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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萬馬度陰山(六) 文 / 曾鄫

    第一百二十七章萬馬度陰山(六)

    「這兩位就是乙旃須和屋引末?」翻身下馬的曾華將韁繩甩給親兵,然後大步走向兩個「粽子」。這兩人被用麻繩捆得結結實實,看上去非常狼狽。

    也許是曾華走近後帶來的血腥味驚醒了他們,也或許是曾華到來後引起全場一片肅穆讓他們感到不對,

    「怎麼抓到這兩個的?」曾華瞇著看了一陣子,然後轉頭問姜楠。按照計劃,曾華帶領一引部北營地,那裡雖然不是兩部首領的駐地,但是部眾眾多,起碼佔據了一半之數。而姜楠帶領一萬騎兵突襲乙旃須的駐地,斛律協率本部突襲相對較弱的屋引伏駐地。

    「回大都護,我們殺進乙旃須營地,先直撲中帳。我們在一堆的後帳裡找到了這兩人,當時他們喝得爛醉,赤身裸體地躺在十幾名女子當中。」姜楠如實回答道。

    小樣的,這兩人居然開起色xparty,真是領先時代潮流,誰說偏遠地方的領導不好當,你看這兩個土皇帝,這小日子過得多麼舒坦,就是封做江左的大司馬估計也不願意換。

    聽完姜楠的話,鄧遐和張蠔等人都神情曖昧地笑了起來,難怪這兩個人身上衣著看上去很狼狽,感情是被胡亂套上去的。

    「斛律協他們呢?」曾華又戲謔地看了兩人一會,然後轉過頭來問姜楠道。

    「回大都護,他們估計正在路上了,算算時間應該快到了。」姜楠答道。

    「好,等等他們。姜楠,這裡清理乾淨了嗎?」

    「回大都護,這裡四千餘具屍首已經掩埋好了,」姜楠稟告道,這四千餘屍首包括剛剛才全部殺死的兩千餘乙旃部傷兵,飛羽騎軍沒有能力也沒有心思去醫治這些傷員,還不如趁打掃戰場時處理一下,和真正戰死的屍首一起掩埋掉。

    「回大都護,現在有個大問題,乙旃須的後帳裡有妻妾四十餘人,還有三十餘名據說都是被搶來的女子。」姜楠的這個問題的確有些棘手。

    「那些妻妾和有子女的女子算作乙旃須的親屬,到時一併處理,其餘搶來的女子按照各自的意願處理,可放還回家,也可自主擇人嫁人。」曾華斟酌一下說道。

    「是的大都護。」

    「還有,速速將繳獲的部眾、牛羊、馬匹和乙旃須大帳中的財物清點一下。」曾華又想了想說道。

    「是的,大都護!」姜楠領命後立即轉身囑咐部下去執行。

    過了一個多時辰,遠處想起了馬蹄聲,不一會,斛律協的聲音響了起來,應該是他們回來了。

    「大將軍,我們大敗屋引部大帳,殺死了屋引伏族人爪牙三千餘人,這是屋引伏的首級。而奇斤部的奇斤序賴已經臣服於大將軍的神威之下。」斛律協興高采烈地說道,而手裡那顆血肉模糊的人頭在那裡一蕩一蕩的。身後的人除了竇鄰、烏洛蘭托、副伏羅牟父子、達簿干舒等熟人外,還有一個陌生人,應該是他口中所說的奇斤序賴。

    還不等顧原翻譯過來,屋引末已經聽明白了斛律協的話,頓時跳了起來,對著斛律協大喊大叫,一通大罵。

    斛律協聽到屋引末的罵聲,只是轉過頭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不當他存在一樣,繼續向曾華走來,最後停住腳步彎腰行禮。

    屋引末看自己的罵聲對斛律協絲毫沒有影響力,繼而轉向曾華一通大罵。屋引末這頓大罵卻把斛律協罵得臉色通紅,幾乎要暴怒發作了,而旁邊的竇鄰、烏洛蘭托更是氣得哇哇直叫,準備上去一巴掌拍死這鳥人。

    曾華看著顧原即憤怒又有些尷尬的神情,知道面向自己狂噴口水的屋引末肯定沒有好話出口,但是自己又聽不懂,無知者無畏嘛。曾華笑嘻嘻地看著屋引末,好像他在罵另外一個人,時不時的在欣賞之餘還遞上一個鼓勵的眼神。

    最後姜楠忍不住了,上前說道:「大將軍!」

    曾華擺擺手道:「人家的性命都要喪在你的手裡,讓他罵罵人解解氣都不行嗎?無妨無妨!」

    眾人一聽都心中一凜,不再多說了。而站在身後的奇斤序賴卻閃過一道陰色,隨即低下頭,和眾人一起默然不語。

    「好了,乙旃須和屋引末和他們的族人親信全部處死,清理以後該泣伏利部了,要不是我們只有三萬人馬,這次連泣伏利部也一起掃了,免得還要勞師動眾。」曾華下令道。

    至此,三萬騎兵對毫無準備的乙旃氏、屋引氏發起的突襲,殺了兩天兩夜後終於有了結果,共有三萬餘人死與非命,這其中包括乙旃須、屋引伏、屋引末和他們的一萬三千餘族人親信。

    「姜楠,你們說這草原為什麼會如此富饒美麗?」曾華指著前面的草原說道。在藍天白雲下,營地裡的帳篷就如同是草原上的蘑菇一樣,而白雲一樣的羊群又開始慢慢地飄動在遠處。那裡的十幾引部眾在一陣血雨腥風之後都被嚇破了膽,心驚膽戰地繼續放羊過日子。許多老牧人不是沒有經歷過換主人,但是卻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血腥的換法。

    「回大人,末將不清楚。」姜楠有一千個理由誇草原是如何的美麗,但是他知道大都護的問話不會那麼簡單,所以謹慎地答道。

    而其餘的眾人也不敢亂說,都默然騎馬站在一邊。

    「因為我們是勝利者的身份來看這片草原,所以它非常美麗。」曾華也默然了許久,最後說道,「這草原上不知流了多少血,掩埋了多少死者,當血肉都已經變成了泥土時,它蘊育的草原就變得天堂一般美麗。」

    眾人聽到這裡,想起前兩日死去的三萬餘人,頓時心裡一種說不清的味道泛起,是啊,這美麗的草原天堂,卻只是勝利者的天堂。

    「但是這勝利者和失敗者都一樣,最後還不是都化成了草原裡的泥土。冒頓單于,檀石槐都在這裡煙消雲散,最後留下的只有這蔚藍的天,潔白的雲,綠郁的草原,朵朵的氈包,無邊無際的牛羊,還有這風中流動的牧歌聲。」

    牧歌聲?正當大家疑惑地努力去傾聽這風裡的牧歌時,曾華卻大聲地唱了起來:「敕勒川,天山(也是燕然山,即現在杭愛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地現牛羊。」

    曾華的歌正是用敕勒人平時愛唱的牧歌調子唱出來的,只不過做了一些變動,顯得更加粗獷雄放,剛勁有力。雄壯的音調加上這境界開闊、明朗豪爽的歌詞,立即讓眾人都沉迷在眼前的草原美境之中了。而其中的奇斤序賴卻表現得非常奇怪,他聽完這歌聲之後,眼睛死死地盯著曾華,臉上的表情是異常的驚異,只是他隱在人群最後,加上大家都被曾華的歌聲配上這美景所陶醉,也無暇顧及他,所以在奇斤序賴收起與眾不同的表情前大家都沒有發現他的異常。

    「好了,大家不用太陶醉了。」曾華喚醒了大家,「今天我是感歎幾句而已,我只是希望你們,希望你們這些草原的新主人,讓這個地方能永遠成為天堂。」

    眾人聽到曾華的話,一併拱手肅然地回答:「謹遵大將軍教誨。」

    而張蠔探過頭悄悄問鄧遐道:「老哥,大將軍的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那些人征服草原,而大將軍則要征服這些草原英雄。」鄧遐輕輕地說道。

    「哦!」張蠔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這時,一匹快馬疾馳而來,奔到跟前,一名傳令官滿頭是汗的翻身下馬,對著曾華彎腰稟告道:「回大將軍,前鋒都督姜楠大人傳信,泣伏利部大人泣伏利多寶已經求降,正在回大營的路上。」

    這個泣伏利多寶不是一般人,聽說數萬鐵騎突然從西殺來,瞬間就滅了乙旃、屋引兩部,馬上知道大事不妙,也知道這草原該變天了。正在盤算時聽說有萬餘騎兵逼近自己部族範圍,立即伏於大軍馬前求降。

    四月二十九日夜,額根水下游草原上,原乙旃部大帳營地,曾華舉行隆重的篝火晚會,慶祝中敕勒部盡數歸服。

    一堆巨大的篝火沖天而起,帶著一種辟里啪啦的聲音飄散著無數的火星,就一朵巨大而無比燦爛的花兒在夜幕中怒放,它的光彩映得清朗夜空中的星星都有些羞愧了。

    在盛會開始時曾華宣佈,原乙旃氏、屋引氏兩部剩餘的十七萬部眾,七萬餘分給隨軍立功的副伏羅部和達簿幹部,其餘十萬餘分給斛律協,讓他重新立起斛律氏部的大旗。迷途知返的奇斤部和泣伏利部由於沒有立有戰功,暫時沒有封賞,待今後立有功勞再說。

    曾華的話剛落音,周圍一片歡呼聲,副伏羅牟父子、達簿干舒激動地熱淚盈眶。七萬餘部眾,分下來一部氏要多上三萬多部眾,比原來的部眾還要多,而且按照曾華的命令,這部眾是按照隨行騎兵的功勞高低來分配的,這讓在場的兩部騎兵頓時樂得有點找不到北了。

    竇鄰和烏洛蘭托也是興高采烈,即為自己的戰友斛律協「鹹魚大翻身」而感到高興,也為自己美好的未來而感到高興。他們倆的部眾都還在柔然控制區,所以目前還是低調做事,但是他們非常清楚,一旦大軍南下,這俘獲的部眾怎麼能少得了他們的呢?

    而最大的收穫者-斛律協卻臉色平靜,全然不顧旁邊泣伏利多寶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嫉妒目光。他淡淡地對曾華施禮說道:「屬下現在只是想著如何為父親族人報仇。而這個願望實現後,屬下會繼續為大將軍驅使,以報大恩,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好,好一個有忠有義的好漢子!」姜楠的遭遇和斛律協相似,只是比他更慘。所以姜楠對斛律協非常認同,聽完他的一番肺腑之言,當即讚了一聲好,端起一碗好酒就向斛律敬來。

    於是,熱鬧的慶功宴會就拉開了序幕,眾人圍坐在篝火前,吃著烤羊肉,喝著乙旃須和屋引伏珍藏的北府好酒。歡聲笑語頓時瀰漫在額根河水畔,而濃濃的夜色裡也開始飄蕩著一股醇香。

    這時,琴鼓聲起,一個火紅的身影閃了進來,一下子就吸引住了眾人的目光。

    她上面穿了一件北府棉布緊衫,下面穿一件紅色的北府綢緞裾裙,輕輕一轉能散出一個傘形來。

    只見她柔美而輕盈地抖動著雙翼般的手臂,通過這從肩部經手臂到指尖水波式的「揉臂」,讓人看到了一隻優美的北海天鵝蕩洋水中,泛起層層漣漪;又像這只天鵝迎著和煦的春風在翱翔。優美的身形在快速而有節奏地轉動著,而在轉動中有節奏扭動的肩、腰和胯,在柔美中透出一種英武,再配上那雙清澈如北海的眼睛,動態美、意境美和神韻美渾然天成,而在靜止的同時向下彎折的手腕,卻時時都畫龍點睛般地突出了這女子特有的柔媚和風韻。

    想不到這漠北草原上的美女也是如此美艷動人,真是讓人心動。

    女子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跳完了舞,過了許久大家才如夢中醒來一樣,拚命地拍手鼓掌。

    「妹妹,過來見過大將軍!」斛律協揮揮手,向女子招呼道。

    待女子走近來,曾華才看清這女子的面目,潔白的臉上有如溫玉無暇,彎彎的眉毛如同是手描筆繪的一樣,眼睛就如同那彎彎的月亮讓人不忍褻視,翹翹的鼻子,兩角有點上挑的嘴唇在紅色篝火中越發顯得紅艷。一身北府棉綢衫裙彷彿就是量身定做的,勾勒出她高挑而完美的身材。

    「這就是你的妹妹,真是不敢認了。」曾華感歎道。

    的確不敢認了,這位女子就是那個差點被乙旃須糟蹋的阿窩奪坎家的女兒。因為乙旃須熱情待客抽不出身來而被單獨丟在後帳之中倖免一劫。當姜楠衝進乙旃部大營,也順帶把她救了出來。正準備放還回家的時候,卻意外地看到了斛律協,於是一場兄妹相認就此上演了。

    原來斛律協逆襲敵營的時候,將自己妹妹斛律宓托付給一名老部屬。但是戰亂族滅之後卻失去了信訊,原來這名老部屬拚死把斛律宓帶到乙旃部,交給了老友阿窩奪坎,沒多久就傷重而死。阿窩奪坎也非常厚待斛律宓,當成自己女兒一樣對待,一直到乙旃須無意中碰見。

    阿窩奪坎拚死也不願把斛律宓獻給乙旃須,於是大罵了琿黑川。琿黑川回去以後添油加醋,於是就上演了一出乙旃老虎搶親記。斛律宓在養父阿窩奪坎被打斷腿昏死過去之後,為了救養父一家人的性命就挺身而自投狼窩。

    聽完這段奇遇,曾華甚是感歎,對斛律宓的剛烈和阿窩奪坎的仁義所打動,在讓斛律宓認親之後下令將乙旃須一半的財物賞賜給了阿窩奪坎一家。這可是一筆巨大的財富,頓時,曾華的名字又開始在漠北草原上傳頌了。

    不過現在的斛律宓完全不一樣了,當時見到的斛律宓雖然看上去非常秀麗,但是讓人映像更深的是她身上的困苦和恐懼。現在的斛律宓就像一顆除去污垢的珍珠,散發出的光芒讓曾華快晃花了眼。

    「斛律宓多謝大將軍救命之恩,也多謝大將軍為我斛律氏報仇雪恨,小女子恭敬大將軍一杯!」斛律宓揚著頭舉著酒杯向曾華輕聲說道。

    「好!」曾華愣了一下,很快就接了過來,幸虧家裡的幾個老婆都是美女,基本上已經有免疫能力了,要不然又要出醜了。

    曾華一飲而盡,旁邊的張蠔卻高聲叫了起來:「好事要成雙,男女要成對,敬酒要敬兩杯!」

    聽懂了張蠔的話,斛律宓頓時臉一紅,剛才還揚起的頭頓時低了下去,不過手裡還是又舉起了酒杯。

    曾華狠狠地瞪了一眼,張蠔卻回了一句:「大將軍平時不總是這麼灌我酒的嗎?」

    曾華只好嘿嘿乾笑一聲,接過斛律宓的酒杯,又是一飲而盡。

    氣氛越發得熱鬧起來,愛喝酒的張蠔開始和副伏羅牟父子、達簿干舒、泣伏利多寶稱兄道弟,煞是親熱。

    一通胡吹之後,張蠔通過翻譯對這四人說道:「我們大將軍文武雙全,帶兵打仗,我十個張蠔也得老實敗在大人手下。文,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那是樣樣精通,尤其是一手好二絃琴,聽過的沒有不入迷,我家主母就是被一曲《鳳求凰》所折服傾倒的,現在還被北府文人傳為佳話!」

    說完之後,張蠔轉過身來向曾華求證道:「大將軍,我沒有胡說八道吧!」

    你沒有胡說八道,你簡直就是胡說十道,曾華恨不得上去堵住張蠔借酒撒野的大嘴巴。

    「大將軍你既然承認了,那就給我們來上一曲吧!你的二絃琴我可是隨身替你帶著,可有好多日子沒聽你拉了。」張蠔接著說道。

    無奈,被張蠔「算計」的曾華只好現場表演一把,不過他這次用的琴和以前用的二絃琴有些不一樣,是根據庫裡奚琴改造的馬頭琴,曾華一向是到了哪個山頭就唱那裡的歌,到了漠北草原上就一定要用上馬頭琴。張蠔是搞不懂這兩者的區別。

    悠揚的琴聲很快就傳了出來,慢慢地,眾人彷彿看到了那熟悉的坦蕩遼遠的草原,白雲般飄逸的羊群,還有那桀驁不遜的追風駿馬。那琴聲純美甘潤,時而低沉,時而明亮、時而清麗。琴聲就像無形的手,慢慢地牽動著每一個人的心,讓他們看到了夢魂縈繞的故鄉,看了那些已經離去的親人。

    突然琴聲一變,大家如同看到一輪明月浩然地升在了寂靜而清朗的夜空中,而曾華那低沉的歌聲也響起來了:「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哪,為什麼旁邊沒有雲彩?我等待著美麗的姑娘呀,你為什麼還不到來喲呵?」

    歌聲響完,從迷醉中清醒過來的張蠔睜開眼,第一個就望向斛律協身邊的斛律宓,只見這位美女聽得是如癡如醉,如深潭清泉的雙目流光異彩,羞紅的臉更加顯得她嬌艷如花。

    張蠔轉過頭對旁邊的鄧遐嘿嘿一笑:「看來大將軍又要添一段佳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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