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頭本來一直低頭沉思的,此時他抬頭喝道:「直擊!」仕進瞧他將目光定在了自己承山穴,知他用意,他此舉正是圍魏救趙之計。本來甚是沮喪的四人不由得精神大振,藍洪光一彈而起,大聲道:「黑虎掏心。」蕭浪山穩住腳步,沉聲道:「羅漢醉舉。」高天抖著面上肉團道:「雙燕歸來!」中年人則道:「清溪花影。」
那木頭一加入戰陣,五人聯手,威力登時倍增。木頭人招數狠辣迅捷,藍洪光掌法厚實沉著,蕭浪山煙槍變幻莫測,高天指法靈動飄忽,中年人劍招開闔有力,單獨一人都已是一流高手,這五人聚集一起,長短互補,加上幾十年裡生成的默契,便連仕進都覺得壓力大增了。
仕進隨口道著招數,心裡卻慢慢的盤算著:「這五人聯手,互相掩護,都將彼此間的缺陷彌補得七七八八,破綻端是少得可憐。唉,如果功力還在,那自然可以輕易破圍而出。不過還好,只是口頭過招,一時之間倒不用急。太快擊敗他們可不好!再等一會,讓他們覺得我雖然了得,卻還是遠不及玄木令主!」
冰兒瞧著場中情形,卻只見五人圍住仕進,嘴裡嘰裡咕嚕的不停地說著招數,而仕進呆在原地,也不發招,只一個勁的道著招數。她心中困惑,忍不住低聲問含笑:「他們這是在幹什麼?」含笑凝望著仕進從容鎮定的樣子,淡淡道:「我也不大清楚。可能是口頭過招吧!」「嘴巴上也能打架?真逗!」冰兒輕笑一聲,但馬上又聚精會神的看起來。
「時候差不多了!」仕進想道,於是大聲道:「我使白羽石稜,引你攻我肩膀,同時抬膝撞你腰間……屈臂頂你背後命門;還有你,我用海底撈月,取你關元穴;我的劍回刺,取你天突穴……」仕進這一下連發五招,先緊逼高天靠近藍洪光,擊倒兩人,再引中年人的劍刺中木頭人,然後矮身踢中中年人,最後回劍直取蕭浪山。剎那間,他已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擊敗了五人。
仕進微笑著對楞了的蕭浪山道:「你的煙槍長約莫兩尺一寸,我的劍則剛好兩尺四寸,長了你兵器三寸,所以,你們輸了!」原來他這鐵劍回刺之時,蕭浪山也正好挺槍戳來,兩下對攻,自是兵器長者勝了。蕭浪山無力的垂下煙槍,沮喪道:「我們是輸了!」
藍洪光臉色一陣青白。他忽地大聲道:「人來哪!」只見院中人影閃動,瞬間現了數十人。蕭浪山瞪著藍洪光,怒聲道:「老藍,你想幹什麼?」高天也踏前一步,怒視著藍洪光。那中年人臉色也是一變,似是對藍洪光的舉動不甚滿意。
那木頭人驀地閃到藍洪光身旁,只見寒光一閃,那鋒利短刀已是出現在藍洪光脖子上。他冷聲道:「輸了!放人!」藍洪光對脖子上的利刃毫不在意,他掃了眾人一眼,沉聲道:「放了他們,我們又該如何向公子爺交代?」
那中年人淡然道:「今日讓他們離開又如何?莫非我們便不能再擒她們一次了?」高天也大聲道:「公子爺的目的如何,大家又不是不清楚,放了他們又何妨?」藍洪光狠狠的瞪了高天一眼,怒聲道:「高天,你閉嘴!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仕進聽著他們的爭執,心中卻想:「莫非他們並非是為了含笑?還是有其他原因?」
藍洪光胸膛起伏不定。良久,他才寒聲道:「好!我放他們離開!不過上面說了,如果我們不能完成任務的話,另一組的人馬會來代替我們的。我們數十年閒居荒山,好不容易得了個機會出來活動活動,你們可要想好了!」另四人都一陣默然,神色間都甚是感慨。木頭人也慢慢拿下了短刀。
藍洪光緊盯著仕進,半晌才笑道:「閣下果然了得,我們五人輸得是心服口服。不過比起玄木令主來,閣下還差得遠了!希望閣下一路安好,免得下次再遇時我們掛念!哈哈哈,請吧!」他大笑三聲,大手一揮,大門呀的一聲洞開了,露出了外面黑漆漆的夜幕。
仕進微笑道:「諸位氣度非凡,在下佩服。閒話便不再多說,咱們後會有期!」他拱手行了一禮,便大步跨向了大門。含笑跟冰兒對視一眼,也跟了上去。高天盯著含笑背影,喃喃道:「真像!真像……」蕭浪山拍拍他的肩膀,低聲道:「我覺得也像!嘿!」
仕進回到客棧裡,匆匆取了包袱,便帶著二女朝城外行去。一路上含笑跟冰兒都沉默不語,各自想著心事。仕進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會被人跟蹤。行了數十里路後,他尋了一間破舊的山神廟,生起火堆,才輕輕吁了一口氣。他瞥了靜默的二女一眼,低聲道:「你們怎麼會被他們捉住的?」
冰兒咬了咬嘴唇,忽地嬌笑道:「大哥,其實是他們突然間冒出來,攻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呵呵,他們武功太厲害了,我們可不是對手。對了,那個胖子居然一眼就瞧出了姐姐的偽裝。卸了藥物後,他就一直盯著姐姐不放,就像個餓狼一樣!嘻嘻嘻……說不定他瞧上了你哦……」她說著說著,就轉而對含笑說了起來。
含笑低著頭,半晌才道:「你有什麼話要對我們說的麼?」她這話卻是對仕進說的。冰兒聞言也啞住了。她盯著仕進,臉上雖笑著,眼裡卻閃動著水光。含笑緩緩抬起頭來,亮晶晶的眼睛裡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感情。火光閃爍,兩張如花嬌臉上都忽明忽暗的,襯著她們期待與畏縮的神情,山神廟裡頓時瀰漫著一種淡淡的憂傷。
仕進盯著那跳動的火苗,隨手加了一根柴火進去。良久,他笑了笑,道:「你們想知道我是不是玄木令主?」含笑微微點了點頭。她真的很緊張,小手握得老緊。冰兒卻慢慢低下頭去,一滴清淚掉了下去。她心裡暗道:「是的!一定是的!我……我該怎麼辦呢?」她想起那血跡斑斑的信,想起了循著血腥味找的卻是玄木令主,想起了仕進躍進湖中前對她說的那句話,這一切本來讓她困惑不已的事情,此刻卻突然都有了答案。「大哥就是玄木令主!一定是的!一定是的……」她頭越垂越低,淚珠無聲無息的掉下來,連線般的砸在了地上。
仕進哈哈笑道:「我說我是玄木令主,你們會信嗎?」含笑怔住了。她腦子裡亂成一團,竟不知該如何回答了。仕進接著道:「所以說呢,這些不可能的事情,你們還問來幹嗎?呵呵,還是想想以後該怎麼辦吧!」「可是……」含笑出聲了,但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仕進揮揮手,笑道:「好了!不說這些了!對了,你認得這些人嗎?他們說是為了你,不過卻好像不大在意你的樣子!唔,肯定有什麼問題我們不知道的!他們以後還會再來的,到時候可沒那麼容易應付了!他們那個公子爺可真神秘,不知是什麼來頭?呵呵,你們知道嗎?」他一口氣說了一堆,說得含笑暈頭轉向的。她很快就將注意力轉了過來。她沉吟半晌,道:「聽他們所言,似乎很久沒踏足江湖了!我是一個也不認識,不過老一輩的人可能知道一點情況!」
「老前輩?到哪裡去找呢?」仕進笑了笑,又道:「不管了!車到山前必有路,還是放寬心來,一切隨緣吧!」他瞥了冰兒一眼,低聲道:「冰兒,你怎麼啦?為什麼不出聲?」冰兒別過臉去,抹了一把眼睛,這才轉了過來。她勉強笑道:「沒什麼!我只是忽然想起了點往事,一時失神而已!呵呵,我沒事的!」
仕進瞧著冰兒微腫的眼睛,心裡咯登一下。他悶聲道:「好了!夜了!我到外面守著,你們好好休息吧!」他也不多話,霎時掠了出去,隱進了黑暗當中。
火漸漸的小了,不過還是辟里啪啦的不時響著。山神廟裡,二女尋了一塊平坦乾燥的處所,和衣躺下。冰兒思緒萬千,睜眼瞪著頂上的橫樑,久久不寐。聽著含笑勻稱悠長的呼吸聲,她忍不住低聲道:「你睡了嗎?」等了半晌,還是不聞回應,冰兒苦笑一下,想道:「她倒睡得安心!」
「沒睡呢!怎麼啦?」含笑的聲音忽地響了起來。冰兒嚇了一跳。她摀住胸口,微怒道:「你剛才怎麼不答,非要到現在才出聲?」她嘟囔幾句,才輕聲道:「你真相信我大哥說的話嗎?」含笑沉默半晌,才幽幽道:「我不知道!」「如果……唉!」冰兒想要說出自己的想法,但終於只有一聲長歎。
含笑喃喃道:「他身上真的藏有很多秘密!他的武功這麼高,卻一直名不見經傳;他似乎很豁達,但有時候卻顯得不夠果斷……他跟那人真的很像,很像!像到我有一瞬間差點以為他們是同一個人!可是……喂,你在聽嗎?」她說了很久,見冰兒還是不出聲,不禁問了出來。呆了半刻,含笑苦笑著道:「你睡得倒快!」她歎息一聲,慢慢沉沉的睡了過去。
黑夜深深,廟裡火光終於猛的滅了。昏暗中,一個窈窕的身影緩緩立了起來。她左右瞄了一下,躡手躡腳的朝廟後行去。出得廟來,黑暗卻淺了些,隱隱透著一股柔和。那人輕歎一聲,正欲快步離開這山神廟。她猛地停下了腳步。只見一個修長的身影攔在了她面前。
來人正是仕進。他低聲道:「你怎麼不好好休息?跑出來幹嗎?」那人卻是冰兒。她支吾著道:「我……我出來欣賞……欣賞一下夜色!」仕進沉默良久,才低聲道:「不要騙我了!你想離開是嗎?」
冰兒呆了呆,沒有再出聲。仕進緩緩道:「我知道瞞不過你的。我一直下不了決心將真相告訴你們!我怕的就是這個,你們會離開我!你知道嗎?自從你出現在我的世界裡後,我才真真正正的感覺到自己還是個人!你雖然頑皮任性,我卻從來沒生過你的氣!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將你看成真正的妹妹,或者其他,但是……但是……我真的害怕……害怕你會離開我!」
冰兒抽泣起來。她瞧著仕進伸過來的大手,卻不禁退後幾步。她低泣道:「我……我不知道?大哥,你……你告訴我,那不是真的!你告訴我啊!我也害怕,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我要好好靜一下,我要想清楚,要想清楚……」
冰兒驀地上前一步,低聲道:「大哥,你讓我離開吧!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呆在你身邊!我真的想好好安靜一下!」仕進遲疑一下,道:「可是……你一個人,我會不放心的!」冰兒淒涼的笑了笑,道:「我從小到大一個人慣了,還有什麼可怕呢?大哥,你就放我走吧!」
仕進煩躁的踱了幾步,忽地抓住冰兒肩膀,怒聲道:「我是不是玄木令主有什麼緊要呢?你心裡都想些什麼?莫非你還在記恨我沒救下你哥哥的事?好啊,你若要報仇,盡可以殺了我!我絕對不會皺一下眉頭!你為什麼一定要離開我呢?」
冰兒哎的一聲叫了出來。仕進情急之下,用勁卻是失了分寸,竟捏痛了冰兒。他聞聲不禁一驚,鬆開了雙手。冰兒揉了揉肩膀,苦澀的笑了笑,低聲道:「大哥,過去的事是我錯了!不過這始終是我們當中的一個疙瘩。我想現在自己沒辦法放開它。所以我要離開你身邊,這樣我也能好好想清楚你我之間的關係。大哥,讓我走,好嗎?」
仕進踉蹌的退了幾步。他再衝了上去,想要抱住冰兒,但還是沮喪的垂下頭去。他無力道:「好吧!你走吧!走吧……」冰兒緊緊的凝視著仕進,許久,她終於邁開步伐,由慢到快,漸漸的走遠了。仕進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不語。良久,他才長歎一聲,立起身來,慢慢隱進了黑暗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