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二章遠航
仁喀城關鍵一戰結束後兩個月,宋陽一行終於穿過莽莽南荒,來到了巨艦停泊的天然港。
在荒山野嶺中穿行,時時刻刻要提放著生番和各種毒蛇猛獸,即便有大宗師這樣的武功高手和琥珀這等醫、毒雙絕的頂尖人物照應,一路走過來隊伍中還是折損了幾個人,如今終於擺脫了那片該死的林子,見到大海人人心情振奮。
再看到大船,宋陽也挺有些唏噓,此處的一來一回,人間不知經歷了多少事情,他自己不知經歷了多少事情,所幸……真正在乎的人都還在,甚至還多了一個小小酥。
稍稍有一點遺憾的是,宋陽還在沙民隊伍中的時候,曾和謝孜濯說起過海上的航行,當時看得出,她很嚮往,可惜這次不能同行。
就在這個時候,頭頂忽然傳來一陣嘹亮的雄鷹啼鳴,宋陽抬頭望去,天空上,一頭巨大的黑鷹正在不停盤旋,越飛越低、向著他們的所在之處降落下來。距離尚遠,但憑著宋陽的目力,已經認出了這頭黑鷹。
鷹腳上還綁著一封羊皮卷。
當初琥珀在南荒流連的時候,曾派給宋陽一個鷹主,利用黑鷹建立了信路,以供雙方隨時聯繫。鷹主和雄鷹一直留在封邑,如今也隨著大隊人馬撤入山坳。不久前謝門走狗把仁喀大捷的戰報傳回到山坳,如此喜訊,當然要想辦法通知宋陽,雄鷹被放飛返回南荒……
宋陽、雲頂、雲頂、承郃、老顧…一行首腦沒有一個不是見過大場面、經歷過大風波的人物,可是看到家中傳來的捷報,幾乎人人都呆住了。
這個喜訊,來得未免太震撼了些。
不同於一般信雀,黑鷹體型強壯力量巨大,以這種猛禽傳訊,就是寫一本書它也能輕輕鬆鬆地帶到目的地,是以有關仁喀一戰的前後經過,謝門走狗寫得異常詳細,有關謝孜濯做出的決斷和穿針引線等等事情更沒有半字簡漏,通讀過後大家哪還能不明白,仁喀的決戰、大勝,乾脆就是那個弱不禁風、總那麼平平靜靜的瓷娃娃一手促成的……
老顧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看完信後對著宋陽一個勁的搖頭,嘴巴裡嘖嘖有聲,宋陽不理他他還沒完沒了,直到宋陽被他看得心裡發毛,忍不住問道:「你咋了?」
顧昭君特意把宋陽帶出兩步,避開了隊伍中那幾個年輕女人,這才開口:「我是有些感慨,玄機、承郃、蘇杭外加謝孜濯,你身邊的這四個女人…你有沒有仔細想過?」
提到自己四個漂亮媳婦,宋陽挺得意來著,饒有興趣地問道:「想過什麼?」
「容我慢慢講,你聽聽是不是這麼回事」顧昭君搖頭晃腦,慢悠悠道:「當年荒山邊上的一個小仵作,能從青陽一鳴驚人,入選南理奇士,這其中固然有你自己的本事,但也少不了公主的重視和照顧。當年青陽選賢若是換個別的考官,以你的旁門左道能不能入選,可都還說不好。沒有人家任筱拂,就未必有以後的常春侯。」
「你的封邑和我的銷金窩幾乎同時興建,所有事情我都看在眼裡,若非承郃,石頭佬不會成你的私軍、阿難金馬這等能人不會來幫你,山溪蠻現在還在用樹杈當兵器,就算你把蟬夜叉從深山中帶出來,沒地方去幫他們弄來陌刀、上了戰場他們只能用手去掐敵人的脖子。至於封邑里諸多建設就更甭說了…沒有承郃,你的封邑仍是荒野一大片吧。」
「公主幫你搭台,郡主助你扎根,沒有前者你當不成常春侯,少了後者你也不會有如此的實力,你在南理的局面,多虧了這兩位貴人相助,且她們還給你豎起了紅波府的大旗來招攬人心…如此算來你打出的青陽大捷、統帥的南火精銳,全都是沾了她們的光。」顧昭君是生意人,習慣使然說話一向不嫌囉嗦:「再就是謝孜濯了,以前我一直以為真正有用的是她身後的謝門走狗,可從來都沒想到過,小丫頭自己就真正是個寶貝,有她幫你打仗,又難怪你能撇下南火不管!還有蘇杭,若不是她,當年一品擂後咱們能不能成功逃命都不好說,如果這一次能成功阻擊燕頂,更是多虧得她。」
說到這裡,顧昭君呵呵呵地笑了起來:「不算不知道,算過後就不由得我不感慨、不羨慕……我這一輩子,從來都覺得女人是累贅,可真沒想到她們居然還能這麼有用。宋陽,你能有今天,離不開她們。」
雖然顧昭君只是就事論事,並沒其他意思,不過他誇讚宋陽身邊的女子,無疑就等若貶低了宋陽自己的努力。如果換成另外一個人,聽過或許會怫然不悅,但宋陽不會,相反,他還笑得挺開心。
顧昭君拉著宋陽磨牙,只是刻意避開小捕、初榕和蘇杭三個女人,並未避諱其他人,無魚師太正在附近,把他們的談話聽了個一清二楚,微笑著插口,對顧昭君道:「也不能光算一頭的賬,若反過來想一想…沒有宋陽,公主殿下早已遠嫁回鶻,後半世孤苦過活;郡主則會留在紅波府中,繼續助老王爺打理諸事,且不說現在會如何,單只上一次靖王之亂,紅波府便難以過關,她的下場不言而喻。至於謝孜濯,我聽施蕭曉講過,宋陽和她初見、與謝門走狗重新搭上聯繫就是因為營救她,即便拋開此事不談,謝家小姐能打贏仁喀之戰,她身後的南火、聯絡的沙民和北方的回鶻大可汗,也統統都是宋陽手上的資源,她在宋陽搭起的檯子上,為大家唱了一場真正好戲,可是若沒有這個檯子,可惜她一身本領也無從施展了。」
蘇杭的事情無魚全不瞭解,所以就只說了另外三個女子,其實蘇杭的情形也大同小異,若非宋陽,她在那年中秋時就會『回去』了,可她真的能回去麼……
待顧昭君點頭,無魚師太接著說道:「宋陽與這四位女子結緣,固然是他的幸運,但又何嘗不是她們的福緣?所以呵,各有所得全無所失、雲水相濟陰陽相生,上上之善。」
顧昭君點頭道:「正是這個道理。」但話說完他眨了眨眼睛,問無魚:「又是陰陽相濟,又是上善的…師太是佛門高人,怎麼講起了道家的道理?」
宋陽笑:「師太說溜嘴了。」
師太也笑:「你們倆都著相了。」
接下來戰士們搬運輜重補給、水手們檢查船隻整理帆漿,前前後後幾天忙碌,又特意選了黃道吉日,由船員中的長者主持著拜祭過海龍王,大船終於揚帆起錨,乘風破浪向著通判弟子所在的小島駛去。
大海行船,別人都無所謂,唯獨回鶻衛首領阿里漢,從祖祖輩輩開始都在沙漠上跑馬的漢子,從上船那一刻開始就頭暈目眩,在船艙裡哇哇地吐、上到甲板上哇哇地吐,踉蹌著跑到船舷旁邊還是哇哇吐,連宋陽和琥珀都治不好他……七天之後,阿里漢暈船的毛病還不見好轉,臉色青黑、抱著跟細桅桿跟旁人抱怨道:「能不能別那麼顛簸,晃來晃去,五臟六腑都被甩著往外面沖。」
有人應他:「不晃不可能,為今之計只有你多吃點,要不沒得吐了。」
眾人都在笑,但也有船員覺得有些古怪,船行大海,有些晃動也是正常的,但這次出航以來,大船的確比著以往每次要更顛簸些,原因倒是很簡單:他們一直在逆流而行。這樣的情形大船也能前進,但速度大打折扣。
這幾天裡,水手們一直在微調著航行方向,想要轉出逆流以求提高航速,可是始終就走不出去,足見這道潮流龐大。整整七天還無法擺脫逆流,這種事情以前很少見到的。其實何止七天,以後他們的航程,始終都在逆流而上……
燕頂登船時,燕國第二路西征大軍剛抵達仁喀附近,一場大戰前後打了四十餘天;宋陽一行則於仁喀戰役後兩個月出出航,算一算時間,雙方出發相差了足足百餘天。
但是在海上的漁家有句順口溜:兩丈浪翻番,五丈百變黃;七丈三天百里外,十丈半月天外天。
敢於去深海捕魚的船,最小也得是五丈開外,這句順口溜描述的就是在大海上,不同規模的船力區別。
比起五丈船抵抗海浪的能力,大出兩丈的七丈船,能抵禦更高一倍的大浪;
再大一號的話,比起五丈船,十仗船能航行得更遠,捕撈的魚類更豐富值錢,承載量也更大,兩種船同樣出海一趟,獲得的價值差別就彷彿同重的白音與黃金比較;
至於後兩句,著重講得就是航行速度了,五丈和十二丈的兩條船同樣航向,三天就能差出百里之遙;至於更大的十五丈船,航行半個月後乾脆就把小船甩出一重天地了。
順口溜會有誇張,不值一提,但從中足見在汪洋中船型每大一分,船力就會有一個質的區別,蘇杭的船是特製巨艦,船長三十三丈三尺三分,闊十二丈整,比著燕頂的十五仗船大出何止一倍,兩個船放在一起比較,蘇杭的船寬都快趕上燕頂的船長了,航行起來的速度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
另外還有:兩條船方向一致,宋陽等人現在逆行的洋流,國師也同樣遭遇,逆流對小船的影響,遠遠小過大船;大家——的時間有早晚,但航向東南,雙方的出發地到目的地的距離也有遠近差別;蘇杭的船去過兩次小島,這回是輕車熟路,國師的船第一次進發深海、手中只有一張海圖指引難免繞路,種種緣由加起來,宋陽一行出海不久,就超過了燕頂的船,可惜的是大海廣漠,大家雖然共處一條航線但也沒能看到對方,否則也不用跑去小島上決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