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章意料之外
宗大福決定在潛州市投資融資租賃業務，潛州市國資委、發展委、招商局馬上組成專門的班子，和互利租賃公司展開談判。
互利租賃公司有意在潛州開展業務，只是開始。接下來，有大量細緻的工作要做。譬如國有資產的價值評估，就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市政府辦副主任仇用之，也參加了這個談判。是柳市長點名安排的。但仇用之在這個談判小組裡的地位很特殊，依照他的級別，自然要在談判小組裡掛一個副組長的頭銜，不過這個副組長，並不參與具體的談判議程，只是旁聽，然後將談判的情況，向柳市長匯報。具體的談判，由國資委發展委這些部門的專業人士進行。
然而仇用之這個副組長，在談判小組裡卻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大家心裡明鏡似的，仇主任是柳市長派來進行監督的，手持尚方寶劍。
照說柳俊如此做派，很不合規矩，是對同志們的嚴重不信任嘛。一個專業的談判，還要指派「監軍」。但是大家也都能理解柳市長的苦衷，而且對柳市長的安排自內心表示歡迎。
大規模出售國有資產，在a省從無先例。據說至今也不曾得到省委省政府以及國家相關主管部門的明確批復，潛州市就先幹了起來，有先斬後奏的嫌疑。這麼敏感的事情，絕對不會僅僅只波及到潛州市，可以預見的是，其影響一定會遍及全省，甚至驚動最高層。在上頭明確表態之前，此事後果難料，包含了太多的政治風險。有柳市長的「特使」在場，今後真出了什麼問題，經辦人員身上的干係，也會少一些。
因而這個談判，真正的主意，都是仇用之在拿。
談判小組不輕鬆，仇用之就更不輕鬆。柳市長交代得很明白，仇用之參加這個談判小組的作用，就在於防止國有資產被低估。
大規模出售國有資產，除了一個所有制的風險，另外最大的風險在於對國有資產的評估，是不是很準確。萬一出現嚴重低估的情形，縱算中央和省裡最終同意了潛州的做法，也難逃國有資產流失的「罪名」。
這個活不好幹。
商人重利，互利租賃公司那邊，肯定是要千方百計壓低價格的。潛州市這邊，卻是不能漫天起價。起價太高了，人家外商掉頭就走，都懶得跟你囉嗦。一點誠意都沒有嘛。如何界定價格，令得雙方都能接受，是個技術活。
仇用之雖然精明能幹，估價卻不是他的專長。因此仇用之就向柳俊提議，除了潛州市國資委、發展委和招商局的業務人員，還應該從省裡禮聘專家參與談判，進行把關。
柳俊笑著同意了，並且對仇用之說，這樣具體的工作，盡可由談判小組自己做主，沒必要事事請示匯報。同時，柳俊也鼓勵仇用之，不必過於小心翼翼。改革開放是摸著石頭過河，但該大膽的時候就要大膽，不然就趟不出新路子來。
仇用之這才隱約感受到更深一層的涵義。
柳市長讓他去參加這個談判小組，可能不僅僅只是起個監督作用，更有可能，是柳市長對他的一種栽培，讓他熟悉各種經濟工作。仇用之的工作履歷，主要是在機關，經辦具體的事務，主政地方和經濟建設的經驗，略微欠缺了些。而要走上地方主要領導人的工作崗位，這些履歷和實際操作的經驗是必不可少的。
如同柳俊在市長辦公會議上的舉例說明一樣，宗大福對於潛州市的國有資產，最感興趣的就是潛州賓館。客源方面，潛州賓館是不愁的。宗大福儘管對內地的瞭解不多，卻也清楚，隨著內地經濟的發展，最優先建設起來的，就是亭台樓榭。一方面，各地經濟交往增多，接待場所必須增加，檔次也要搞上去，另一方面，歌舞昇平嘛！
潛州賓館作為政府定點接待單位，原先的潛州市委招待所，佔據黃金地段，升值潛力很大。並且，就目前而言，也是潛州市所有酒店賓館之中，最高檔的一處。有固定的收益來源，不愁以後收不到租金。
宗大福迫於金富昌的壓力，勉強同意在潛州進行租賃融資操作，心裡其實還是很忐忑。因此在收購價格上，卡得比較死。這也算預為之所。萬一今後有什麼變卦，他的損失也能少一些。
仇用之牢牢記住自己的使命，在價格上不肯做太多的讓步。不過他也在談判的時候，暗示宗大福，收購價格上商量餘地不大，但今後的租金方面，卻是可以商量的。
經過十來天艱難的討價還價，雙方基本達成了一致，潛州市政府以三點七億的價格，將潛州賓館極其附屬設施，包括周邊的一塊空地，整體出售給香港互利租賃公司。再以每年兩千三百萬的租金，從互利公司手裡租賃使用。
合同規定，互利公司擁有潛州賓館的所有權，潛州市政府繼續擁有潛州賓館的使用權和管理權。潛州賓館的內部經營管理，互利公司不得干涉。但互利公司可以監督潛州賓館對於房產、設備等財物的使用和維護，不得破壞性使用。
對這個談判結果，雙方都比較滿意。
就整體出售價格而言，仇用之和談判小組，可謂超額完成了任務。省市專家給潛州賓館的整體估價，加上周邊的那塊空地，不超過三個億。這個是有書面材料的，專家們都在估價報告上簽了字。互利租賃公司出價三點七個億，超出了估價的百分之二十以上。
而互利租賃公司，則對租金比較滿意。依照國際慣例，這樣的大宗租賃，資金回籠期限，一般都在二十年至二十五年左右，潛州市給予了一個相對優厚的租賃價格，大約只需十五年，就能收回成本。
當然，這是大宗固定資產的資金回報時間。小宗易耗品，譬如機器設備、汽車之類的租賃，資金回籠期限就要短得多。
柳俊親自參加了這個合同的簽字儀式。作為潛州市長，潛州市的法人代表，這個合同原本需要柳市長親自簽署。柳俊委託潛州市國資委主任代為簽署合同。加蓋市政府和市國資委公章。
這是潛州市第一次大宗國有資產出售，市政府給予了高度的重視。柳俊在簽字儀式上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對這次合作的成功，作了充分的肯定，表揚了談判小組的全體成員，並對參與談判評估的省市專家，表示由衷的感謝。不但柳市長參加了簽字儀式，常務副市長趙師範和分管副市長以及潛州賓館的直屬上級機關，潛州市政府辦公室主任莊益謙，也參加了簽字儀式。
潛州賓館的前身，是潛州市委招待所，改稱潛州賓館之後，劃歸市政府管理序列，歸口市政府辦公室直接管理。潛州賓館的總經理，兼任著市政府辦公室的副主任。
趙師範等人參加這個簽字儀式，心情比較複雜。潛州賓館出售，一次性獲得了三點七億的資金，是個大好事，可以緩解市政府財政緊張的燃眉之急。今年遭了大洪災，儘管中央和省裡都撥了一些救災款和扶持款下來，市裡財政卻是益發的捉襟見肘。年關在即，很多單位都在等著政府撥款。如今憑空得了這麼大一筆資金，今年的年關，會過得比較輕鬆了。
但眼見得曾經的政府賓館，悠忽之間，變成了資本家的財產，昔日的主人反倒要向資本家租來使用，大家心裡又蠻失落的。特別是潛州賓館的總經理老關，在簽字儀式上甚至流下了眼淚。這樣的變化，他一時半會真轉不過彎來。
當然，趙師範等人更擔心的是政策。省政府和國家國資委，國家發展委都沒有一個明確的態度，潛州市就先幹上了，無論如何，有目無上級領導的嫌疑。一旦怪罪下來，可也不輕鬆。雖說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人頂著，副市長們依舊心中不安。事實證明，覆巢之下無完卵。況且小柳是衙內，正宗太子黨，靠山硬扎，當真抵擋不住的時候，很可能會找人做替罪羊。
丟車保帥，也是官場的慣常手法了。
簽字儀式之後，就在潛州賓館舉行了盛大的慶功酒會。
與市政府的高調相對應的，是市委的低調。十三名市委常委，除了柳俊和趙師範，其他常委一個不見。參加這個簽字儀式前，柳俊按照禮節，親自打了電話給劉輝，邀請他參加簽字儀式並出席酒會。劉輝笑著婉拒了，說是經濟建設，由政府主導，請市長全權負責就是。
柳俊知道劉輝心中有顧慮，也不強求，微笑著答應了。
劉輝的態度，自然影響了其他常委的態度，全都謝絕了市政府的邀請，不來出席儀式和酒會。
改革之路，原本就是艱難而曲折的。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酒會將要開始之前，市委一號車忽然出現在潛州賓館，劉輝微笑著從車裡下來，走進了宴會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