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信任
「寶……」目送客船遠走後，范岱笑嘻嘻地湊到一直遙望遠方的范小魚身邊來，很習慣地開口就想喊寶貝侄女，可剛說兩字就被范小魚投以輕飄飄的一眼，這才想起現在范小魚可是個「男兒身」，自己差點就把她給暴露了，忙掩飾地嘿嘿一笑，轉移話題道：「咳咳……我說侄兒，這眼看大中午了，我們上哪裡吃飯去？」
原本他是想讓范通師徒倆吃了午飯再出發，不過一來因為不便讓盧府的下人看見他們易容後的樣子，二來羅亶又急於上路，范通也說帶點乾糧就好了，且范小魚也沒有什麼餞別的意思，結果試圖二人就還真的只帶著乾糧上船離京了。
聽到范岱改口，換了套隨從服的丁澈暗暗一笑。他和范家交往日子也不少，平日裡也沒少聽范岱喚范小魚為「寶貝侄女」「乖侄女」之類的，因此倒是全無驚訝，反而故意當作沒聽見，連笑容都隱的深深的，免得對他還有深刻意見的范岱著惱。
「去一再來吧，我就剛從那兒過來的，聽說明天才正式開業，如今正在優惠。」
范岱本是隨口一問，沒料到前邊正來了幾個做小買賣模樣的人，要經過他們去登船，其中一個居然自來熟地搭了一句。
「一再來？」范岱被他突然接口嚇了一跳，一時差點還以為自己暴露了，隨即才想起來自己三人出來送行，也俱都是化了裝的，即便是一再來的夥計也不一定能認出來，倒是多心了。
「對呀，就是那一家。」那個路人伸手一指遠處那一棟在周圍的低矮建築中分外分明的『一再來』，很熱情地道，「那個一再來不論是環境還是味兒都是極不錯的。我們剛才每人一大碗排骨豬肉燉千張，外加兩個饅頭，才不過十個錢，那肉燉的，那湯熬地，又香又鮮！」
見夥伴站住了熱心指點陌生人，另兩個路人也順口讚了兩句，才拖著夥伴上船去了。哪裡知道，眼前站的這位少年，就是「一再來」的大東家。
「看來一再來的生意還不錯呢！」范岱摸了摸鼻子，想起一再來終究是要處理掉的，諂諂地笑了一下。
「那就去一再來吧，反正總要吃飯的。」范小魚默默地收回凝視范通離開方向的目光，將一縷情緒藏在心底，淡淡地道。
丁澈並不知道她和范岱之前的商量。如今聽出她地語氣裡有一抹惆悵，心頭不由微疑，但礙於這處碼頭雖小，但來往的人也不少，不便詢問。便點點頭。
三人往「一再來」走去，才瞥見三岔口，就看見一再來門口食客絡繹不絕。雖然大多客人的打扮都十分尋常，像是消費不高的。但「一再來」本就秉承中低消費的原則，反而正好說明了這個試營業應該還是成功的。
一再來的待人接物，三人都是早就熟悉的，因此被盛情迎入時也沒什麼特別地感覺，但是看著滿堂狼吞虎嚥般的客人，那種驕傲的成就感卻油然而生，只是想到今天來的目的，眼神又是一黯。
「三位這邊請！」忙地腳跟都快不著地的迎賓夥計並沒有認出喬裝打扮後的三人來。聽說三人是點菜，忙把人帶到二樓。專門在二樓伺候的夥計立刻上來拂桌倒茶送菜單，動作俱都十分輕巧到位，
比起一樓地大眾客廳來，二樓便顯得清淨許多，連他們在內，十幾張桌子也不過才坐了三桌。但瞧他們的神情，卻也是相當滿意的。想必若是將來可以繼續經營下去。這些客人應該就是回頭客，只是可惜……
「怎麼了？」一直關注著范小魚細微神情的丁澈。見她自進店後情緒一直不佳，終於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
「回頭再說。」范小魚勉強地朝他笑笑，轉目看了一眼旁邊的客人。丁澈也知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只好盡量用眼神撫慰她，希望她能多寬些心。
范岱看著他們「眉來眼去」，心裡卻只有歎息，要是可以，他也不想關掉一再來啊，這生意多好，關掉多可惜啊！
……
色香味俱全的菜餚很快就陸續地送了上來，期間又來了兩桌客人，人一多越發不好說話，三人幾乎再沒有交談。可范小魚心裡頭堵著心事，這佳餚吃到嘴裡，也沒有往日那般美味了。
難道真的就這樣放棄嗎？范小魚掙扎著，心裡終究有些不甘，何況如今這店也不單是她一個人地。
不是她一個人的？腦中忽然閃過一抹亮光，范小魚緊抓著這個念頭一琢磨，頓時有了一個大膽的念頭。於是馬上招手叫夥計過來，讓他給自己準備紙筆和印泥，然後扔下吃了一半的飯菜，就在旁邊的空桌上提筆寫起字來。
「這是……」丁澈在一旁看著，不由驚訝地揚了一下眉頭，立時聰明地猜到范小魚之前為何事而愁。
「這倒是個好辦法，問題是……」范岱也湊了過來，不過話說了一半，就摸了摸鼻子不語了，小魚決定的事情向來都有她的道理，想必這契約裡頭一定有文章的，他還是不要多問了。
他沒繼續問，范小魚也沒準備回答他，自顧自地吹乾了墨跡，又在上面按了手印，然後才瞟著丁澈輕笑了一下，「這事我可就做主了啊！」
丁澈知道她說地是什麼意思，不過這種小事他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便笑著點了點頭。
……
一再來地廚房內，仇九娘正忙的不可開交，忽聽女兒附耳說，范小魚已悄然地到了後院，而且還穿著男人地衣服，並囑咐不能告訴任何人，心中不由很是疑惑，忙扯過汗巾隨手擦了擦汗。急步地走進後院。
「雲英，你在外面幫姐姐看著，有人來就咳一下。」見到母女倆回來，范小魚先是微笑地打發了戴雲英，然後關上了房門。
「小魚，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仇九娘多年來獨自帶著女兒在社會上打滾，人又聰明，看見范小魚這幅神情。心中頓時一凜。
「嗯，我有一個壞消息必須要告訴你。」范小魚點頭道，和仇九娘相處了近一個月，她一直很喜歡仇九娘的堅韌和爽朗，當下也不廢話，正視著仇九娘，神情肅然，開門見山地道。「九娘，一再來恐怕是無法再開下去了。」
「什麼？」仇九娘這一驚非同小可，對於她來說，如今的一再來不但是她的事業，更已經是她的家了。而且如今飯館剛剛籌備好，眼見明天就要正式開張，范小魚卻一開口就說一再來要關門，怎麼能不讓她震驚？「小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好端端地突然要不開了？」
「不是不想開，是不得不放棄，」范小魚苦笑道，「而且不止是一再來，就是我們在柳河鎮的家業也不得不捨棄了，因為我們明天就要離開京城了。」
「你們要離開京城？為什麼？」仇九娘更驚，卻勉強地坐了下來好讓自己冷靜一點。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而且知道太多反而對你們母女倆不好。所以，我只能告訴你個大概。九娘，你知道我們不是京城本地人，其實，當年我們來到京城是因為我爹和二叔無意間結了一個大仇家，才不得不離家避難。我們原本以為到了京城就安全了，沒想到不過三年，仇家卻又馬上就要找上門來。」
「那你爹現在怎麼樣了？他沒事吧？還有你二叔你二嬸鼕鼕他們呢？」仇九娘聽說范家是因為要避仇才離開。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九娘。你不要擔心，現在仇人還沒找到我們。大家都還很安全。」范小魚歉意地看著她，「只是一再來我沒有辦法再經營了，實在很抱歉！」
聽說眾人都沒事，仇九娘不禁舒了口氣，豁達地笑了笑。
「這不能怪你，畢竟什麼都比不上人的平安重要，一再來不開雖然可惜，但也不過是身外物而已，至於我，你更是可以放心，大不了我重新回去當我的餛飩西施，只要有手藝在，天總是無絕人之路的。這樣吧……」仇九娘站了起來，「我馬上就去找經濟，雖說時間很緊，可自從昨天試營業後，附近可沒少有商戶對一再來感興趣，而且一再來一切都是現成的，雖然價格可能低些，但想必總能賣出去。」
「不用了，九娘，實際上我已經有一個好人選了。」考驗了仇九娘一會後，范小魚終於露出了笑容。
「你已經找好買家了？」仇九娘一怔，隨即真心地笑道，「那最好了，這樣也能少虧一些，那買家現在是不是已經來了？那是把他請到後院商議，還是我們過去？」
范小魚笑著從懷中取出一張紙，遞給她：「都不需要，只要九娘你在上面簽個字畫個押就行了。」
想到有了新主人，自己可能馬上就得從這裡搬走，仇九娘不禁有些惆悵，但隨即拋開了這些，決定等見了買家後再努力看看自己有沒有機會留下來，但她念頭還沒轉完，就看到了契約上那一個鮮明的名字，不由又是大吃一驚：「把一再來轉賣給我？可是……」
「除了你，一再來交到誰手裡我都不放心。雖然如今我家有難不得不離開，可我和你一樣，不希望我們這段時間的辛苦都成白費，我更相信，九娘你一定能把一再來經營地很好。」范小魚笑道，「至於你覺得自己現在拿不出錢來，那簡單，只要你把飯館經營好了，害怕到時候會沒錢給我麼？」
「難道你就不怕我到時候翻臉不認麼？」仇九娘動容地道，契約上雖然寫了價格，可早已簽了字畫了押，也就是說，就算以後她一分錢都不肯給，范小魚也拿她沒辦法，這和白白贈送又有何區別？
范小魚笑道：「你都能相信我們，我們為什麼不能相信你？」
「好，既然如此，那好。」震驚過後，仇九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取出平時給女兒練字用的紙筆，略一思索，揮毫寫下幾句話，並鄭重地按了手印，然後遞給范小魚。
「九娘，你這是……」這一下輪到范小魚動容了。
仇九娘淡淡一笑：「你既然相信我，我自然不能辜負你的信任，不管你們何時才能回來，一再來的真正東家依然永遠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