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現實主義
張承業……難道我李嚴真的和李克用有緣？長得像不說，連原本該在幾年後成為河東監軍的張承業也來了山南，算上李嚴之前招攬到的王賢，這已經是第二個歷史上的河東名人了……當然，張承業的名氣可比王賢要大上百倍。可以說河東後來軍事無雙的成績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個李克用極其信任的太監負責了河東民政，給河東軍提供了一個穩固的後方。
更難得的是，這位張太監，不，是張中使，有一份難得的忠誠之心。可以說是唐末「義閹」的光輝典範——至於同被稱作義閹的楊復光則因為得罪了李嚴，自然地被忽略了。
就在李嚴穿戴整齊，正要出門的時候，一個新的消息來了。
「你說什麼？」李嚴問衛隊長辛恪：「閻烽回來了？還帶了五百士兵？」
辛恪點頭，說道：「這是鄧州方面的最新消息，張守禦剛剛確認這個閻烽是大帥舊部，馬上就著人通知大帥了。估摸著六七天後就可以到襄陽了。」
忽然之間，李嚴覺得這亂世的天空也不淨是灰暗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絲笑意。
「大帥，您該動身了……」辛恪見大帥似乎有些走神，連忙提醒道。
李嚴反應過來，拍了一下辛恪肩膀，說道：「走！」
張承業並不知道自己原本應該在後來的軍閥混戰中結識李克用，被李克用所救，並終生為之效忠。事實上，張承業現在還是一個小太監——這是按照地位來算的。這次的任命可以說是意外落在他身上的，田令孜準備放一個體己的人在李嚴身邊作監視，但他身邊核心成員覺得李嚴太過兇惡，是殺人不眨眼的標準武夫，紛紛推脫，幾輪工夫下來，原本不起眼的張承業忽然就被選中了。田令孜給他撥了五百護衛，還專門花了一個時辰和他談心——在此之前，張承業幾乎沒和田令孜說過幾句有價值的話。
須得嚴防李嚴，若有異動立即上報……盡快掌握一支屬於監軍使的部隊，分化拉攏李嚴的部將……
張承業不知道田令孜為什麼下這樣的命令，問起對方，對方也只上冷冰冰地回了聲：「此人有反骨！」
這個回答分明就是告訴張承業，這事不屬於你該知道的範圍以內。張承業自己也揣測過，大約是這個李嚴沒有給田令孜上供的原因罷？如果真是這個原因，那麼張承業還真有點佩服全靠軍功升起來的李嚴了。說實話，張承業只是田系的外圍人員，從本心看，他對田氏十分鄙視，這個佔據高位的太監實在太過愚蠢，貪鄙也就算了，能力不夠卻是不可原諒的。
有這種想法的張承業自然不是甘於平庸的人，他自小在宮廷中長大，但卻是很關心時世，更是難得的願意與武夫來往，對如今亂世有著一番自己的見解。此次來山南，他並不在意田令孜的吩咐，而是有著兩手準備：若是李嚴是個真人才，他就自願為副，也好做一番事業；若是李嚴只是單純的暴戾武夫，他就想辦法動用各資源將李嚴推下台，自己主事。當然，最好是出現前一種情況，後一種情況明顯難度太大……
從這一路看來，山南境內雖然人口不多，但治理情況和百姓表現比之前的幾個鎮都要好上不少。這倒是讓張承業莫名其妙地鬆了口氣。
「報……」負責護衛工作的校尉的聲音打斷了張承業的思考：「張使，前方里許有山南旗幟，斥候回報說是山南節度在彼郊迎。」
張承業一呆，問道：「此地離襄陽還有多遠？」
校尉道：「近二十里。」
近二十里？某又不是田令孜，何必如此殷切？張承業疑惑地想道。
李嚴和張承業相互端詳，毫不掩飾自己的目光。
張承業看到的是一個典型的赳赳武夫，但張承業久在宮掖，察人之術並非泛泛，很快發現了李嚴身上獨有的氣質——這人並不完全是一個武夫。加上一路上的分析和判斷，張承業幾乎可以確定這個年輕人並不像表面那麼簡單，但也不如田令孜所形容的那般複雜。
在李嚴看來，張承業是他在這個世界中看到的第一個符合他印象的太監。相貌清朗，有些陰柔，但目光之中卻有一絲隱隱的堅定之色。
半晌，李嚴哈哈一笑，說道：「歡迎張使到山南來，咱們以後可就是同事了，讓我們為了山南滿飲此杯！」
張承業一笑，毫不推辭，接過李嚴奉上的大碗，一口到底。這份豪爽讓李嚴身後的幾個武夫也紛紛側目。
兩邊合作一路，士兵的差距就體現出來了。作為單兵戰鬥力在山南名列前茅的戰鬥單位，留後司衛隊一個個都是精悍勇武，渾身上下充滿剛強之氣。而張承業所帶來的那些人則是一個個鬆鬆垮垮，像遊民倒比軍人多一些。
山南軍的官兵如今也算是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已經頗有自信，傲氣也隨之而生。看到張承業帶來的那些士兵的模樣，一個個都露出了不屑的神色。這些神色十分明顯，自然逃不過張承業的眼睛，但張承業卻依舊面色如常，和李嚴照常說話。
比之軍隊，張承業更關心的是山南的民政建設，他的詢問除了對山南的現在安定和所謂「軍代表」的好奇，更多的是對李嚴的試探——這將直接決定他自己未來的行事方向和自我定義。
李嚴對張承業不斷的詢問絲毫不在意，甚至將一些被山南視作機密的制度運作也說了不少，完全不管旁邊李胤燁的暗示。
將到襄陽的時候，張承業已經作出了決定：暫時不考慮背著李嚴搞小動作，對山南進行考察以後再下最後決定。
畢竟，再怎麼樣，他張承業也只是個閹人，在地方上，輔佐鎮帥更符合他的身份特點。
李嚴不清楚張承業確切的在想什麼，他之所以說了很多機密，也並不是因為對歷史上張承業人品的放心，而是一種坦誠的姿態。他所說的那些東西即便是被田令孜獲取，對於那個太監來說也沒有什麼現實作用。至於有現實意義的，在上表之前李嚴就開始準備了。
面對城門上的「襄陽」兩個大字，李嚴對張承業說道：「有張使與某一道，會同山南將校官吏、所有士卒齊心協力，山南太平繁榮必然不遠！」
張承業卻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道：「為朝廷效力，自然該當盡心。」
中和三年八月十四日，山南監軍使張承業到任。翌日，新任山南節度使李嚴向朝廷獻錢五萬緡，古器珍玩和山南特產等若干。只是在山南府庫的記錄之中，此次帳目支出和給朝廷的貢獻卻有著不小的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