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御前尚儀(一)
裴妃!又是裴妃!
沈婠握緊雙拳,只著單衣的身體瑟瑟發抖。
太后一揮手,兩名太監上前拖住沈婠的臂膀就走,沈婠腳下不著力,只能任由他們拖著。
太后見她狼狽的樣子,得意的冷笑一下,隨即瞥到她的眸子,頓時心中一驚:那眸中的深深恨意,穿過檀香香氣氤氳的暖閣,直刺到自己的心窩裡,甚至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好怨毒的眸子!
太后不僅有些後悔,若明日皇帝知道自己這樣對沈婠,按皇帝那樣的脾氣,會不會對自己心存芥蒂?
可是,不管怎樣自己都是皇帝的生身母親,難道他真的會為了一個罪臣之女而枉顧孝道嗎?
不可能的。
想到此處,太后放寬了心,反而覺得若此次真的能夠除去沈婠,對皇帝,對整個後宮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鬧了這半晌,太后有些困頓,問了時辰,又問了皇帝在做些什麼。前去探聽的小太監回來,告知皇上仍在看折子,今晚怕是不會有閒暇問及沈婠的境況了。
太后微微一沉吟,點了點頭,道:「那就歇了吧!」
這邊沈婠剛被帶走,裴妃回到自己宮中,卻也不敢掉以輕心,等到貼身侍女侍劍打聽了消息回來,知道沈婠被關入思過堂內,這才隱隱有些放心。
裴妃滿意的笑道:「思過堂裡空空蕩蕩,裡面什麼都沒有,就這樣被脫了衣裳去,哈!這一夜過去,就算不死,怕也是沒多少日子可活了!」
侍劍在一旁幫腔道:「更何況她的身子不過剛剛恢復,再一著涼受凍……」
裴妃由衷的笑出聲來,這時,另一名心腹丫鬟匆匆走進來,湊近裴妃耳邊如此一番,又遞上一個揉成一團的紙團,裴妃拿來打開一看,上面蠅頭小字寫了一句話:「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裴妃看完一怔,將紙團放入炭盆內燒燬,侍劍問道:「那人又有高招?」
裴妃看著炭盆內的火苗猛的竄高,將紙團完全吞噬,高深莫測的笑道:「看來,今夜思過堂要小心走水了。」
此時,沈婠已被帶到思過堂,思過堂裡伸手不見五指,一段時間之後,她才慢慢適應了黑暗,微弱的星光透過頂上的天窗投射到地面,有巴掌大一塊的亮光,她站在亮光下,抬頭望天,唇角一絲嘲諷的笑。
至少,還能看到幾顆星子。
身體的溫度越來越低,她已凍得手腳全無知覺了。
暗暗調勻內息,努力挺直身子站著,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不要倒下。
心中唯有一個信念:我不想死!我沈婠命不該絕,十四歲的時候沒死成,也休想在十五歲的時候要了我的命!
沈家的人死在你們楚家天下的太多了,我沈婠即便死,也不要死在你們的手裡!
猛然間有煙火嗆入喉管的窒悶,星光下,她竟然看到了滾滾的濃煙。
思過堂又不是佛堂,怎麼會有火光?
沈婠彎下腰咳嗽了起來,腦海中只閃過一個念頭:有人要燒死自己!
而這個人,不是太后,就是裴妃!
她撲到門邊,奮力拍打著,她不想死!
「阿婠!」黑暗中,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聲音驚慌而急促。
不管是誰,只要能救她就好。
她一邊拍打著門一邊說:「救我,快救我!」
「阿婠,你讓開,我把門踢開!」沈婠聽出來了,是夏文澤的聲音。
今夜不是他值夜,所以才有閒暇來保護她。
他脫下自己的外袍裹在她身上,她始終抓住聽到前襟,夏文澤暗暗歎口氣,依舊將她擁在懷裡,好一會兒,聽著那邊的宮人們喊救火,沈婠慢慢停止了顫抖。
躊躇了一會,沈婠離開他的懷抱,有些不好意思。
夏文澤輕咳一聲,道:「我先送你回去好嗎?」
沈婠並不作答,只問:「你怎麼會在這附近?」
夏文澤道:「我在半路看到……」臉色忽的一緊,忙道:「差點忘了,那裡我還綁著一人呢!」
沈婠孤疑問道:「誰?」
夏文澤緊蹙雙眉道:「蕊珠宮的太監,我看到他拿著火折子鬼鬼祟祟的,想不到他是要縱火!幸好我發現的及時,要不然……」
沈婠並不覺得意外,只淡淡道:「你不必管我,只管拿著那人去見皇上吧!」
夏文澤感覺到她說話時仍凍得發抖,不放心的說:「那人被我綁起來了,縱然被人發現也無妨,還是先送你回去要緊,你身上剛好,免得又著了涼。」
他語氣堅持,沈婠便順了他的意思,只是走到上陽宮時,沈婠卻駐足,對夏文澤說:「畢竟是太后罰了我,我還是向皇上請罪去,你快回去看看那人是否還在,只別讓人逃了。」
夏文澤點點頭,目送她轉進東暖閣內,自己才折返回去。
安公公籠著袖子正在打瞌睡,沈婠悄無聲息的走進來,斜了他一眼,並沒有驚動,逕自掀開簾子。
簾內的暖風一下子把安公公給撲醒了,他睜開眼,看到沈婠時唬了一跳。
來不及通報,沈婠已經轉過屏風站到了惜塵面前。
安公公嚇得跟進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停的說著奴才有罪。
惜塵蹙眉望他一眼,沉聲道:「連通報都不知道了!你是老糊塗了嗎?自己下去領罰!」
安公公大氣也不敢出一下,忙下去領罰了。
惜塵看沈婠裝束奇怪,又看那外袍的樣式似乎是夏文澤的,情知必是不好,只柔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沈婠當即跪下,不卑不亢道:「奴婢做了有違宮規的事,太后處罰奴婢,無奈思過堂失火,夏將軍只得將奴婢救了出來。奴婢不敢叨擾太后,所以來向皇上請罪。」
沈婠垂著頭,看不到惜塵紫漲的臉色。
聽她這麼說來,原來是太后。
惜塵不是沒有聽說裴妃到太后那兒告狀的事,想著也沒什麼大不了,回頭提醒一下裴妃不要過分就好,只是沒想到,母后雖然耳根子軟,但也是誠心向佛之人,怎會將婠婠關入思過堂呢?看這樣子,似乎是受了不少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