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一二章元帥
激烈有餘,但精彩不足的戰鬥。
番子也在拚命,可他們以前都是騎兵,沒有了馬匹的支持,單兵戰力甚至還不如新入伍的步兵,而泰坦鳥又是什麼樣的怪物?當年宋陽武功初成、踏入天干丁字時,和這種猛禽一對一,全靠龍雀寶刀的鋒利才能獲勝。
何況猛禽身後,還有身體、力量都遠勝於普通人的大蠻、石頭佬;何況野人身邊還有數千南理精兵相助、其中半數都是騎兵。
番子本就不夠整齊的陣勢很快被衝散,失去戰陣依托後,個體的強大和青陽騎兵的優勢也就越發凸顯了。
戰鬥並沒持續太久,前後不過兩個時辰多些,到天色擦黑時,番軍再一次從青陽城前崩潰,把數千具同伴屍體丟在了戰場,餘者如鳥聲轟散。
至此,抵抗敵人先鋒的戰役終於告以段落。
番子的先遣軍團敗亡,一支近十萬人的大軍,前後還不到一個月的功夫裡就被徹底剿滅,在青陽城前之間被抹掉了建制,南理也迎來了吐蕃東侵後第一次真正意義的大勝。
不再是青陽大捷,而是南理大捷。
殺牛宰羊、開倉放糧、再給各個大營分配些度數低不致大醉的果酒,青陽城中一番歡騰熱烈的慶祝。
四天之後,蟬夜叉班師回城,劉太守等一眾城吏隨宋陽出城相迎,禮儀與寒暄自不必說,但是在見到蟬夜叉的軍容後,劉厚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了好一陣子,他低聲問身邊的葛司馬:「我記得,蟬夜叉一共七千人,沒錯吧?」
葛司馬不明所以,點了點頭,又盡職盡責的補充道:「上次他們隨侯爺沖番子的油罐陣,事後再追擊敵軍,折損了些人手,具體數字咱們不敢過問,不過總數應該是不到七千了。」
「那可就怪了。」劉厚伸手揉了揉眼睛,繼續盯住蟬夜叉的隊伍使勁看。
葛司馬不耐煩了:「哪裡怪了?有什麼不妥?」
「走的時候不到七千人、又和番子打了連串惡戰,如今再回來…蟬夜叉人數反倒更多了。」劉厚到底是武將,以前青陽兵多將廣,他也見過大場面,現在一打量隊伍的規模,就能看出個大概:回來的蟬夜叉人數或許不到一萬,但絕非五六千的樣子。
葛司馬『啊』了一聲,語氣中滿滿疑問:「你看錯了吧?」
忽然身旁一個聲音響起:「較真算起來,蟬夜叉不該算是一支軍隊,他們是一支深山隱族。大人以前見到的七千人,只是族中的精銳戰力。但蟬夜叉全族,人口將近兩萬。」
開口的是齊尚,多嘴的毛病與生俱來,是無論如何也改不了的,但這次插口齊老大臉上沒有了平時笑嘻嘻的神情,從目光到表情都鄭重得很。
遁出世外的蟬夜叉一直把『全族』人口數量限定在一萬七千人,世世代代都不曾改變過,其中八千善戰雄卒,餘眾為工匠、女人、孩子,或負責勞作或負責生養、延續群族,但這並不是說其他人都不會戰鬥,正相反的,蟬夜叉中無論男女、無論職業,都接受過嚴格的軍訓,不過專職的士兵要更刻苦、也更精銳得多。當初南威為蟬夜叉打造武器,鑄了八千柄陌刀裝備戰隊,獠牙鬼面具卻足足打造了兩萬枚,蟬夜叉人人有份。
這一次蟬夜叉出擊對付番騎,鄭轉傳令封邑中的族人,除了十二歲以下的娃娃,餘者無論老弱或者婦女,全部披掛出征、配合主隊行動。
沒有陌刀無妨,只要有遮臉的鬼面便足夠了,鄭紀沒指望他們真能殺敵,只要他們能迷惑、能虛張聲勢、必要時能誘敵便足夠了,由此蟬夜叉搖身一變,從不足七千化作一萬四千之眾;在大方向上,一路從側面截殺另一路迎面堵截;具體戰術則靈活多變,時分散時凝聚、滋擾有之強襲有之;最後還是靠著那隻老弱迷惑了敵人,讓番子誤信他們才是主力……
蟬夜叉一去一回,前後將近二十天的功夫便吞掉了三萬多番騎,能打得如此乾淨利落,這其中固然有小捕說過的那些道理、但也絕離不開『老弱夜叉』的功勞。
如今消滅的繞城的番子,鄭紀也就沒讓同族再返回燕子坪,而是一起帶來了青陽城,是以比起出兵時,隊伍規模非但沒有減小,反倒更大了些。
但是真要說起傷亡的話,蟬夜叉主力折損不多,那支從封邑中新調來的『疑兵』卻傷亡慘
十者去其六,八千人的隊伍從封邑出征,進入青陽時還不足三千人。
殺滅數倍於己的番騎,不可能不付出代價的。蟬夜叉已經重見天日,山坳中的繁衍、生存格局也隨之打破,以前必須保留的一些人、必須堅持的一些事情、必須維護的一些規則,現在已經變得不那麼重要了……戰中鄭紀心硬如鐵,他有他的選擇。
蟬夜叉獨立成軍,在外作戰不受君命高度自由,四天前宋陽剛聽說他們打了勝仗的時候,並不知道其中具體的情形和過程,更不曉得鄭紀動用了『同族夜叉』來誘敵,否則宋陽當時也不會這麼開心。
後來詳細的軍報傳來,他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宋陽不想矯情,但貨真價實的有些唏噓、也很有些心疼,在蟬夜叉入城、安頓之後,宋陽特意找到鄭紀:「你當明白,不必要如此的。真讓番兵攻入封邑也沒什麼大不了。」
「的確不是非此不可,但很值得。」鄭紀笑了笑,卸甲後的將軍只是個脾氣隨和的中年人。
隨後一段時間,青陽城太平無事,再無番軍滋擾,城中由火道人親自設置、維護的煙火風雨難擾,一道紅煙直衝蒼穹,滾滾不惜,方圓百里清晰可見,召喚四方兵馬來投同時,彷彿還在告訴吐蕃:十萬番軍遠遠不夠,想要來戰此城,再提重兵相見!
直到二十天後,兩道消息幾乎同時從前方、後方分別傳入青陽。
後方來的是聖旨。宋陽出兵馳援青陽,前後三戰剿滅吐蕃十萬鐵騎,大捷的消息傳入京師,朝野上下一片沸騰,幾位輔政大臣連夜擬旨,對青陽城奮戰各部大加褒贊,自宋陽之下青陽城中所有將領軍校都有封賞,宋陽領『鎮軍大將軍』之銜,受任征西元帥、統領西疆戰事,授戰中專主獨斷之權,隨著聖旨一起被送到青陽的還有任命狀、將軍印和帥旗。
聖旨上的褒獎和封賞都是虛的,沒有什麼實際意義,但也並非沒有實惠:最近這段時間左丞相東挪西拼,又從後方湊出了四萬五千兵馬,此刻已經啟程,急行軍趕來援助援助青陽,大軍正在路上,半個月內便能抵達青陽。
等援軍一到,青陽城內的常規士兵將近六萬,在加上宋陽手上一萬多的蠻子、夜叉,加在一起能湊足七萬之數,依托於青陽的堅城厚牆,足以和番子周旋一番了。
朝廷的援軍終於快要到了,這才是真正的好消息,可是還不等大伙相慶,前方的軍情就傳入了青陽:番子的主力已經完成了集結、修養,最近幾天裡唐樓城中號角不斷,軍馬調動頻繁,且城前被番子驅趕著、聚集起越來越多的『奴隸』,看情形對方主力出征在即。
現在敵人大軍仍在城內,前哨還探不出敵軍的規模,但是不難想像的,番子用十萬騎兵做先遣,主力至少會三倍以上。
援軍要十幾天才能抵達;番子兵出唐樓的話只需五天就能攻到青陽城下……劉太守與葛司馬對望了一眼,兩位青陽長官的臉上沒太多表情,但心裡同時歎了口氣,跟著兩個人不約而同、一起把目光投向了宋陽。
宋陽只是對他們笑了笑,沒什麼表示。
該來的總會來,擊潰先鋒不過是段序曲吧,決戰青陽的大戲此刻才能算是真正開鑼…如果青陽之戰能夠被稱為決戰的話。
陰霾已起,風雨摧城。
……
青陽城頭上下忙碌、為了迎接自建城以來從未有過的惡戰,而積極準備的時候,身處中土另一端的瓷娃娃席地坐於自己的帳篷中,她最習慣的姿勢:雙頭蜷曲、雙手抱膝、下頜搭在膝蓋上,面色平靜不知在默默想著想著什麼。
與瓷娃娃的漠然鮮明對比的是,帳外的沙民個個喜色充盈,有人笑有人唱,氣氛熱烈得很:他們打贏了。
回鶻、犬戎、沙民三方參與、規模空前的邊疆大戰結束了。狼卒全線潰敗,且因是回鶻、沙民的夾擊,想要逃回後方的敗軍又受到沙族的兇猛狙擊,最終傷亡慘重。
即便犬戎是北地強國,也受不了這麼沉重的打擊,元氣大傷短時間內難以再組織大軍發動有效反擊,更毋論收復失地。
正如瓷娃娃當初和宋陽說過的:如果這一仗打勝了,回鶻和犬戎就要重新畫一畫邊境線了。
得了這樣一場輝煌勝利,自然人人興奮,唯獨謝孜濯,一如既往的冷清。大仇未報,還有…宋陽不在,沒什麼太值得開心的。
一陣腳步聲傳來,帛夫人在帳外咳嗽了一聲,跟著挑開門簾,提醒道:「大可汗就快到了。」
大戰時狼卒被兩面夾擊處於劣勢,但犬戎兵馬也不是普通的強悍,著實堅持了一陣,直到最後回鶻大可汗御駕親征,三方展開決戰才將其徹底擊潰,如今打過勝仗就該認一認親戚朋友了,回鶻人生性熱情、日出東方更不講究什麼,沒如大國君主一般召沙王去覲見,而是直接跑來沙民營地來看朋友。
瓷娃娃點點頭,起身走出帳篷,匯合和白音王、右丞相等人,一起去迎接日出東方。
大可汗並不以皇帝身份自居,完全是一副探望朋友的態度,還未入營時就翻身下馬大步走來,阿夏緊隨心上人身後,俏麗的回鶻女子一身戎裝更顯英姿颯爽。
兩家王主見面,場面上的禮節、寒暄必不可少,跟著白音王為大可汗一一引薦身邊人眾,在指到瓷娃娃的時候日出東方『哈』的一聲笑,對白音王擺手道:「這個不用介紹,雖然初次見面,可早就聽阿夏提過了,她是我親戚。」說著,轉目望向瓷娃娃,繼續笑道:「你是我小姨子,也是我小弟媳婦。」
阿夏和謝孜濯都拜奉白音王的娘做乾娘,還沒正式行禮但這門親戚已經做定了,兩個女子現在以姐妹相論,瓷娃娃長像顯得小,日出東方也不問年紀直接就把她當成了『小姨子』,至於那句『也是我小弟媳婦』,則一下子把謝孜濯給說得笑了起來。
不隱瞞、不羞赧,被日出東方認作是宋陽的妻子,謝孜濯真就那麼開心、打從心眼裡泛起的笑容:「大可汗是宋陽這世上唯一兄長,也就是謝孜濯的兄長。」
說笑中眾人來到王帳,落座後少不得又是一場寒暄,雙方互贈禮物,謝孜濯也請小狗把早就準備好的禮物抬上來送給大可汗:那頭金色狼王的皮子製成的馬鞍。果然大可汗一見就大喜於色,毫不隱瞞自己的歡喜,對著瓷娃娃連聲道謝。
謝孜濯不居功:「狼是沙族勇士打死的,馬鞍也是沙族工匠的手藝,我就是取了個巧借花獻佛,真正要謝,大可汗還是得謝白音王。」
白音王則搖頭一笑,對瓷娃娃道:「沒有宋陽,我們打不到這頭狼;沒有你,我們做不出這隻馬鞍,更不會把狼子坐於胯下,謝家小姐就不用再推讓功勞了。」
畢竟不是母語,白音王再如何精通漢話,也難免有措辭不妥的時候,但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他一語雙關,沙族能有此大勝、一雪前恥,和宋陽、瓷娃娃有分不開的關係,以前宋陽幫他們做過的那些事情不提,單說這場戰事,瓷娃娃越來越進入角色,漸漸擔起了軍師重責,而她也不負所望,一戰打得比一戰更漂亮,當真立下了大功。
瓷娃娃很會打仗,這一點恐怕就連她自己以前都沒想到過。不過且不論她學過的那些兵法和軍事上的天賦,單就性格來說,謝孜濯情緒平穩心思冷漠,正應上『慈不掌兵』的古訓,她不會心疼沙民部署、同樣也不會憤恨犬戎狼卒,沒有什麼事情能夠干擾她對所以對戰場形勢的判斷,看得更清楚決策自然就更高明了。
又熱鬧了好一陣子,大家慢慢轉入正題。先是戰利品分配,一場大戰之後,繳獲物資無數,兩家怎麼分總得有個說法。這一項商談得異常順利,沙民雖窮但並不貪心,回鶻人則重義氣,感念沙民出兵援手之德,心中本就打算讓沙民多佔便宜,兩家很快達成協議。
分配戰利品只能算是個『暖場』,接下來商討的才是眼前的大事:嚴格來說,這一仗還沒打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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