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痛錯錯,錯錯痛痛,一夜白頭,情斷殘劍。
他不懂愛,用最極端的方式去愛一個人。
他造反,他殺了那麼多人,他的雙手沾染了那麼多鮮血,成為百姓痛恨的殘暴王爺,是文武百官聯名上書要砍頭懸掛城門的四王爺。
可是到最後,卻因為對一個孩子曾經的承諾而被迫放棄了掠奪她。
「哈哈哈……」
他狂野而破碎的笑,從風中傳來。
流蘇看著地上的斷劍,劍成兩截,橫在地上,她懂,他便是如此決絕之人,要麼做戀人,要麼做路人。
斷劍的意思,便是斷情,從此,逐冥冽和秦流蘇相忘於江湖,再無半點關係了。
她的悲傷,逆流成河。
她的無奈,糾葛纏繞。
她的傷痛,疼入心扉。
同時,她心中暗暗生出一絲感激,望著他的背影,輕聲說道——
「四爺,謝謝你,謝謝你的成全。有緣相聚,無緣相守。我給不了的幸福,希望你在別處得到,我會為你祝福的。」
「大叔,大叔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小綺羅撿起那落在地上的帕子,拿在手裡跟在逐冥冽的身後跑著追了上去。
「大叔,等等我……我要跟你一起走……啊……」
小綺羅跑著一不小心絆倒了,整個人撲通一聲摔倒在地,好疼啊。
聽到後面的哭聲,逐冥冽的腳頓了一下,但是始終他也沒有轉過身來。
「大叔……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小綺羅趴在地上,哭著望著逐冥冽的腳步離她越來越遠。
無涯走到她的身邊,將她抱了起來,拍著她身上的灰塵——
「哥哥……大叔走了……他不會再回來了……他不要我們了……」
她哭著跟他說道。
「他會回來的,別哭,別哭……」
無涯摸著她的小腦袋,說道。
看著兒子那孤寂落寞的背影和一頭白髮,心中有如刀割,同時也吁了口氣——
他的兒子,最終還是放手了。
那麼他可以去追求新的生活了。
「二皇爺,四爺戾氣太重,身上背負的人命太多,因果報應,他殺人,有人必殺他,除非此女子先死啊。」
左相士的話,又在他的耳邊響起。
不錯,這個女人始終是個禍水,雖然他的冽兒已經放下,可左相士已經說過了,除非秦流蘇先死,否則逐冥冽必死無疑。
所以,冽兒要開始新的生活,必要除掉秦流蘇。
反正,冽兒也承諾放手了,那麼他們之間沒有關係了。
那麼還不如現在結果了她,以永絕後患。
於是,接下來,做了個終生後悔的決定。
他趁眾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悄拔出腰間暗器。
二皇爺是個暗器高手,要在這個距離之內將流蘇刺死,是件易事。
於是,趁所有人都看著逐冥冽離去的背影發怔之際,他悄悄舉起了抬起手。
來找流蘇之前,他早已做好充分的準備,在暗器上上抹了劇毒,一發之下,必死無疑。
「小心!!」
逐野瞳眼疾手快,拔出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流蘇的身旁飛身衝了過去。
諾敏見狀,也衝了過來,她下意識要擋在逐野瞳的身前。
「啊……」
逐冥冽猛地回頭——
接著只聽見一聲一個暗器刺入肉骨的聲音驀地響起——
……
……
……
頓時,橫在流蘇面前的逐野瞳眼睛瞪得好大,他不敢置信地看著那把尖利的暗器,而諾敏頓住了腳步,摀住嘴巴……
「啊!!」
小綺羅捂著眼睛尖叫出聲,無涯子也愣住了,整個人呆愣在原地。
逐野瞳低頭,他前面的那個人,緩緩倒了下去——
「四哥……四哥!!!」
他大聲地喊著逐冥冽。
「……四爺!!!!」
「四王爺!!」
「大叔,大叔……」
「冽兒!!!」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懵住了,整個人頓時如遭雷擊,天崩地裂。
他要殺的,是秦流蘇這個禍水,為什麼逐野瞳衝上來擋在了流蘇的面前,而他的冽兒卻……擋在了逐野瞳的面前。
這暗器,有劇毒啊……
而且,直中心臟位置。
他只覺得眼前一黑,踉踉蹌蹌地往逐冥冽身邊走來,走一步摔一跤,爬起來,又摔倒在地。
「不,不,不。沒有,沒有……」
臉色如死灰一般,他絕沒有想到,殺兒子的人,會是他自己。
「四爺!!」
流蘇將倒在血泊之中的逐冥冽摟了起來,讓他的頭靠在她的懷中,她白嫩的雙手沾滿了他鮮紅的血。
「四爺……」
她的手顫抖著,那刺入逐冥冽體內的暗器,生生在她的面前,她只覺得整個人快要昏厥過去了。
「四哥!四哥!!!」
逐野瞳不敢置信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四哥,他擋下了暗器!
逐冥冽唇色蒼白,血汩汩流出,將他玄黑色袍子的顏色染得更深,銀白色的頭上上也染上了鮮紅的血跡。
「太醫!太醫!!快滾過來!快來救我四哥。」
逐野瞳大聲吼著!
太醫匆匆而來,當看到逐冥冽那恰好在心臟位置的暗器已經穿透身體的時候,太醫們頓時臉色大變。
「還愣著幹什麼?!本王的四哥,若有個三長兩短,你們這些人通通去陪葬!
逐野瞳嚎叫著,他的聲音顫抖的厲害。
血迷了他的眼,他手足無措,心中的恐懼,慢慢放大。
太醫們忙了起來,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這暗器有劇毒!」
兩個資深的太醫驚恐的對視了一眼。
有毒?!
流蘇的心跳漏停了好幾拍,她這才發現,逐冥冽體內流出的血,是暗紅色的。
「劇毒?」
逐野瞳猛地回頭,朝跑了過去,拉著他使勁搖晃著——
「解藥呢,解藥呢?!快拿出來!」
「解藥……沒……沒有。」近乎崩潰地說道。
「什麼意思?為什麼沒有解藥?!」
「這毒……這毒無藥可解……」為奪流蘇性命,他早已將唯一的解藥……毀了。
誰能料到,這毒用在了他自己兒子的身上。
「我要殺了你!!」逐野瞳拔劍往的心口刺去,但那劍尖觸到他的時候,又停了下來,他猛地將劍扔在地上!
「十三爺,皇后娘娘,若有話,就和四爺說了吧……」
流蘇懵了,太醫的意思是……
她才祝福完他,她的悲傷還來不及停止,又一波更大的悲傷襲來。
她真的
「不……不會的,不會的……太醫……」流蘇朝華神醫看了過去,華神醫朝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逐野瞳一把揪住太醫的衣裳,將他拎了起來,怒天咆哮——
「本王當然有話和四哥說!有很多很多話說,這點時間不夠!要說一輩子!你們快想辦法!!!快!」
太醫們紛紛跪倒在地——
「十三爺……」
「小十三……」
逐冥冽喊道,聲音有些虛弱。
逐冥冽驀然回首,在他八歲那年,被哥哥弟弟們圍在牆角拳打腳踢的時候,一個小男孩衝過來,將他護在身後,怒聲說道——
「不許你們欺負四哥,不許你們欺負四哥,四哥是父皇的兒子,四哥也有母妃!」
小十三王爺深得皇帝寵愛,眾人都得罪不起。
於是,眾小王爺離去了,小十三轉過身去,踮起腳,一邊替逐冥冽擦去臉上的灰塵,撿去身上的髒東西,一邊說道——
「四哥,你是父皇的好兒子,父皇會喜歡你的。」
*
「四哥……」逐野瞳蹲了下來,握緊逐冥冽的手,緊緊,緊緊的握著,「小十三在這裡,小十三永遠都在你的身邊,來,我背你,背你上馬車,我們回曜京。」
逐冥冽笑了——
「小十三,是我們曜京的太陽,而四哥,是曜京的魔鬼,魔鬼做了太多壞事,殺了太多人。所以,魔鬼是該死的,而你……要好好活著。」
「不!!我不!!我要四哥!我要四哥!!十三要四哥!」
逐野瞳仰頭痛哭,泣不成聲,令人無比動容。
「你長大了,不需要四哥了。」
流蘇抱著逐冥冽的頭,聽著兩兄弟的對話,淚如雨下。
她不敢相信,一切發生的那麼突然,毫無預兆,眨眼之間,逐冥冽就倒在了她的懷裡。
「不,我需要四哥,我需要……」
「那你要學著不需要。」逐冥冽用兄長的口氣對他說道。
「四哥……」
逐冥冽的視線終於與流蘇對上了,他臉上露出了一絲虛弱的笑容——
「流蘇,讓你恨,好累好累……你不要恨四爺了……」
「不,四爺……四爺,我沒有恨過你,我從來都沒有恨過你!」
流蘇抱著逐冥冽,哭著說道。
她的手,在顫抖著,她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逐冥冽會……會消失不見。
「你不要自責,我殺了那麼多人,本就該償命,因果報應罷了……」
「……」
流蘇已經悲傷地說不出話來了。
從來,她不希望任何人受傷,如今卻……
「我……只是想拜完堂,因為……我不想……不想閻王爺的名冊上,我還是孤單一個人,流蘇,我想你陪我。」
「四爺……」
如果在閻王爺的名冊上,她陪著逐冥冽,那……她最愛的堯要怎麼辦?
逐冥冽看著她的表情,笑了。
笑的淒清,如三月的桃花,紛紛墜入斜陽當中,帶著無盡的蕭瑟和滄桑——
「你終究……還是不願意的。」
「四爺……我……」
她的眼淚,如雨一般滑落,掉在他的手上。
「流蘇,你不要哭,其實,是我為難你了。你原本,就不屬於我。你是火,逐堯皇是柴,而我是飛蛾……」
「我……我願意……」
終於,流蘇開口說道。
*
天地之間,逐冥冽和流蘇面對面跪著——
逐野瞳和諾敏站在一旁,兩人都淚流滿面。
「夫妻交拜……」
流蘇彎下腰去。
逐冥冽直著身子看著她,唇角露出了一絲笑容,淒清而悲憫……
流蘇訝異地抬起眼睛,他為什麼不拜了?
「四爺,你……怎麼了?我願意拜的……」
逐冥冽抬起手,擦去她眼角的淚水,搖了搖頭。
「要幸福啊,流蘇……」
「……」流蘇的眼淚,無法停止,心,如刀割一般疼痛。
「下……下輩子好了,下輩子你要和我在一起,我不喝孟婆湯,在三生石邊上……等你……」
他依舊霸道地說道,早早與她約定下輩子的事。
「四爺,你不要這樣,不喝孟婆湯會變孤魂野鬼的……我不想你變孤魂野鬼……我不想,我不想……」
「你來或不來,我都在那裡等。」
他最後對她說道。
「冽兒……」
半跪著爬到兒子的面前,他的悔和恨,已經無法用言語來訴說。
逐冥冽看向。
「冽兒,是父王……是父王殺了你,是父王殺了你呀。」
此時此刻恨不得殺了自己。
逐冥冽他從懷中掏出他束髮的玉簪,說道——
「父王,我知道我終有一死,死在父王的手裡總比死在……死在別人的手裡好。這個玉簪……我帶了二十年,交給……我的母妃,告訴她……我想她了,我真的想娘了……」
「冽兒,走,來我帶你回家,我帶你回家去見你娘……你娘做了好吃的在等你,她在等你。」
彎下腰將逐冥冽背了起來,往前面走去。
「乖,別怕,我們回家,父王帶你回家……」
逐冥冽趴在的背上,步履蹣跚,背著兒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天地,為之動容。
……
……
……
終於,在這最後一刻,逐冥冽徹底釋然了。
逐冥冽,四王爺,逐離皇,走完了他悲苦而壯烈的一生,最後,為了他最愛的女人,他死在了他父親的暗器下。
在他最心愛的女人懷中走完了人生最後一程。
逐離皇,二十九歲薨。
由於在位時間極短,後來日曜王朝的歷史,對這位皇帝的記錄,並不是很多。
只說「逐冥冽,皇四子,性情殘暴,施行暴政,退位後兩次造反,後死於非命。」
至於,他是怎麼死的,日曜的歷史沒有任何記載,始終成迷。
據說他花了近十年的時間,一步一步籌謀皇位,但在位一年便自動下詔退位,其中原因,則流傳著各種版本。
人們也不知道該信哪一種,最後他們覺得,施行暴政,民怨撼天,被趕下位,比較符合這位暴君退位的真相。
也有人說,逐離皇登上皇位為向逐月皇證明自己的實力,而下詔退位則為了一個女人的時候。
可大多數人不信這一說法,他們認為這麼一位為了登上皇位不擇手段,屢次造反,殺人如麻,冷酷無情的男人會為了一個女人退位。
*
多海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情景,她追隨一生從不後悔的男子,竟然……
「四哥哥,四哥哥……」
她推開身邊宮女,跌跌撞撞跑到馬車前,望著躺在流蘇懷裡的黑袍白髮男子。
「四哥哥?他……怎麼了?」
滿面淚痕的流蘇抬起頭來,望著蒼白的多海,她的眼睛快要哭瞎了。
「……不不,四哥哥不會死的,」多海顫抖著喃喃地自語。
突然她猛地抬起頭來,狠狠一巴掌甩在流蘇的臉上,流蘇的臉木然的扭像一邊。
「他是為了你死的,是不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世界上只有你可以要他的命……你走開,你沒資格抱她,我是他的王妃,我才是他的女人,你不是……你走開……你走開!!!」
多海用盡她所有的力氣,將流蘇從馬車上狠狠拉了下來,使勁推到一邊,流蘇後退幾步,摔倒在地。
她坐在地上…………
「流蘇……」
逐野瞳跳下馬,要將她扶起來,但是流蘇將他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