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堯皇沒有說話,抱著流蘇,繼續往前走。
「把她給我!你連她的命都保不了!逐堯皇你沒有資格擁有她!」逐冥冽說著,長劍一揮,刺過逐堯皇,頓時,他的髮絲被劍斬落,緩緩掉落在地。
逐堯皇抬起頭,迎向逐冥冽的視線——
「我和她彼此都可以為了天下作出犧牲,我們的心,一起裝著天下。我做的一切,她懂。她做的一切,我也懂……你懂麼?」
此話一出,逐冥冽微怔,握住劍的手,驀地一緊。
繞過逐冥冽,逐堯皇抱著流蘇,離開了。
兩旁分別跪著明月朝和日曜王朝的人,他們對流蘇,虔誠跪拜,那些原本說要誅殺前朝公主的人,都流下了眼淚,被她的大義凌然而感動了。
方雲祥,則徹底成了蘭陵王的門生。
在這一天,明月教徹底瓦解了,花無缺亦死在了逐堯皇和逐冥冽的劍下,他到死的那一刻都沒有想明白,擁有明月朝血統的纖骨公主,為什麼會背叛明月朝。
從此,天下再也沒有明月教了,但同時,也沒有花纖骨了。
她中箭而倒的悲慼畫面,如一幅雋永的畫,永遠地刻在了人們的心頭。
逐冥冽站在原處,看著那三個人漸行漸遠。
斜陽下的他,黑色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流蘇……」他喃喃地喊著她的名字,「有緣相遇,無緣相守。」
流蘇,若你聽到,請你回來,再看朕一眼。
*
蘭陵王府。
府內瀰漫著一股緊張訝異的氛圍,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逐堯皇房間的門緊閉著,逐雲霓,冷眉,小寶,薛瀾他們都候在外面。
逐雲霓哭的泣不成聲,「她會起死回生的,是不是?她那麼好,老天爺怎麼捨得把她帶走呢?如果她走了,綺羅怎麼辦?她不會那麼狠心地撇下綺羅的,冷眉,你說是不是?」她抱著冷眉,問道。
冷眉拍著逐雲霓的背,一向冷傲的她,此刻眼睛裡也含著淚水。
「我們一起種豌豆花,一起和十三吵架,一起等待花開,如今,我的良人還沒有找到,她怎麼就走了呢?她說過,她說等我找到良人的時候,她會送我一件禮物的,這些承諾都還沒有兌現,她不會走的,是不是?」
「皇姐……她……她已經死了。」兩行清冷的淚,順著冷眉的臉頰滑落。
小寶看著她,也紅了眼眶。
全城最有名望的大夫都聚集在流蘇的床前,華神醫也來了。
流蘇躺在床丄,臉色煞白,嘴唇沒了血色,小綺羅一直緊抓著她的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怎麼也不願意放開手。
逐堯皇坐在床前,沉聲問道,「如何?」
華神醫鬆開了流蘇的手,朝逐堯皇搖了搖頭,流蘇,已經沒有救了。
逐堯皇的拳頭,慢慢地收緊,一陣眩暈襲來,他轉頭朝床上緊閉著眼淚的人看過去。
「殿下,準備……準備喪禮吧。」華神醫無奈地說道,其他大夫亦跪了下去,他們也都無能為力了,流蘇心脈已經停止,花無缺那一箭,刺穿了身體,傷得太深太深了。
這時候,小綺羅突然放開流蘇的手,朝華神醫跑了過來,伸出一雙小手拚命地打著他!
因為他這句,準備喪禮吧,小綺羅一點也不願意相信她娘已經死了。
她的嘴巴在動著喊著,可是卻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她拚命地踢打著,要他把這句話收回去。
她娘沒有死,她娘才不會死。
她們逃跑了那麼多次,遇到過那麼多壞人,她們走一起挺過來了,所以,她娘才沒有死呢。
這個伯伯在亂說!
綺羅對華神醫拳打腳踢,華神醫的心都碎了,好可憐的小郡主啊,這麼小就沒了娘,即使有再多的寵愛,也是不完整的啊,沒有人的愛,比得上她這個相依為命的娘的。
逐堯皇見狀,走了過去,彎腰將小綺羅抱住,此時,他的心裡似被千刀萬剮。
「女兒,女兒……」
小綺羅鬆開了咬住華神醫的嘴巴,然後轉過身來,看著逐堯皇,那大大的眼睛裡,滿是淚水,她看著他,眼睛一眨,淚水大顆大顆地滑落。
突然,她伸手,一把將逐堯皇推開了,然後撲到他的身上,張開嘴巴就咬住逐堯皇的肩膀,死死的,狠狠的咬住。
他說過的,說過過幾天她娘就回來了,可是,現在……
逐堯皇抱住她,任她撕咬,任她踢打!
小綺羅的眼淚一顆一顆地掉在了逐堯皇的衣襟上。
眾人看了,莫不肝腸寸斷。
天可憐見,可可憐見啊……
直到咬的沒有力氣了,小綺羅才鬆了口,然後緩緩的閉上眼睛,暈了過去。
「娘……娘……」她在夢裡拚命地喊著,可是她娘跑的好快,她又出不了聲音,娘不知道她在喊她。
怎麼辦?
沒有娘了……
娘也沒有她了……
冷的時候怎麼辦?餓的時候怎麼辦?
逐堯皇將她抱在懷中,她的小臉埋在父親的胸前,他那肩頭都被小綺羅咬出血來了。
流蘇,真的死了。
真的,停止了呼吸。
「你們都下去。」他抱著綺羅走到流蘇的床邊,看著床上好像睡熟了的人兒,沉聲說道。
「是。」
逐雲霓過來,將綺羅也抱了下去,房中所有的人都退了下去。
只剩下流蘇和逐堯皇了。
逐堯皇彎下腰去,抬手撫摸著流蘇的臉,臉光滑細膩,猶如瓷玉,卻已經冰涼,沒有任何溫度。
他的手,細細地撫過她的每一處,深深地凝視著她——
「我還沒有好好愛你,你怎麼就捨我而去了呢?……」話一出口,那眼淚悄然滑落,掉在了流蘇的臉上,又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好像她流出來的淚一樣。
「流蘇,如果,這一切能夠重來,我寧願從來沒有與你相遇,我也寧願從來沒有與你相逢,那麼,你也不會閉著眼睛聽不到我講話了,流蘇……」
逐堯皇拿過房中的皮影,「流蘇,我們來唱一段皮影戲吧。」
靜寂的房中,他清寧如許的聲音響起,那聲音彷彿穿越了前世,穿越了今生,穿越了時空——
「野花迎風飄擺,好像是在傾訴衷腸;綠草湊湊抖動,如無盡的纏綿依戀;初綠的柳枝輕拂悠悠碧水,攪亂了苦心柔情蕩漾。為什麼春天每年都如期而至,而我遠行的丈夫卻年年不見音訊…」
「看這一江春水,看這清溪桃花,看這如黛青山,都沒有絲毫改變,也不知我新婚一夜就別離的妻子是否依舊紅顏?對面來的是誰家女子,生得滿面春光,美麗非凡……」
「這位官人,明明是你的馬蹄踢翻了我的竹籃,你看這寬闊的道路直通藍天,你卻非讓這可惡的畜生濺起我滿身泥點,怎麼反倒怪罪是我的錯誤……」
「你的錯誤就是美若天仙,你婀娜的身姿讓我的手不聽使喚,你蓬鬆的身發漲滿了我的眼簾,看不見道路山川,只是漆黑一片;你明艷的面頰讓我胯下的這頭畜生傾倒,竟忘記了他的主人是多麼威嚴……」
不知道過了多久,逐堯皇的門,打了開來,候在外邊的人,都同時站了起來。
他環視了眾人一眼,說道,「準備大婚。」
什麼?準備大婚?眾人不解,互相看著。
「大哥,不是該準備喪禮嗎?」冷眉問道。
「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要和她在一起,永生永世,不會分離。」他的聲音,堅定無比。
「大哥,您的意思是?」逐雲霓問道。
「本王要和流蘇成親,要用本王的一生一世來為她守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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