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頭下的流蘇,粉紅嫩白,水嫩欲滴,長而翹的睫毛,在眼瞼下形成一道陰影,並不像已經死去,倒像是睡著了。
她絕對不是最美麗傾城的,也不是最妖嬈嫵媚的,可她卻是最獨特的,最令人難忘的,一眼注定一萬年。
他將紅蓋頭放在一旁,抬手,輕撫著她的臉,那修長的手撫過她柔嫩的臉龐——
如果,今晚她活著,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將會是怎麼樣?
他終於兌現了承諾,可是,她卻絕情地香消玉殞,陰陽兩隔,他的溫暖和愛意,她都看不到了。
「流蘇,聽到了嗎?我要幫你梳頭了……」拿起月白色的梳子,逐堯皇開始替流蘇梳頭,那青絲從他手裡緩緩滑過——
「你的頭髮真美……」
他拿起一縷髮絲,放到鼻尖,還能聞到她清新的香味。
他每梳一下,便念一句——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髮齊眉……
三梳梳到兒孫滿地……
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她烏黑的青絲垂在身體兩側,房中就只有他那清寧如許的聲音在響徹,像似泉水流過人的心間。
那一襲紅色的喜服包裹著他修長挺拔的身姿,兩人身上的紅交相輝映,照著寂寥的燭火。
暖黃色的光輝籠罩在流蘇的棺木周圍。
「今天是個好日子,本王……終於娶到你了,從此,你是蘭陵王王妃——秦流蘇。」
輸完頭,逐堯皇彎腰在她額頭印上一吻——
「流蘇,我們的美好生活開始了,日後我處理政事,你替我生孩子,給綺羅生小弟弟小妹妹,你說,我們的女兒喜歡弟弟還是妹妹?」
「其實,本王有綺羅這個女兒已經足夠了。」
「流蘇,本王說過,沒有你不行的,照顧不好女兒,你看,小傢伙現在都不願意理我了,你說,你不回來的話,怎麼辦?」
「十三回來了,他的腿廢了,他很傷心,他怪我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失去了性命……你看看你,多麼不乖,留下這麼多問題給我就走了,你說,你是不是應該回來,讓我好好和你算算賬……」
他對她傾訴著,就像她活著坐在他面前一樣。
半晌之後,華神醫走了進來,小聲說道——
「殿下,時間到了,該蓋棺木了,不然藥性退了,王妃的身子會……」
逐堯皇站起身來,深深地凝視著流蘇,
說道,「蓋上吧。」
「是。」
華神醫朝身後的十三大高手示意,十三大高手依次走了過來,將沉重的棺木蓋抬起,流蘇的棺木被緩緩蓋上。
她穿著火紅色耀眼的喜服,躺在了棺木裡。
洞房花燭夜,便結束在這沉重的一聲中。
轉身,荒涼無比。
新婚第一晚,逐堯皇在流蘇的身旁坐了整整一夜,那一身紅色的喜服,映襯著房中燭光,分外蒼涼。
慘白的月亮掛在天空。
月亮見證了所有的愛恨情仇,癡纏怨戀。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流蘇,你看見了麼?
你的離去,關閉了整座星空啊。
*
第二日醒來,梳洗完畢,逐堯皇如往常一般早起,將紅色喜服脫下,換上了一身白袍,俊朗威嚴。
「殿下,早膳來了。」膳房的下人將逐堯皇的膳食端了進來,逐堯皇看了看桌上的碗筷,說道,「怎麼只有一副碗筷?」
「這……殿下饒命,奴才知罪……」奴才連忙跪了下去,誠惶誠恐。
「以後記住,每日三餐,都要備兩幅碗筷,本王要同王妃……一同用膳。」逐堯皇命令道。
「是,奴才記住了。」
用完了早膳,逐堯皇剛進書房,薛瀾便前來匯報政事——
「殿下,曜京來人了。」
「誰?」他走到書案前,坐下,問道,就在這書房中,他曾和流蘇徹夜談論邊貿商業的問題,她那麼聰穎,頭頭是道,深知他心中的想法、
「歐丞相,南將軍等人。」
「傳。」大婚第二日,便開始政務纏身了。
幾個朝中大臣在薛瀾的帶領下來到逐堯皇的書房,見了蘭陵王,幾個老臣心中微微訝異,原以為蘭陵王才冥婚,一定是意志消沉悲痛萬分的。
卻沒想到,他依舊如以前一樣。
「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老臣給殿下請安。」
三人齊齊跪在逐堯皇面前。
「何事?」
「殿下,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皇上下詔退位,不知所蹤,臣等特來此恭請蘭陵王回京登基,重掌日曜王朝江山社稷。」
逐堯皇聽了,未知可否。
見狀,南將軍連忙說道——
「是啊,殿下,國不可一日無君,皇上退位,殿下屈居十六城,朝中二爺,三爺和六爺的舊黨又開始蠢蠢欲動,而夜國也似有復仇的動向,契丹更是開始在邊疆作亂,江北發生了暴動,如果殿下不回去登基,內憂外患,日曜王朝恐危機重重啊。」
「殿下,能擔此重任的,只有蘭陵王一人了,若殿下不出山,朝中大臣和其他王爺是誰也不服,勢必引起一片混亂。」
三人竭盡全力想要說服逐堯皇登基,但是,逐堯皇一直沒有明確表態,三個人跪在地上大汗淋漓。
按道理說,蘭陵王剛經歷喪妻之痛,不應該來和他說,但是,除了他真的沒人能掌控局面了。
三人緊張地等待著他的回復,半響,他說道——
「本王知道了,你們下去,本王王妃還未過頭七,不宜離開蘭陵府,此事本王會慎重安排。你等三人即刻回京,傳本王旨意,朝中誰若膽敢趁勢作亂,本王將不會顧念舊情。蘭陵王三個字不是空架子。」
他的聲音威嚴無邊,三人如釋重負。
只有有蘭陵王在,就不怕朝中會亂了,他一句話抵千金。
「另外,其他急件一併寄到曜京來,本王暫時在十六城處理公務。」
「是,明白了。」
*
待幾個朝廷命官走後,逐堯皇冷靜自持地處理了幾分文件,這期間又有幾分從京城來的奏折擺到了他的案前。
等他處理完,已經是中午了,他起身往逐野瞳的房中走去。
走到逐野瞳房門口便看到小果子和左穆兩人為難地站在門口,不知如何是好,看到逐堯皇威嚴的身影,兩個人連忙跪下請安——
「殿下。」
「嗯。」逐堯皇點了點頭,問道,「十三爺怎麼樣了?」
「他……把華神醫……打了一頓。」
小果子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說道。
「……」
逐堯皇臉色當即一沉,抬腳走進了逐野瞳房中,只見華神醫狼狽地倒在地上,藥箱被扔了一地。
而逐野瞳坐在輪椅上,一臉面無表情。
「殿下……」華神醫撐著身體站了起來,給逐堯皇請安。
「你怎麼回事?」逐堯皇走到逐野瞳的身旁,厲聲問道。
「……」逐野瞳頭也沒有抬一下,「不用你管!」
逐堯皇幾步轉到逐野瞳的面前,一把揪起逐野瞳的衣領,厲聲吼道,「逐野瞳!我到底要容忍你到什麼時候,你的腿腳不要了是吧?把華神醫趕走是吧!好,你,現在,馬上給我出蘭陵府,回你的曜京十三王爺府去!小果子左穆,沒有本王地命令,你們都不許幫他!讓他一個人回去!」
小果子,左穆還有華神醫,幾個都低著頭,不敢吱聲。
逐堯皇甚少發脾氣,因為他幾乎不需要發脾氣,更沒有過這樣長篇教訓人地時候。
但是,他的十三弟弟逐野瞳這般自暴自棄的態度讓他徹底發火了!
逐野瞳倔強的一言不發,他至始至終在責怪自己責怪蘭陵王,沒有保護好流蘇!
逐堯皇見他沒有說話,手一鬆,將他退回輪椅上,「華神醫,給他看看他的腿!他要是自暴自棄,那就算了,看他變成一個徹底的廢人,流蘇會不會原諒他!」
逐堯皇說著,轉身甩手離開了!
逐野瞳始終也沒有回過頭來看他一眼。
走出逐野瞳的房門,逐堯皇的腳步頓了一下,臉上那威嚴的神情慢慢瓦解了。
十三,你不好起來,流蘇怎麼會安心,大哥又怎麼會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