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上海的金融界松一口大氣慶幸自己逃過一劫,來自朝廷的命令就徹底澆滅了他們心中的希望之火……
每年9月,朝廷都要支付庚子賠款,按例上海道應承擔190萬兩,這筆款子平時由上海道經手存放於資本雄厚而信譽卓著的源豐潤、義善源錢莊。但1910年的9月,離正元等錢莊倒閉尚不足兩月,市面上銀根吃緊,而上海官庫又將官銀拿去救市,早已「庫空如洗」無法調劑,因此蔡乃煌上奏朝廷,請求從大清銀行撥銀200萬兩墊付。
由此也看得出來,老蔡真是一個肯干實事的主兒,能在轄區內出現狀況的當口積極的應對,為了幾家快要破產清算的錢莊不辭勞苦奔波。可惜的是神通不敵天數,儘管他努力爭取了,可結果依舊讓人感到沮喪絕望。
由於蔡乃煌在前述貸款過程中「稍分利潤」,急於救市沒有對相關單位和人士打點到位。中央的資政院、度支部等處官員們出於各種理由開始譴責老蔡同志,指出上海道為了以借款作擔保違反了「商借商還」的原則,認為老蔡在上海收購《時事報》《申報》的過程中也有很多問題,嚴厲批評老蔡在任上的所作所為。
而這時候,老蔡同志的政敵也不甘示弱的跳了出來攪局……
度支部左侍郎陳邦瑞早就對老蔡不滿,他乘機挑動江蘇巡撫程德全參劾蔡乃煌。程德全也不知道有什麼考量,竟然輕而易舉的答應了陳侍郎的挑動,一本彈劾送到京師。
巡撫參道台,自然是一參一個准。沒說的,朝廷立刻頒旨下來,斥責蔡乃煌接管道庫以來「屢以周轉不靈,請部接濟」為由挪做它用,這次又「以市面恐慌為恫嚇,以還期迫促為要求」,實則是「罔利營私」,「不顧大局」,將其革職,並勒令兩個月以內「將經手款項繳清」。
蔡乃煌接到朝廷的革職令之後又羞又憤,心中的悲憤無以復加,感覺心神疲憊再也不想管這擋子破事。於是,他不顧嚴義彬等人的苦苦哀求,以非常強硬的態度命令源豐潤等錢莊火速追還官款。
這下子,可就要了那些剛剛緩過氣來的錢莊們的老命拉。得到消息的市民們瘋狂擠兌,讓各大錢莊本就乾枯的庫房更加空曠。如果再沒有什麼轉機的話,雄據中國民間數一數二的民間錢莊源豐潤有崩盤的危險。
就在這風雨飄搖之際,一封太平洋投資銀行總經理王清遠的請貼送到源豐潤票號,邀請源豐潤票號東家嚴義彬和劉安生過去談一談……
沒辦法,雖然很不情願,明知道對方窺視自家產業,可到了這個地步,他們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過去看一看還有沒有什麼挽回的餘地。他們真的不願意看到,原本雄霸中國銀錢業的源豐潤在他們手中消逝!
中國人最講究的就是一個面子,嚴義彬和劉安生雖然現在落魄了,但他們畢竟也是浙江巨富出身,正所謂倒驢不倒架,在前往太平洋投資銀行前,他們依舊搞出了大排場大氣勢。代步的是一輛豪華的西洋四輪馬車,架車的是兩匹通體雪白神駿異常的阿拉伯駿馬,馬車周圍圍繞二十來位身著華服的家丁和護衛,雄赳赳氣昂昂也算是氣派非凡了。
馬車緩緩來到太平洋投資銀行的院子裡,四週三面兩層高的樓房讓銀行的這塊佔地不小的院子顯得格外幽靜安寧。太平洋投資銀行總經理王清遠親自出門迎接,和兩位神情憔悴的客人寒暄一陣之後,便立刻引導著他們進了銀行設施先進的會議室。
「哈哈,兩位老闆大駕光臨,真是讓我們銀行榮幸之至!」出乎嚴、劉兩人預料的是,太平洋投資銀行幕後大老闆,革命黨新光復會會長,和上海青幫大佬甚有牽連,與東洋小挫子對抗絲毫不落下風,在上海攤擁有著極大能量的王進這廝,竟然就等候在會議室裡!
「哪裡哪裡,王先生實在是太過客氣了……」兩人吃了一驚,急忙拱手客套道,真沒有想到王進這個幕後老闆也會在此。他們心中凜然,看來王進對於拿下源豐潤是勢在必得啊。他倆互相對視一眼,都能夠從對方眼中看到對方的苦澀和無奈。
太平洋投資銀行在上海租界內的發展勢頭迅猛,短短時間在充裕資金的支持,還有許多太平洋系公司和相關產業的幫助下,一舉成為除了租界內幾大老牌列強國家著名銀行之外的最大且還是最有實力的銀行。
上海攤突然出現這麼一家實力雄厚的銀行,怎麼不可能引起一干實力派人物的極大關注?經過調查,太平洋投資銀行的幕後老闆王進很快浮出水面。雖然他一直都沒有在公開場合露過面,但這事在上海攤上流社會是一個公開的秘密。
至於他為什麼會如此作為,他們心中也明白得很。王進畢竟是公開的革命黨人,如果想要在上海安靜的發展和發財的話,在上海道台衙門面前低調做人才是王道……
誰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知情人也猜測不到那一天源豐潤票號的兩位東家去了太平洋投資銀行做了什麼說了什麼,他們只是驚訝的發現,沒過兩天搖搖欲墜風雨飄搖的源豐潤票號被太平洋投資銀行整體收購!
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上海金融界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震了三震,原本風雨飄搖的源豐潤票號頓時穩定下來。有太平洋投資銀行這樣資金雄厚名聲響亮的大靠山,那些原本對源豐潤票號失去信心的公司和市民,沒有再向源豐潤票號施壓擠兌,重新恢復了對票號的信心。
現實就是這麼的殘酷,往往不允許你出現一點半點差池,不然任是你以前做得多麼漂亮,名聲有多麼響亮,一個不甚說崩潰就崩潰了,經營多年的牌子砸了也怪不得別人勢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