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道人對自己的要求很高,要麼不燒,要燒的話…不管燒什麼,都要八個字:烈焰燒天,救無可救。這是他的手藝,火道人很有職業操守。
宋陽閒得難受時給他講過:在戰略上,金鑾殿只當茅草屋;在戰術上,要把茅草屋當做金鑾殿來燒。這番話侏儒真人深以為然。
對別來禪院這場火,火道人準備十足,開始的時候還有些麻煩,雖然確定了諸多火點,但因城中戒嚴,火油、木柴等引火物難以到位,直到後來胡大人幫宋陽拉攏了刑部,有了差官掩護,諸般應用之物得以運輸到位。宋陽被困地牢的幾天裡,火道人忙得四腳朝天,不怕浪費資源只怕那把火燒得不旺,態度上,他的的確確是把別來禪院當做皇宮來燒的。
另外,他還單獨領了十位好手,不參與禪院惡鬥,專心致志地等著放火,就在剛才,先是禁軍號角響起,旋即隱約聽到宋陽的喊他名字,火道人知道這是放火的訊號,想也不想,運足力氣對身後的十個手下威嚴斷喝道:「起火!」
身後人略作遲疑:「他們還在裡面…」
火道人語氣堅決,大聲重複:「起火!」他曾和宋陽共事過,由此清楚一點:宋陽說什麼,照做就是了…如果宋陽讓他放火是為了與敵人同歸於盡,那也只能說明宋陽沒有翻盤的機會了,與其被敵人白白殺了,還不如大家一起燒死。
十個人都是胡大人派來的精銳,按照老道的提前佈置開始行動。眨眼之後,諸多火點烈焰竄起,火油遇熱爆炸,綻放雷霆巨響,震得大地轟轟發顫!仍是火燒燕皇宮的法子,火借風勢蔓延成片,區別也僅在於:燒燕宮時大火是自一面而至,別來禪院此刻是四面烈焰升騰。
半數火點距離禪院極近,他們這邊一動手,火焰幾乎就直接竄到了禪院圍牆。
老道放火的時候,兩千禁軍全力前進,不過幾條街的距離,趕過去不用不了一盞茶的功夫,可他們才剛出動不久,眼前忽然閃出一隊刑捕,封住了道路。
杜尚書的安排。靖王在此安置一營禁軍的目的再明白不過,刑部沒有軍權無法調兵,但尚書大人也動用自己的權力安置了反制……事先不難猜測的,禁軍動時一定是禪院有難,不管禪院出了什麼亂子,只要禁軍抵達都會風平浪靜。
杜大人不想讓禪院風平浪靜,所以一早就安排了一隊刑捕,不奢望能夠擋回禁軍,只求能夠拖延他們一陣。
帶隊官差只是個小官,也算宋陽的老熟人,刑部員外郎唐火tui。
雖然份屬不同,但一樣都是京中武官,禁軍也不能看都不看一樣直接撞飛捕快們,禁軍將領暫時止住隊伍,皺眉道:「因何攔路,速速退讓。」
唐火tui的嗓門比對方大多了,揚手做出『止步』手勢,喊喝道:「刑部辦案,此路不通。」
禁軍將領耐心有限,並不理論直接叱道:「軍令已出,再不讓路形同叛逆,格殺勿論!」話音落地,身後兩千禁軍盡做大吼:「殺!」同時,手中刀槍盡數舉起,氣勢驚人,鋒銳直指唐火tui。
「誰敢?」唐火tui橫眉冷笑,毫不退讓,揚手亮出一方白玉牌:「先帝賜下刑捕真命玦在此,玉玦到處,凡我南理官員當全力相助。」
牌子當然是杜大人給唐火tui的。
玉牌只說『全力相助』,並無調用軍馬之權,禁軍也不用聽他的,但是這塊牌子是御賜,要是縱馬踏上去無異欺君謀反。
禁軍將領當機立斷,揮手傳令:「改路!」大軍就此調頭,後隊變前隊,繞路而行,唐火tui收起玉牌,瞅準禁軍撤離的方向,帶著手下兄弟撒tui就跑,不久之後另條街上,唐大人又堵了禁軍一次。
這次唐大人沒忍住,笑了。
捕快手裡有御賜玉玦吃定他了,禁軍將領大怒,可廢話再多也沒用,他應變也不錯,這次傳令道:「分兵十路,取道禪院!」
唐火tui沒轍了,他就一塊牌子,封不住十路兵……不過因為他的一陣耽擱,當兩千禁軍趕到別來禪院時,熊熊烈焰已經勾連成勢,燒進了別來禪院。
禪院外圍已經一片火海,連靠近都困難,又何談衝殺進去,禁軍將領的臉色鐵青,連聲傳令『救火』。
……
後殿之內,搏殺依舊。宋陽衝上來吆喝老道放火之後,就沒再返回地宮,重新撿起地上的龍雀,和幾個紅bo衛一起,力抗侍衛與青木,院子裡的惡戰很快分出了勝負,天祛手下武僧或殘或亡,完全失去戰力,自己人這邊還剩下十餘個,衝入後殿與同伴匯合。
御前侍衛不同凡響、青木戰力充沛;聯軍個個精銳,宋陽重傷在身但龍雀在手,是個勢均力敵的局面。
開始的時候青木臉上還掛著篤定微笑,她還有兩千禁軍援兵。可她沒想到的,大火來得竟遠比援兵快得多,大殿中的混戰還沒分出勝負,大火就已經燒盡了圍牆,院中烈焰熊熊,後殿岌岌可危,現在若再不逃走,就只剩下被活活燒死的份。
但是等她意識到這一點得時候,才恍然發現,不知不覺裡,宋陽手提龍雀,穩穩擋在了大殿門口。
生死之敵見面搏殺,突然大火燒來,無論怎麼想都應該是一哄而散,以後再找機會決戰,可宋陽看上去沒有一點要撤走的意思。
顧不得空氣中瀰漫的焦糊味道,青木深吸了一口氣,盯著宋陽問道:「真要同歸於盡麼?」雖是問句,不過青木自己都已經信了……從她見到宋陽開始,對方就一直在拚命,現在這個混人要拉著大家一起死再正常不過。
宋陽搖了搖頭,易容後的笑容邪淫:「不是同歸於盡,只是不容你逃走。真回來了,假的就更不能走了。」假貨青木興風作浪,可她打響的是無魚的名聲。這個時候如果真無魚能回位的話宋陽沒想到的是,自己才一從地牢裡衝出來,就遇到了青木,眼前這個擒殺假貨、換回真人的機會,他如何肯錯過。
幾乎可以肯定的,如果無魚由假變真,鳳凰城中叛黨、內賊佔據的那些優勢,乾脆都變成了笑話,讓靖王萬劫不復、遺臭千年的笑話。
青木的眼角輕跳,聲音低沉:「不容我走?你們便走得了麼?」
宋陽哈哈一笑:「怎麼這麼笨?我們不用走。」
青木愣了下,旋即想到。是啊,不用走,兩層地牢足夠避過這場大火!念及此,青木突兀轉身直撲暗道入口。
大火將至,援兵無望,此刻局勢逆轉,青木得了宋陽提醒後恍然大悟,一鼓作氣攻入地牢、倒轉機關把強敵拒之門外,這才是求生、求勝之道。
可她剛撲到半途,暗門中突然『升』上來一個人……青年男子,蓬頭垢面衣衫腌臢,但目光清澈笑容恬靜,穩穩守住入口,沒說話,只是對青木搖了搖頭。
璞玉之毒開解,施蕭曉修為盡復,雖然身體虛弱,但已可一戰。
宋陽在地宮施救羅冠的時候,只憑紅bo衛守護入口,青木這一方短時間內都無法突破,現在又平添了施蕭曉這個強敵,想要衝進地宮避難乾脆就是癡心妄想,青木身法變化奇快,不去無謂強突,中途急轉撲向大殿窗口。
外面的火勢雖大,但還沒到逃無可逃的程度,只要能衝出後殿,就還有生還希望。
宋陽早已蓄勢待發,豈容她脫逃,龍雀沖斬直逼賊尼!
一逃、一擋,分從兩個方向,目標都直指窗口,青木身輕如燕,縱躍飛煙;宋陽卻彷彿憋悶十年的惡獸,猛若奔雷;青木搶前了半步,但宋陽刀長勢猛,心中十二分的把握,青木若強行沖窗,最多就只能逃出去『半』個人。
窗子方向逃生無望,青木身法再變,第二次半途折轉,陡然直衝向上…她不能落入纏鬥,一個宋陽都應付不了,再加個厲害無艷,她絕無勝算,沒得選了,只盼著屋頂別太結實,擋不住她這飛天猛衝。
龍雀沖的勢子威猛有餘、靈活稍遜,宋陽轉向不及,當下想也不想,大吼聲中龍雀脫手而去,直追青木。生平第一次,脫手龍雀以求傷敵,這個假貨太重要,無論如何不能再被她逃走。
長刀破空,仿若風火流星,青木大駭之中,空中第三次折轉,這次在顧不得考慮逃走方向,唯一的目的只是保命、避開飛來凶刃。
險到了極處,也勉強到了極處,煌煌龍雀擦身之際,青木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活著……
一次縱躍,三回輾轉,青木傾盡畢生所學,激發所有力量,不過一個呼吸間的施展,卻比著苦戰一晝夜還要更加疲憊。
躲過龍雀時,青木已到強弩之末,可眼前的情勢哪容她回氣修整,青木咬牙,冒著逆血攻心的危險強提一口真氣,正想在想辦法逃生,耳中忽然傳來了一聲佛號,一道灰色的影子閃出地牢……四字佛號尚未聽得完整,『影子』已經和她貼面相對。
假扮了無魚七年,青木甚至已經把自己當做了無魚,所以與『影子』相對時,青木的瞳孔陡地收縮起來,她看到了『自己』。
等青木恍惚著明白,這次出手阻攔自己的是真無魚的時候,老師太的手指已經穩穩點在中她的膻中大xue,青木剛剛提起的真力被瞬間擊碎,全身都好像被掏空了一樣的難受,直接摔到在地。
宋陽ting意外:「師太會武術?」可惜蘇杭不在,沒人能給他接一句『誰也擋不住』。
『當』的一聲巨響,龍雀摔落,砸碎了一片青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