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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百花殺 第一二九章 水脈 文 / 豆子惹的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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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二九章水脈

    『南火』越燒越旺,到現在宋陽時常接到的軍報甚至都不再是『前方發現了多少敵人』、『那處城池番兵聚攏準備阻我大軍』,而是變成了前鋒部清剿某處、繳獲軍資千金;右邊巡翼發現藩主貯糧重鎮、現已封庫把守;石頭佬發現牧群,牧民沒幾個、綿羊數不清……

    仗打得實在太順了,剛打進吐蕃時經常還會遇到敵人的兇猛抵抗,但往深處再打進一陣之後,防務空虛的高原南境就完全暴露在『南火』面前,少得可憐的番兵望風而逃,財富、輜重被甩落無數,來自南理的侵略軍幾乎都沒仗可打,倒是天天撿錢撿東西挺忙的。

    本來宋陽還有些擔心,怕戰士們吃慣了甜頭會消磨了心中的戰志,但是蟬夜叉的首將鄭紀不以為然,笑著搖頭道:「不搶不奪,又談什麼侵略、談什麼報仇,放心吧,不會放火不會掠劫的隊伍,成不了真正的虎狼。現在南火的這點場面,比起咱們大洪太祖當年征戰時動輒屠城、放軍士出去大搶大殺的氣派差得遠了,可自古以來,中土世上最最兇猛的一支隊伍,不就是太祖爺麾下的雄兵麼?」

    對這個道理宋陽可不敢苟同,不過鄭轉有一句話說到了點子上:南火是來報仇的。不久前南理承受的苦難,如今都要盡數奉還給高原,只要小心別中了番子的圈套,就讓兒郎們放開膽子去做一次土匪好了。

    有什麼樣的將帥就有什麼樣的士卒,降世妖星領著八萬凶狠南蠻,浩浩蕩蕩打進吐蕃,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戰事上沒有什麼奇特之處,值得一提的事情僅在於『南火』殺進吐蕃後,流落在高原的鎮西王也得到解救,先悄悄接入軍中,再由宋陽派出精銳隊伍護送著秘密返回大燕。

    雖然兩顆掌上明珠都嫁給了宋陽,可是對這樣的女婿老王爺還能再有什麼不滿?鎮西王是個『老派』的人物,南理國是祖宗留下的基業,在他心中的地位遠遠高於其他一切。這次自己沒能守住江山,被番兵突破苦水長驅直入,南理面臨滅國大難,若非紅波衛守著老頭子怕是早就自裁謝罪了,全沒想到宋陽力挽狂瀾,大破蕃軍不算還反攻上高原,興起復仇之戰……鎮西王無話可說,與宋陽會面的時候也沒說一個『謝』字,不過如果宋陽真的戰死在高原上,說不定王爺真會讓承郃、小捕為宋陽守寡,哪怕她倆都還沒真正過門。

    算算日子,差不多就是燕頂啟程離開柴措答塔、回大燕看兒子的時候,宋陽收到親兵奉上的呈報,看過之後冷哼了一聲。

    七上八下先前奉命來高原接應鎮西王,如今王爺已經安全回國,他倆又回到宋陽身邊,看到大元帥的表情古怪,齊尚當然得問問:「啥事?」

    呈報上來兩件事,其中之一是九月初十靈童升座活佛的慶典。高原地方不小,南火所在之處距離仁喀還遙遠得很,聖城中已經佈置多日宋陽這邊才剛剛收到消息。

    就算猜不到國師的重重安排,至少也能想到吐蕃此舉是為了凝聚人心提振國內士氣,齊尚聞言也做冷笑:「殺了靈童,什麼慶典都白搭!」

    宋陽被他氣笑了:「好主意,你去還是我去?」

    齊尚嚇了一跳,趕忙擺手:「咱倆…不,咱仨一塊去也沒戲。」

    『殺了靈童』純粹是齊老大便宜便宜嘴巴、隨口之詞罷了,靈童的身份何其重要,就算劉二爺都能想得到在升座儀式時護衛會何等森嚴,派遣高手去刺殺純粹癡人說夢。

    此時從燕子坪來的一群『閒雜人等』都在帳中,阿伊果聞言幫忙出主意:「讓羅老爺去咯,他本事大得很,又會射箭。」

    羅冠瞪她,一點沒客氣:「我沒記得我得罪過你啊。」

    阿伊果真挺委屈的:「大功勞咯,顯威風咯,我想去都沒資格。」

    宋陽無奈擺手,趕緊打斷家裡這些人的無聊廢話,不用別人發問就主動報上第二個消息,把大伙的心思拉到了正經事上:「要打仗了。」

    阿伊果愕然:「現在不就是在打仗?」

    不用宋陽說話,齊尚便呵呵笑道:「天天搶了東家燒西家,都沒番兵敢來阻攔,算什麼打仗。」說完他轉目望向宋陽:「這麼說,前面有番兵集結、攔路了?」

    這個時候帳外忽然響起了一個響亮聲音,漢話說得略顯生硬,接下了齊尚的話:「不錯,前面有番兵攔路…否則你們以為憑什麼,之前咱們走得會如此順利?」話音落處帳篷門簾挑起,阿難金馬坐在滑竿上,被兩個石頭佬抬了進來。

    ……

    單就政體而言,吐蕃的結構比起大燕、南理這些漢家王朝要鬆散得多,高原上不同地方都是由大大小小不同藩主統治的,所有藩主都拜奉密宗大活佛,形成了統一的大國吐蕃。如今南火所在之處,正是他們大仇人的領地。此間藩主的弟弟,就是被宋陽的大火燒死在燕子坪的番軍主帥,與元帥一起被燒死的力和拔,就是藩主的親兒子。

    兄弟和兒子都死在了南理,雙方仇恨無可化解;而更要緊的是,隨著遠征南理的大軍覆滅,這個家族已經成了吐蕃的罪人,雖然柴措答塔的制裁還未降下,但任誰都明白,這個以前地位顯赫、在吐蕃數一數二的大貴族距離衰敗不遠了。

    既為報仇也為向柴措答塔表明忠心和態度,此間藩主不肯、不能也不敢像鄰居們那樣逃散,他們要組織所有力量狙擊南火,以求將功折罪。

    除了藩主的族軍和領地上的駐軍,藩主還專門派人去往前方各處,勸說那些有心抵抗南火但勢力孤弱的小藩主,請他們把本部兵馬帶過來,大家合兵一處對付強敵。不少小藩主都聽從了他們的建議,所以南火最近一段時間的進軍才會這麼順利,連小股抵抗都沒遇到。

    如今吐蕃人聚集了四萬多士兵,於南火前方六十里的多蘭城駐紮,準備迎擊南蠻的遠征軍。

    要知道宋陽手下一共才八萬多人,對上駐守五萬番兵的敵城當然不能繞過去,否則前面只要在稍遇阻截,後面就會被敵人夾擊,那可是全軍覆滅的大禍。

    至於多蘭這座城池,無論規模、堅固程度還是物資儲備,比起青陽都只強不弱,在高原南境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大城,否則番子也不會集結在這裡抵抗。

    以八萬人去強攻準備充分的、由四萬矢志抗爭的番兵駐守的大城,要打多久不可知、究竟能不能取勝不可知、即便取勝南火要付出多少代價不可知,現在唯一能確定的僅在於這一仗一定不輕鬆。

    宋陽得軍情傳報同時,南火中的主要將領也都收到了消息,不用中軍傳令就紛紛趕來元帥處準備商討軍情,但稍稍有些意外的是,一向對打仗最積極,稍微收到些風吹草動就恨不得率隊出征的夜叉主官鄭紀,這次竟然來晚了,金馬、阿里漢、其他南理將領都到齊了他還未見蹤影,宋陽派人去請他的同時也不再乾等,請眾將落座大伙先說著。

    金馬最先開口,山裡人說話直來直去:「事情明擺著的,要麼現在就收兵,大伙回南理去,反正來高原上轉了一圈,回國也盡能對萬歲、對百姓有個交代了;要是還捨不得走,想南火接著在狗國燒下去,想再往高原深處去逛逛,就非得把多蘭破了不可…而且還得快,從開打算起要是……」說著,金馬皺起眉頭,嘴巴默念算計了片刻才繼續道:「差不多半個月吧,要是半個月還沒能破城,後面的仗基本就沒法打了。」

    眾將一起跟著點頭,搞得元帥都不好意思問為啥『半個月打不下來就會有麻煩了』,所幸帳中還有糊塗蛋不明白,而且糊塗蛋中還有個不嫌丟人非得把事情弄清楚的,阿伊果撇著黑色的嘴唇問金馬:「為啥子麼?」

    金馬毫不客氣,狠狠瞪了黑口瑤一眼,沒理會她。商討軍情何等大事,閒雜人等待在帳中不肯走還不算,居然還胡亂插口,當真沒點規矩了,老將軍見不得這個。

    所幸,一位南理將領心思通透,表面上是給阿伊果解惑,其實是給宋陽講解:南火現在是深入敵境作戰,單就人數而言並沒有絕對優勢,就是因為隊伍規模的限制,他們對吐蕃人難以產生太強大的震懾力,前面憑著一股虎狼瘋勁,一次次打退、打散了敵人,可一旦遇到大障礙、短時間翻不過去的話,四面八方的散兵游勇又會聚攏過來,時間拖得越久仗就越難打。

    反過來當初吐蕃人入侵南理的時候就不用擔心這種情況,因為人家的軍隊規模足夠大,別說散兵游勇,就是把南理全國的士兵都集結過來,也未必能佔到太多上風。

    道理很簡單,不過就是一層窗紙罷了,稍一解釋宋陽就明白了,阿難金馬耐著性子等南理將軍說完,又繼續道:「不能拖,不能繞,打多蘭一上來就得發動最猛烈的攻勢,山溪蠻石頭佬和蟬夜叉都得衝在最前面,不能計較傷亡了。」

    到了這個份上就只能打起來看了,派兵運陣、攻城戰役大小事情自有將軍們去主持,大元帥沒啥可操心也沒什麼可說的,到時候還是和以前一樣,拎著龍雀大刀去當個陣頭卒。

    這個時候大帳的門簾一晃,蟬夜叉的首領終於到了,進賬後就笑道:「來得遲了,來得遲了,大伙萬勿見怪,等打了勝仗我請喝酒,好酒!」

    「不用你請,只要打下多蘭我請喝酒,花酒!」話說完正要笑上幾聲,宋陽忽然瞪大了眼睛,他這才反應過來…走進帳篷的的確是蟬夜叉的主將,而且是正牌主將,不是那個臨時代理——蟬夜叉的大首領,鄭轉竟然回來了。

    鄭紀就跟在哥哥身後,笑呵呵的。

    鄭轉依著下屬將領對大元帥的禮儀,一絲不苟認真行禮,跟著又和封邑中的一群熟人說笑著、打招呼。他是才歸隊的,鄭紀剛剛離開帳篷去接兄長,這才來得稍稍晚了些。

    兄弟倆來時的路上已經看過了軍報,知道大伙在討論什麼,當時沒多說什麼,待旁人都散去後,鄭轉單獨留下來,他一走多時,總要有個像樣的呈報:「尊使在犬戎失蹤時,蟬夜叉奉旨西進,陛下的意思是要我們搗亂,能惹出多大的亂子就惹多大的亂子,當時我想的是便是那條『舊路』,所以……」

    宋陽咳嗽了一聲,暫時打斷鄭轉:「不用總是尊使長尊使短的,聽著太彆扭,叫我名字就成了,另外…鄭大哥應該知道我的身世,復國之志絕不敢動搖,但家中長輩猝亡,許多故國往事都沒來得及對我說,我又不能跑去問聖上。」

    鄭轉能明白他的意思,靜靜看了宋陽片刻,隨即一笑點頭:「那我便從頭說起,太祖皇帝心智通天,他老人家留給後世子孫的,可不止一支蟬夜叉和一卷藏寶圖,還在這高原上修建了三座宏城、兩道大閘和一條舊路。」

    宋陽振作精神:「怎麼說?」

    鄭轉卻沒急著解釋什麼,而是反問宋陽:「回鶻在天關大破番軍的原因,尊…你已經知道了吧?」

    待宋陽點頭後,鄭轉繼續道:「先說天關,這座雄關的歷史有七百多年了,當初興建此關的可不是什麼番子活佛,而是太祖陛下。」

    洪太祖統一四隅,成就與國力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要知道那個時候,什麼大漠、高原、草原或者南荒,全都是大洪的疆域,高原人和大漠人都是天朝子民,用不著彼此防備,洪太祖卻不惜花費巨大人力物,在兩地交接處興建了一座雄偉『天關』,這根本就是件全無意義的事情。

    鄭轉不理會宋陽臉上的疑惑表情,自顧自地向下說:「天關是現成的,加之地理位置重要異常,高原叛我大洪之後,歷朝歷代都在沾了太祖的光,守著現成的雄關,不斷加固、不斷返修,用以拒封北地之患,」說著,鄭轉冷笑了起來:「可高原上的番子又怎麼會知道,太祖神機妙算,早就料到了會是這樣的情形,我大洪遺留之地豈是叛民賊子能夠竊取的;他們又怎會知道,太祖留給他們這座雄關,就是用來要他們的命的;他們又怎會知道,流經天關的水脈早都被太祖動過了手腳!」

    接連三個『他們又怎會知道』,夾雜著鄭轉一聲比著一聲更響亮的冷笑,也徹底把宋陽給說懵了,只是隱約猜到,番軍的天關慘敗,怕是和鄭轉率領的、留在高原上的那一千蟬夜叉有著極大關聯。

    所幸鄭轉在冷笑過後,很快就回到正題,繼續把事情解釋了下去:天關的水脈直通西南數百里外的大雪山。其實何止高原上的水脈,中土最大的幾條江河都發源自西域高原上的雪山,一路奔騰匯入東海,此事不足為奇。

    就在流經天關的那道水脈的源頭很近之處,雪山頂上還有一座天池,偌大山口一望無際,湖水靜謐無瀾,是世間難得的奇景,可惜藏於無人區,所知者甚少…但是洪太祖知道,所以就有了這個算計,秘密調運大量人手,在天池修建了一座大閘,閘口不動時什麼事情都沒有,只要閘門一開,天池之水就會匯入那道水脈,由此河中水勢暴漲,一路奔騰直至天關,雄關中就算存了百萬大軍也只有被洪水轟垮的份!

    當然,在水脈源頭到天關數百里的河道,也經過洪太祖專門的修整,確保洪水不會提前被卸掉。

    宋陽聽得心旌動搖,給天池修閘口、讓大湖洩洪進河道,這樣的算計就算放在『前生』裡都不會是一件輕鬆工程,『今天的古人』們去做的話,花費的人力物力更是難以估量,這位洪太祖當真好大的手筆!

    說過了天關、水脈和天池閘口,鄭轉把話鋒一轉,又說回到高原:

    雖然和東土漢家是同樣的人種,但吐蕃人是一個單獨的民族。

    且在七百年前、大洪鼎盛時,吐蕃也是境內除了漢之外最強大的民族,比起當時的草原、沙漠牧民都要大的多,加之吐蕃人生存的位置特殊,在大洪的版圖上,高原是一塊獨立相對獨立的疆域。不難猜的,有朝一日大洪若真的四分五裂,高原一定會回到吐蕃人手中,成為自治之國。

    話說到這裡,宋陽終於明白了個大概:當年洪太祖興建天關,就是為了給以後獨立的吐蕃之國留下一座堡壘、一座屏障,但這是一座隨時都能會被破掉的雄關。

    事情擺在眼前,甚至都不用去『試想』,有現成的堅固堡壘,高原人自然會加以利用,誰也不會廢棄它不用再另做大投入重新選址興建新關,而有了天關,吐蕃人對北方的所有防禦策略,都會圍繞天關來部署。

    可是番子又怎麼可能想得到,洪太祖留下的雄關,是暗藏了後門的。

    一座隨時都可能被洪朝後人破掉的雄關,吐蕃依為門戶的堅固堡壘。

    此時,宋陽又想起來另外一件事,先是顯出驚訝、佩服之情,隨即忽然又『哈』地一聲笑了出來,喜不自勝:「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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