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回英靈不滅聚而成雷
那山谷谷口約莫五六丈寬,頂多容得下十騎並馳,此刻追兵已至,堵住谷口的百餘重甲步兵不待老將軍吩咐,已然結成一個方陣,盾牌高聳,長槍在手,把谷口封堵得一絲縫隙都無。數十個弓箭手站列在後,搭弓引箭,隨時準備禦敵。
谷外追兵足足有兩萬之眾,人喊馬嘶,眼見谷口狹窄,中軍帳中一聲令下,三軍暫時在谷外停了下來。未幾,前軍人叢分開,走出一個矮胖軍士,此人滿臉橫肉,嘴唇外翻,一看就是口舌便利之輩。
果然,只見他在陣前站定,大嘴一張,便如同一個擴音喇叭一般嚷開了:「楊老將軍,你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就憑這區區六百甲士,還要負隅頑抗嗎?看看你身邊的神行軍,兩千人死了一大半,這些兄弟跟隨你的時間可不短了,你難道就忍心看著他們白白送死嗎?」
雖然明知他這番話旨在蠱惑軍心,但是老將軍還是忍不住環顧四周,兩千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現在只剩下六百餘人,其中好些人跟隨他的時間都在十年以上,青年變成了中年,這些兄弟家中上有老下有小,難道真的為了自己一把老骨頭,讓他們陪著自己送死嗎?
陣前官講到這裡,頓了一頓,接著道:「楊老將軍,我主對你非常欣賞,與其負隅頑抗,不如早早棄械投降,我主說了,只要你肯歸順,他必定出城十里相迎。」
原本還在猶豫的老將軍聞言,奮然持槍上馬,奔至谷口大喝道:「大丈夫生於天地間,馬革裹屍等閒事,我大夏,只有戰死的將軍,沒有投降的俘虜!」
這一番話呼喝而出,聲聞數里,兩軍將士俱都聽的清清楚楚。跟隨老將軍的六百部下,聽的渾身熱血沸騰,齊聲大喝道:「死戰到底,死戰到底!」
「天蓬大哥,不如我們下去幫幫這老將軍?」小豬在山頂上亦是看的熱血沸騰,眼見老人兩鬢白髮蒼蒼,雖然身軀依舊魁梧昂藏,卻透著一股無法掩飾的疲態,忍不住便想出手相幫。
「怎麼幫?」天蓬聞言一愣,忍不住問道。
「幫他對付谷外的敵人啊。」小豬道。
「為什麼?」天蓬奇道。
「什麼為什麼,你不覺得老將軍很可憐嗎?」小豬道。
天蓬又是一愣,不解的問道:「難道就因為他是弱者,我們便要幫他對付他的敵人?」
「那當然了!我看這老將軍骨頭挺硬的,是條好漢,我們不幫他,這六百人鐵定是全軍覆沒。」小豬道。
天蓬沉吟了很久才道:「小豬,你很善良,這一點一直是我比較欣賞的。不過你看看現在的形勢,乃是兩軍交戰,沒錯,那老將軍豪邁硬朗,我也甚是佩服。你要我出手相助,很簡單,我只需召喚一些雷霆劈下,保管谷外大軍死傷一片,馬上退卻。不過我倒要問問你,難道谷外那兩萬軍馬就該死嗎?」
小豬聞言大感委屈:「我又沒讓你殺人,你可以使個幻術,把谷口遮住,或者造出一些千軍萬馬的聲勢,這樣兩軍豈不就可以不用交戰了?」
天蓬與他的觀念卻完全不同:「現在我能暫時制止他們之間的戰爭,但是你能保證他們接下來就不會打了嗎?我倒是覺得這老將軍一生戎馬,如果能夠死在這裡,也是死得其所。」
小豬沉默下來,天蓬講的也有道理,從古到今,縱觀整個人類歷史,戰爭從來就沒有停止過。今天自己是可以制止這場單方面屠戮的戰事,但是往後呢?下次兩軍對壘,還是得戰。難道自己真要看著這鐵骨錚錚的老將當場戰死?
正思量著,天蓬又道:「小豬,你早已不是普通人了,將來更是會踏足仙道,你要學會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待凡人的生命。死亡並不是終結,而是生命的又一次延續,輪迴之後,他便會重生,我這麼說,你明白嗎?」
「死亡並不是終結……」小豬喃喃的道,陷入沉思之中。
就在兩人為是否出手爭論之時,兩方人馬已經開始互相廝殺。那神行軍不愧是老將軍的親衛精銳部隊,百餘重甲步兵結成方陣牢牢據守谷口,後方弓箭手配合不斷射箭。重甲大盾橫列在前,箭矢不能傷,對方只能靠騎兵突進,卻是空有大批人馬,奈何谷口太窄,只容十騎並馳,一時間卻無法衝破防禦。
只是片刻功夫,谷口已然是屍橫遍野,進攻方最少損失了五百騎兵,卻依舊無法突破谷口的封鎖。百餘人的方陣顯然配合熟練,頂在前面的兵士一旦負傷,後面馬上有人補上,死死頂住插在前面的戰陣防護盾。不過即便佔據了地利的絕對優勢,一輪衝突下來,百餘死士也倒下了二十多人。
「老將軍,請聽末將一言,你和少將軍速速撤退,將軍武功蓋世,只要到了山中,相信無人可以追蹤到你。我來斷後!」老將軍身邊的副將眼見谷口形勢危急,拔劍在手道。
老將軍聞言仰天一歎:「我此番被奸人陷害,已然全軍覆沒,又有何顏面苟活於世,大丈夫死則死而,不要這般婆婆媽媽的。」
說完振奮精神,持槍上馬,回頭對一少年將軍道:「延玉,隨為父上陣殺敵!」
「是!將軍!」少年亦是持槍上馬,護衛在老將軍身旁。
據守谷口的重甲步兵原本就是一路奔逃,疲憊至極,此刻據守了一段時間之後,終於後繼乏力,被對方鐵騎生生衝出一個口子,頓時敵軍就如同一條長龍一般殺將進來。
「殺!」老將軍身先士卒,帶著谷中僅餘的數百騎迎面衝上……
數個時辰之後,戰事結束,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谷中留下數千具屍體,滿目瘡痍,在這數千具倒在地上的屍身中間,唯有一道身影昂然站立。正是那位鐵骨錚錚的楊老將軍,身披數箭,圓睜雙眼,手扶長槍,明明都死的透了卻依舊拄槍而立,不曾倒下。
普通人或許看不到,但是天蓬和小豬身具法力,自然看得一清二楚,整個山谷隨著夜色降臨,到處冤魂盤踞。瀰漫著一股英靈不屈的吼聲:「我們一心報國,為何卻要枉死在此?為何?……」
六百忠義死士,被奸人所害,全軍覆沒,雖然視死如歸,慷慨赴義,但是如何會沒有冤屈之氣。
其中一道聲音尤為強大,死後念力覆蓋了整片山谷,正是楊老將軍不屈的英靈:「就這麼死了,我不甘心!」
虛空中光華一閃,一個身穿官袍之人出現在山谷上方,身後跟著數人,形貌怪異,看來倒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鬼一般。
那身穿官袍之人搖頭一歎:「又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爭,枉死的英靈念力太強,一會兒我盡量嘗試先把那楊繼忠的魂魄拘住,你們從旁相助。只要把他先拘起來,其他的倒是好辦了。」
天蓬在山頂上看到這身穿官服之人,對小豬道:「本地城隍帶著鬼差來拘魂了,不過我看這英靈念力頑強,只怕他想要得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城隍降下遁光,飄至老將軍英靈身旁:「楊繼忠,年五十九,卒於戰事,隨我走吧。」
其他魂魄都是渾渾噩噩,只是單純的噴湧怨憤之意,楊繼忠卻不一樣,聞言居然冷冷的道:「你是何人?」
「吾乃本地城隍,你命數已盡,此刻由我引領,隨我魂歸地府去吧。」城隍一驚,果然如自己所料,這新死的魂魄居然靈性不滅,看來要費一番手腳了。
「魂歸地府?我不走!此番我戰敗於此,我主必然御駕親征。我要在這裡等待我主,告訴他,非是繼忠臨戰不力,實乃是奸人所害。我若走了,誰來替我伸冤?誰替我伸冤?」楊繼忠說道伸冤時,鬚髮戟張,英靈中噴湧出一股怨氣,直把城隍爺噴的後退三丈。
「好強的怨念,看來只好用強了。」城隍爺說完,手中光華一閃,一支判官筆已然握在手中。
「眾鬼卒聽令,布下鎖魂陣。」
一群鬼卒頓時領命,拋出一條條遍佈符文的鎖鏈,把楊繼忠圍了起來,另外兩個鬼卒手執長鉤在外伺機而動。
鬼卒們這套鎖魂陣顯然使用過無數次,配合默契,鎖鏈漸漸往中間合去,隨即觸碰到楊繼忠的魂魄,「啊!」一聲慘呼,那鎖鏈上的符文光華大方,楊繼忠的魂魄冒出一陣青煙。
忍住魂魄劇痛的楊繼忠伸手一抄,一直伴隨他征戰的長槍已然握在手中。那長槍跟隨他多年,沾染了無數人的鮮血,早已遍佈煞氣,此刻楊繼忠持槍在手,猛的一揮,頓時「喀嚓」、「喀嚓」數聲,數條鎖魂鏈齊斷。
斬斷鎖魂鏈,楊繼忠毫不停歇,揮槍直逼城隍而去,「鏗鏗」數聲,城隍揮舞判官筆勉強架住長槍,他雖然貴為城隍,說到底也生前也只是一個文官,如何擋得住一生戎馬,戰陣中衝殺出來的不屈英靈。
天庭任命他為城隍時,唯一賜下的兩件法器便是手中的判官筆和那鎖魂鏈了,此刻眼見事情完全超出自己的能力範圍,城隍爺倒也很光棍,渾身光華一閃已然飛到半空,一聲大喝:「我們撤!」便帶領鬼卒消失在天際。
城隍爺前腳剛走,空中卻是再次光華一閃,出現一個胖乎乎的青年,正是小豬。
「小豬,看來我們運氣不錯,也許不消半個月,就能收集到足夠的社令雷了。」天蓬的聲音在小豬識海中響起。
社令雷,亦名妖雷,乃是忠義報國之士,孝勇猛烈之人,報君落陣,居家憤死,英靈之性,聚而不滅,化為此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