
副將還是有些疑惑:「軍門,這三十萬斤鐵料可占船位啊,樓船鎮將本軍運來時就已經激的滿滿噹噹的了,萬一這要是被尚之信的大軍給圍上了,一戰之後就算本軍獲勝,也不單單是攻下佛山這個小鎮的這點傷亡,還不如搶了銀子就走呢。」
「台灣那邊那麼多新移民,鐵器缺的不得了,光靠一月十萬斤的出產又怎麼夠呢。」楊賢之前是工官,這些數字自然藏在他的心裡。「布料什麼還好說,可這鐵器就是有銀子也難打通關節的,要不是這次時間實在太緊,又豈是只跟這干牆頭草要三十萬斤。」說到這,楊賢拍了拍副將的肩。「怕誤期就去多徵集幾條長龍來,實在不行使人砍了樹扎木排,到時候咱們順流而下,看他尚之信有沒有膽子追到海邊來?」
三名使者逃回去一報告,佛山立刻雞飛狗跳起來,面對在粵省所向披靡的鄭軍,佛山鎮裡的富紳、鄉宦們絕對沒有對戰的勇氣,經過一整夜的爭吵,闔鎮的商家終於接受了楊賢的通牒,於是從第二天一早開始,川流不息的運輸隊就將成捆成堆的鐵料運到鎮邊碼頭。由於時間太緊,來不及一一稱重,又生怕鄭軍在份量上做文章,因此各家商戶只能從寬計算,就這樣,最終送到鎮外的鐵器足足超過了楊賢要求的一成。
這堆積如山的鐵器由上百條被鎮民藏匿起來及鄭軍從周便村寨搜羅的小船順著珠江密佈的小河道一路南下,二天後在金灣入海,順利的運抵了鄭軍的兵船——三十多萬斤的鐵器足足讓這些小船運了三趟,直到全部鄭軍隨船撤退後的第三天,尚之信部才姍姍來遲收復了新會縣城和江門一地,至於斗門更是在鄭軍主力主動撤退後才敢小心進入。
儘管尚之信並不想直面鄭軍,但楊賢卻沒有就此停手的想法,在向東寧運輸鐵料的兵船將其部接回瓊州修養三天之後,他又指揮部下在徐聞上岸,一路北上直逼雷州。雷州守軍聞風逃遁,就這樣鄭軍便於名義上打著周軍旗號的祖澤清部接壤了。
祖澤清雖然惱怒鄭軍跟他搶地盤,但由於鄭軍戰力強大且尚之信部尚有可能捲土重來,為了留下後路,他親自拜訪楊賢,雙方約定以椹川巡檢司為界,以北歸祖部,以南歸鄭軍。同時,祖軍以低價向明鄭方面提供耕牛、鐵器、蔗糖、稻米,鄭軍則在尚軍或清軍來犯的時候出兵援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