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新舊人物
閻烽終於到達山南,跟隨他回的是五百名士兵,這些人有李嚴從前的舊部,也有澤州戍卒。其中領頭的是從前李嚴就比較看好的范守斌,而他的副手則是一個李嚴從未見過的年輕校尉。
這年輕人相貌周正,身上帶著股書卷氣,但站在一大隊強悍士卒之中卻顯得一點也不突兀,這種感覺源自他的眼神,堅定而熾熱。這雙眼睛讓李嚴想起了自己從學校退學參軍之初的時候,簡單想建功立業,想做一個傑出的將領……
「你叫什麼名字?」李嚴問這個讓他感到親切的年輕人。
年輕人行了個山南的軍禮,答道:「稟大帥,末將劉鄩。」
李嚴一驚,神色不變,充滿鼓勵地拍了拍劉鄩的肩膀,轉向了其他人,一些李嚴的舊部紛紛和李嚴打招呼,只是大多數人還是習慣地稱李嚴為將軍,甚至軍使。
一一勉勵之後,李嚴終於有機會問閻烽:「老閻,你怎麼找到劉鄩的?」
閻烽還是老樣子,一臉沉靜之色,只是臉色更加蒼白了,咳嗽了兩聲說道:「大帥曾給過一份名單,這劉鄩便名列其中,某曾隨李克用路過平盧境,而恰好此子正要去青州投王敬武,便拉了過來……至於其他人,閻烽無能,卻是一個都沒能招攬到。他們中的許多人雖然位置不高,但已經頗得器重,某擔心太露痕跡,只是結好,卻沒有敢明白招攬。」
「沒事……我記得這個劉鄩家裡好像是做官的吧?」李嚴兀自還有些不信,難道自己運氣會好到這般田地,將日後朱氏後梁的頂樑柱之一給撿了回來。直到閻烽確認劉鄩為**之後才放下了擔心。據李嚴所知,這個劉某人是典型的智將。恰好是現在山南軍中所缺少的一個類型,雖然他現在還年輕,沒有日後差點活捉李存勖的威風,不過李嚴覺大凡智將型的將領,決定成就的主要是頭成長期間的頭腦,劉鄩泯然眾人的情況應該不至於發生……
其實李嚴卻是不知道,若是按照他那個時空的歷史,劉鄩幾年後就已經生猛無比,偏師奪取兗州以後能死扛葛從周經年,甚至於現在李嚴麾下的兇猛的劉知俊在日後也被這個本家打得丟盔棄甲,而剛剛在十多天前來投奔哥哥的劉知浣更是直接折在劉鄩手中。
「老閻,你先回去歇著,讓高景行再給你開點藥。」李嚴很快發現閻烽氣色甚差,連忙關切地說道:「身體要緊。」
閻烽一笑,忽然問道:「大帥,你對丁開、崔成謀的選擇舉動究竟作何感想?」
李嚴呆了呆,丁開、崔成謀最終沒有選擇來山南,而是選擇留在昭義做太平官。這個情況對於李嚴來說倒不是很意外。胖子丁開本來就是個平和的人,加上殘廢,不願意再到李嚴這裡繼續勞心費力顯然是情理之中;至於崔成謀,這個老資格的參軍在離開李嚴部時因為那份不太符合其能力的自傲已經微有嘖言——李嚴不可能因為資歷老就給他更高的位置,故而最終推脫不來山南也並不讓人覺得突然。
半晌,李嚴答道:「人各有志。」
閻烽點點頭,又問道:「大帥心中是憾意多一些還是輕鬆多一些?」
李嚴望著閻烽,後者的目光渾濁,但隱隱的有一種說不出的期待。
李嚴最終說了實話:「輕鬆多一些。」
閻烽眼中的輕鬆之色迅速褪去,歎息一聲:「大帥,末將原本希望你會騙我的。」
李嚴無言,閻烽對他很瞭解。安排丁開還好說,而以崔成謀的資歷和水準卻已經不能見容於山南的文職體系之中,山南很難找到一個能讓崔成謀滿意的崗位。因此,他們沒回來反而讓李嚴略感覺輕鬆……直到閻烽提起,李嚴才想到資歷才某種程度上就是交情,才想起丁、崔二人從豐州西嶺驛開始和自己一道出生入死,自己從一個同散兵馬使一直做到神策軍將軍,而他二人雖然在軍中獲得了一定地位,但直到在河南分別前他們的正式職銜也不過只是一個校尉一個參軍而已。隨著人才的不斷加盟,李嚴對他們的印象幾乎已經淡漠,甚至是剛剛到達的劉鄩在他心中都要比那兩個老夥計的去留重要——只是他沒注意而已。
當年在西嶺握手為盟的幾個人,僕仙慶已經自殺,丁開留在澤州做閒官,張克行外放以後也許久不見,孟西來成天在制備所和各流民物資生產點奔波……李嚴猛然發現,自己兵寡人微時那個「老李」的稱呼已經遠去許久。
李嚴望向閻烽,而閻烽也望著他。
「大帥……」閻烽叫了一聲,卻最終說道:「我去找高景行瞧瞧身子骨。」
李嚴點點頭。
山南節度府的頭腦們很快接受了閻烽為還沒正式編定的山南新軍都押牙的任命。在節度府眾將看來,閻烽作為李嚴舊日的副手,完全有資格接受這個職務,畢竟在這時代裡,跟從主帥的資歷是擇人任用的重要所標準。像李嚴之前這樣給新附將諸多要職已經是心懷非常廣闊了。作為山南副大使的韓建更是知道李嚴對閻烽的看重,私下裡還曾經找李嚴要求將副帥的位置讓給閻烽,被李嚴臭罵了一頓,又拜訪過閻烽之後韓建才放下心來。
對閻烽的任命是全票通過,但對於劉鄩的任命眾人卻是看法不一。山南節度府凡事開會討論的習慣讓大家紛紛表達了對一個「年輕人」的質疑。這種自由的氣氛讓第一次列席山南高層會議的張承業都懷疑這是不是在他所見過的管制最為殘酷的藩鎮了。
其實李嚴對劉鄩的安排在職務上並不高:山南新編節度牙衛「撼山營」的副將。算起來,在以原留後衛隊三百人的基礎上擴編的牙衛數量也不過一千五百,但這一千五百人在精銳程度上卻是山南第一(很多人都是從上一批教導營中調過來的),何況這支軍隊是事實上的大帥親軍,副將地位之重要,絲毫不亞於主力部隊的一軍軍使。
對於這些異議,李嚴自然也不會告訴他們這是對劉鄩這樣的名將的估值結果,最終只是叫劉鄩來讓大家考上一考再作決定,並說了一句:「你們、還有老子,有幾個四十歲了?」
眾人一呆,左右相看,猛然間發現這山南核心之中竟然都是二三十歲的的「年輕人」。
劉鄩通知到節度府會議堂的時候正在看書,這書是李嚴特意交代給他和范守斌學習的。劉鄩官家子弟出身,生來就是驕傲之人,原本對這些封面上寫著「戰爭論」、「後勤概要」的講武堂教材不屑一顧,懷著嘲諷心態翻開來一看以後卻是大吃一驚,在書中,一些他一直看法模糊的東西在書中盡有詳細闡釋,雖然有些地方不盡周全,但已經稱得上是令人歎服的大作了。當下劉鄩門也不出,就成天窩在房中研究這些書,心中對署名作者李嚴更是萬般佩服。甚至還在心中暗自慶幸沒有跑到王敬武的青州去——否則就沒機會在這個年少功成,才華卓絕的大帥的帳下效力了……
當然,李嚴不知道劉鄩對自己的仰慕,相反的,他很看重劉鄩的氣度和才華。
一個區區小校,在一群將領、高官面前侃侃而談,氣定神閒……果然是個少年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