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火雲氏族,火靈部落少族長,火雲主裔少裔主的身份,要求長老會,裁決此人,滅靈之刑,死後不得施以靈火之葬。」
丹丹如是說。
玄河從來沒有見過丹丹這般模樣,此刻的她,儼然就是一位強大部落領袖的氣勢。
整個長老會,倏忽默然。
只有那猶如死狗一般抱頭於地扭曲擰動的火雲矯勇發出低低的淒慘呻吟。
火雲不臣長老的臉色頓時激變,似乎是小心地辨認了一番,才將地上之人認了出來。
他的臉上,瞬間抹過一絲厭惡的神情,似乎是因為地上那人滿面血污沾染了長老會決議廳光潔如鑒的琉璃地面所致。
「此人犯上不敬,當誅!」
一句「當誅」,重重地錘擊在地上某人的心頭,於是那低低的呻吟聲變成了慘嚎。
「當誅!」「當誅!」「當誅!」……
長老們的決議聲連綿一片,似乎真的是在為此人對丹丹的不敬而劇烈憤慨,恨不得立即將此人碾殺成為齏粉,方能消解心頭的忿恨。
這一記重錘,同樣重重地轟擊在了玄河等人的心頭。
無法想像這位大長老竟然會如此的好說話,輕而易舉地就同意了。
出身大家族的玄河,深知主奴之間的關係,往往更繫於面子,所謂是打狗猶要看主人,譬如是當日北寧城佳期館之中,只是因為一句話,兩個字,他就不得不將三哥的一個隨從命人打死,三哥自是不願,乃至於他不得不親自出手。
這就是權貴階層之中,始終要忌諱的一種叫做「面子」的東西。
他們打了這個被火雲不臣賜予「火雲」姓氏的衛將,幾乎就等同於打了火雲不臣的老臉,難以想像,他竟然能夠如此痛快直接地同意了丹丹的要求。
這種匪夷所思的感覺,讓氣氛瞬間發生詭異的凝滯,似是四面八方的空氣,都猛然湧來,壓迫擁擠得人喘息不過氣來。
連同那些長老們,大抵也是這般,他們更多的,或許只是茫然地習慣性地跟隨火雲不臣長老的決議。
火雲不臣長老一揮手,凜然喝道:「衛軍,將此人帶下去,送到大祭壇,交由靈侍軍,施行滅靈之刑。」
長老會衛軍面面相覷,卻怎敢違背,只得將昔日同僚,甚至是因為此人乃是火雲不臣長老器重的心腹的緣故而竭力奉迎巴結的上司,拖了下去。
火雲不臣長老的手邊,放著一隻拳頭大小的晶石,不知是天然成形,還是後天雕琢,呈現一種無數稜面,近似圓球的形狀,內中有一道一道的光華,五色五蘊,在旋繞閃爍。玄河不認得這是甚麼,火雲不臣長老瞇起了眼瞼,將這枚晶石握在手中,細細地摩挲了起來。
「火雲丹丹少裔主,青火柱少裔主,還有其他諸位,現在是長老會決議時間,我們將要進行下一項決議,如果你們沒有其餘的事,請退席。」
玄河的心頭,驀然一緊,因為真正的爭鋒,開始了。
丹丹卻沉著小臉,沒有說話,甚至將嬌俏而動人的臉蛋兒揚了起來,帶著一股驕傲的意味,開始一步一步地向著大長老團的坐席一側走去。
她的目標地點很明確。
大長老團坐席之後,那一座只屬於族長大人蒞臨時才有作用的位置。
長老會決議廳之中,瞬息之間,又沉壓了下去千倍、萬倍。
丹丹一直走到了族長大人坐席邊,伸出了手來,輕輕地摩挲了一下那坐席雕飾著玄妙紋絡,似乎是某一種圖騰的花紋扶手。
如果她坐下去,那麼,長老會是不是即將迸發出慘烈的火焰?
這是一個何其驚攝人心魄的時刻。
就在這時,那個站在族長大人坐席旁的小姑娘,卻忽然輕輕而溫柔地笑了起來:「諸位長老,下一項決議是甚麼?繼續吧。」
好吧,她並沒有坐下,但是也沒有選擇退離。同樣的,以丹丹恩德身份,更沒有人對他用強,哪怕是火雲不臣長老,也絕對不會選擇再一次重申自己剛才的話語。
火雲不臣長老又摩挲了片刻自己手中的華貴晶石,他老舊的臟器,似乎才從這一股壓抑的沉寂之中,喘息過氣息來,溫緩而帶著一股無法言語的寒厲,開口說道:「下一項,血兕騎軍騎士,血吼被殺事件。帶主裔靈侍軍靈侍,織田信長。」
很快,一隊長老會衛軍的兵士,就壓著一人上來,正是織田信長。
顯然,織田信長似乎是並沒有受到甚麼傷害。
織田信長被一直押到玄河等人身邊,這才停下。
「信長兄。」玄河低聲道。
織田信長露齒一笑:「玄河兄弟,人是我殺的。」
一如晨時在靈侍軍統領處之前,玄河與丹丹說過的一般。人是我殺的。
「可是事實上,人確實是我殺的。」玄河有些無奈。
「妄殺他人,罪當抵命,擊殺在編製的部落騎軍兵士,罪加一等,身為靈侍軍靈侍,其罪,更加一等!決議,此人處以……滅靈之刑!」
又是「滅靈之刑」!
火雲不臣長老,似乎是要將被打的臉,再打回去。
玄河猛然振聲說道:「火雲不臣長老,血兕騎軍血吼,是我所殺,與信長無干,這一點,當時在場之人,俱都可以為證。」
火雲不臣長老卻似乎沒有聽到,只是微微瞇著雙眼,將一絲絲看似渾濁實則沉凝的目光,透射出來。
「諸位長老,請決議!」火雲不臣長老,驀地發出了一聲低喝!
整個長老會的決議廳之中,空氣都被震懾的一下凝滯!
就在這凝滯的一瞬間,所有的長老,齊齊低喝:「附議!」
「衛軍,帶下去,交由大祭壇靈侍軍,施以滅靈之刑!」
這個老兔子,竟然彪悍生猛如斯,如此張狂霸道,強制裁決。
玄河有一種被無視的憤怒感。
他猛然發出一聲怒吼,手掌之中,現出一柄靈器長刀,一刀橫攔,就擋住了一隊又有撲過來的長老會衛軍,「火雲不臣,少爺我說了,人是我殺的!」
「少爺我再告訴你一遍,人是我殺的!」
哪怕是在玄家之中,被認為是一個廢物,他也從來沒有遭受到過這種無視。
他一步踏出,渾身上下,殺氣翻騰,一柄長刀霍然前指,竟然是毫不避諱地,直直指向那位大長老團之中的火雲不臣長老。
火雲不臣長老略顯蒼老的身軀,緩緩地從坐席之上站了起來,雙臂撐在身前的桌案之上,微微前傾,突然那一張老兔子的臉上,綻放出一抹冷厲的笑意:「人類,這裡是靈域,火靈部落的長老會,不是你這位人類大世家的殿堂!你不是甚麼少爺!只是一個涉嫌一起殺害我部落兵士的人類!」
「念在你是岳山先生的弟子,我決議,驅逐此人!」
「請諸位長老決議!」
「你——」
「附議!」,「附議!」,「附議!」,……
「驅逐此人!」
「一個卑微的人類,怎麼能夠站在部落的長老會決議廳之中!?」
「衛軍,快將此人逐出去!」
「快!叉出去!」
……
所有的長老們,似乎一瞬之間全部都沸騰了,爆發了,同仇敵愾的情緒熏染在他們的臉上。
就在這時,一道清脆的聲音,打破了這渲染。
「我駁回你們的決議。」
是丹丹!
不知甚麼時候,她已經坐在了那一張只屬於族長大人的坐席之上,開口凜然說道。
所有的長老們,都騰地一下站立了起來,彷彿看到了世間最為恐怖的事情。
火雲不臣像是被燒了尾巴的貓,憤怒而瘋狂地咆哮起來:「火雲丹丹,那是族長大人的坐席,你沒有資格坐在那裡!」
「火雲不臣!」丹丹果然一下就站立了起來!
這讓猛然探出一隻手去,似乎是就立刻就出手,將丹丹那微弱的小身子從族長大人的坐席上擒拿下來的舉動,停滯了下來。
「按照部落與長老會的規矩,族長大人不能親至長老會,可以有繼承者,部落的少族長代為列席,宣佈族長大人的決議。並且,族長對長老會的決議,擁有否決權!火雲不臣長老,難道你身為大長老團的成員,連這個也忘記了嗎?」
火雲不臣的老臉之上,筋肉狠厲地抽搐著,探出去的手掌,顫顫巍巍得不能舉動。
大柱子霍然暴起,猛地就撲了過去,來到丹丹的身邊。
其餘人立即也都一樣。
到了這時,幾乎是用屁股想也能夠知道,丹丹此舉,必然是得到過月子族長的授意。這一次本就必然會發生爭鋒的長老會,竟然演變成了部落族長繼承人的確立與否的決議!
此時此刻,火雲不臣,以及與他共進退的所有人,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
要麼歸順,承認丹丹部落族長繼承人、少族長的身份,要麼就是當堂否認,直接決裂。
因為丹丹十年不在部落之中的緣故,以及其他的種種緣由,雖然在部落之中,不願意接收丹丹族長繼承人身份的人大有人在,然而處於此刻長老會之中這一層次的大人物之中,卻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說出口過。
玄河在這種時候,只能選擇沉默,畢竟,他只是一名異族之人。
但是,他還可以選擇站在丹丹的身前,保護她。
他已經撲到了丹丹的身前,完全將她擋住。
就在玄河與大柱子等人組成的一堵肉牆之後,丹丹沉靜地,穩重地,堅決得無以復加地,再一次坐了下去!
最為艱澀難寫的部分要過去了啊,今天鮮花能過五千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