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古固見得孫妙玉的淚,多多此時也聽得到孫妙玉的哭聲,只見多多身形顫了顫,身上紫影也漸漸淡了下來。
「沒想到這個孩子的心智如此堅定……不,不對,這不是他與這紫龍虛影的意志對抗,他是封閉自己的脈門了。」
南玄先是欣慰之色,待說至一半卻又驚訝了起來。
修真者以仙根為基礎,吸收天地靈氣,儲存於體內,再以脈門為通道,激儲存的靈力施展道術。這封住脈門,等於是自殘的做法,對於一個仙根奇佳的天才來說,是與自殺無異,沒有了靈力護體,滋養,還會平白無故減少了壽命,沒有千歲之久的壽命修仙也是妄談了。多多不可能不知道,他這般做了,到底是為了那般?也難怪南玄會驚訝了。
此時,余七、姜一山、風香、墨合圍了過來,皆是滿臉震驚的神色。
多多身上紫色長龍消失,靈力消散於空,癱軟了下去,失去靈力依托,與丁古固直往水下沉了下去。
……
夜。
大巫峰,廂房內。
丁古固醒來,動彈了一下,陣陣酥麻感從手臂傳來,丁古固的這隻手臂卻是被孫妙玉的頭枕麻的,待捧開孫妙玉熟睡的如花嬌顏,當下麻得呲牙咧嘴,細細打量身上的傷口,這身上傷口卻是沒有事情,那殘餘的血已乾成了血痂,輕輕剝落,裡面肌膚卻是光滑如嬰兒,又低頭望了望胸口,那包裹的層層輕紗上紮著數十個蝴蝶結,定是孫妙玉的傑作了,當下心一陣好笑。
下了床,夜色的山風涼了一地的月光,山色因山風顯得越空靈通透。
多久,沒有一個人夜裡靜靜上一會兒呆了?
丁古固剛浮現這個想法的時候,又覺自己幼稚了,兩種想法交織,弄得自己不明所以,第一次有不認識自己的感覺。
風火流煙島的時候,總是一個人夜裡平白無故的著呆,想著外面離奇怪的事物,如畫的風景。縱然那時候自己無憂無慮,無牽無掛,卻偏偏喜歡一些憂愁的東西,寫的詞句也是帶有一點憂愁的味道,旁人看來,多的則是一股微微的粉墨味。
這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詞強說愁罷了,可是,到了自己真正有了喜歡的人的時候,會忘了很多東西,比如從前的自己,忘了從前的自己,自己也變了很多,與從前簡直判若兩人。
如果說,自己變了,從前的我不是現的我,那麼現的我到底是誰?
諸如此類,丁古固自己也很難想清楚的問題,不斷交織腦……
把孫妙玉抬到床上,掩蓋上被褥的時候,吹熄了蠟燭,轉頭望向窗外,一卷如畫的山景與詩意的夜色,像一隻溫獸。
屋內也無燈,雲漸漸出月,窗外夜色漸漸皎潔,此時突然卻有一道人影從眼前急速閃過,朝生派後山遠古叢林方向掠去……
丁古固細細看去,竟然是魏錦東!
飛劍有流光閃爍,速也比奔跑快捷,這魏錦東沒有用飛劍,隱蔽身形急速而去,這是要去哪裡?
丁古固略微思量,心想,魏錦東本事不凡,性格頗為放蕩不羈,也不屑於暗算於人,這定然不是去刺殺多多了,白天其眼不是不甘,而是懊惱,是悔恨自己沒有充足的實力。這種人要是遇到什麼挫折磨難,第一個找的卻是自己的問題,不找其他理由,不會被一點挫折擊潰心的驕傲。
這樣一來,便是尋求讓自己變強的力量了……
丁古固當下腦閃過一個想法——極南之地!
這魏錦東竟然要趁著夜色離開生派,投奔那極南之地的萬邪蒼谷,這是要墮入魔道麼……
遠古叢林邊緣。
鳥獸低鳴之聲不時傳出,劃過這月色皎潔的天際,或喜或悲,獸語之意無人得知。
「師兄。」
便隨一聲低沉的呼喚,的樹葉聲走出一個身影,正是吳凡。
魏錦東的「天洲圖」身前挽了一個波浪,繼而風舒展開來,一隻狼毫筆正欲揮灑,聽得來人聲音,魏錦東卻是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疑道:「吳凡?這裡是後山,你來這裡做什麼?」
魏錦東站立原地,卻是沒有轉過頭來。
「因為,我知道這裡是出山的另一個途徑。」吳凡走至魏錦東身側,魏錦東卻是不看他。
「你該是知道,我的路,從不需要別人來干涉。」
「我知道,師兄小時候的那件事情……」吳凡頓了頓語氣,魏錦東卻是身形一震,見魏錦東沒有話語,吳凡接著說道:「所以,師兄一直崇尚力量……可,我們一直以來,都是親兄弟一般,不是嗎?師兄還記得那年冬夜我們四人『小羅山』的獸洞麼?」
吳凡說罷,眼已然蒙上了層層水霧。
吳凡略微仰頭,陷入了回憶之。
大雪如柳絮般紛飛,一個黑暗的空間裡,兩隻死去的野獸的屍體與糞便夾雜於空氣之,散著陣陣令人作嘔的惡臭,是一個獸洞。這獸洞陰冷潮濕,獸洞約有二十丈大小,洞火把照耀,寬敞明朗。三個面色稚嫩的弟子手提明亮亮的寶劍,提神戒備著洞口的情況。獸洞口約有一人高,寬只容一人進入,四人逃命,一個弟子見到山上有一個洞口,本能的鑽了進去,卻是也沒有想到這洞裡如此寬敞。這個做法卻是救了四人的命。
寒風已然是呼嘯的嗚咽著,大風刮過那形狀不規則的洞口時形成了莫名的嘶吼,淒涼,殘忍,像是惡鬼之音。這聲音,又夾雜著三兩妖狼不時的低低咆哮,那妖狼的咆哮之聲,透露出了這群狼的決心,這是一股噬血與堅忍的狼性,不達目的不肯罷休,就算殺死了領頭的頭狼,他們也不會退卻。因為,會有一隻狼出來代替頭狼的位置,繼續指揮進攻。
群狼的瘋狂與不退卻,讓三個出世不久年紀輕輕的弟子心沒有由來的一緊。不到一柱香的時候,已然有三撥妖狼來襲,每一波都有十餘頭,不過,皆被幾人斬於劍下。幾個弟子本是想把狼屍體堆積洞口,以狼屍封住洞口,擋住群狼的猛撲鑽進,但是狼屍卻被妖狼反拖了回去。
這樣一來,幾人已經是處於絕境之地了。
一個面色稚嫩的弟子站立牆角,腿脖子顫抖不已,雙手死死的攥著衣服,臉上是濃濃的羞愧之色,低頭不斷念道:「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這個面容羞愧的弟子一直重複著這句話,顯然嚇住不輕,卻又不斷自責。
當下,一個弟子滿臉是譏諷與不屑瞟了他一眼,笑道:「你知錯了?知錯了就好,現你去引開這群狼,我們三人就保住了性命。死你一個,能救了大家,你說好不好?」
受得這個誘惑的提議,面容羞愧的年輕弟子當下流出了眼淚,哭著道:「我,我怕……」
「這可是你害的!你說那是一隻狗,結果呢?狗屁還差不多,是狼!這群狼追著我們不放,還要吃我們了!」另一個弟子當下咆哮,頓了頓,繼而道:「你說,你不去餵狼,誰去?你不去餵狼,難道還要搭上我們三人的命嗎?我們死了,是你一個人害死的!」
羞愧的年輕弟子臉上神情加羞愧了,但此時,眼卻透出了濃濃的堅定之色,顫顫道:「你們,可不可以,那個,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情……」說罷,又迅速低下了頭。
「吳凡啊吳凡,你說你自私不自私?大家都死到臨頭了,你還要別人為你……」
「我出去引開他們就是了!你只管照顧好廂房後面大槐樹上的那只布谷鳥!」
這弟子還沒說完,便被一陣奇快語速的稚嫩嘶吼之聲打斷了話語,當下神情便是一呆。
吳凡抹乾了眼淚,直往洞口衝了過去。
這時,一隻手堪堪抓住了吳凡的肩膀,這一隻手,前一刻還生生掐死了一條狼,那隻狼不是被其一下掐死,漸漸收攏五指,是慢慢氣絕而死的,四腿亂蹬,屎尿亂瀉,淒慘的嘶吼之聲尤其刺耳。
狼與人也是一樣擁有溝通的語言的,聽到其他的狼淒慘的叫聲,也會心生懼意,當下便減少了外面狼群衝擊洞口的勢頭,此時這隻手抓著吳凡,吳凡聞著那手上的血腥味,一陣頭暈目眩,加膽顫。
這一隻手的主人卻是一個面容堅毅的年輕弟子,拍了拍吳凡肩膀,一臉玩味道:「怎麼?你趕去投胎啊?」
一臉譏諷的弟子此時卻變得有些焦急,俯這面容堅毅的年輕弟子耳邊,輕聲道:「這些都是吳凡的錯……是他造成的錯,就該讓他承擔。讓他引開,這樣……」
啪——啪——
兩道耳光,清脆明亮,打得這附旁邊耳語的弟子一陣頭暈目眩。
這弟子捂著臉,委屈道:「你打我做什麼……」
面容堅毅的弟子歎了一口氣,正色道:「我們是同門師兄弟,一起長大,感情一直就是親兄弟一般,不是麼?」
所有回憶的畫面像一道被打破的鏡面,片片碎裂開來,鏡面背後漸漸浮現出了吳凡與魏錦東的身影。
「我們一直就是親兄弟一般,不是麼?」吳凡喃喃道。
人影閃爍,魏錦東不知何時已然站立吳凡背後,摟住吳凡的臂膀,輕道:「吳凡,謝謝……」
砰——
吳凡倒地,昏迷不醒,魏錦東收起了切吳凡頸部的手刀刀勢,一隻墨化仙鶴已然成型,托著吳凡振翅欲飛,望著飛去的墨化仙鶴,魏錦東默然不語。
「暗朋友現能出來?」魏錦東低沉問道。
「此處是斷崖,你來這裡觀月?」丁古固笑道。
魏錦東負手收起了天洲圖,淡淡道:「我看的東西,不一定會看我,比如這月。所以,有時候我們沒必要自尋煩惱,不是嗎?」
「你不是這月,你怎麼知道它沒看你?」丁古固笑罷,繼而道:「你要走,潘靈與余長老知道嗎?」
魏錦東聽罷神情一滯,隨之肅然,道:「此生,我有兩夢:一升紅豆,一把重劍。」
丁古固當下動容。
這世上,有一種男人,一生只流兩行眼淚,一行為了女人,一行是為了蒼生,若是兩者皆負了,便覺活著如行屍走肉,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