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新將
李嚴並不知道劉知俊這個人在某個時空歷史書上的具體形象和性格特點,不過招攬人手的談話大概都是一致的,無非是不斷地將駱駝吹上天,發無上願力,許宏天大願,從個人發展上加以引誘,權、錢再加上少許的理想主義,只要能當場給出,基本上就差不多了。
但李嚴沒有選擇這一套,因為他現在實力還是一般,給不出所有的現實利益,又或者說他已經在幾次算不上成功的拉攏以後已經有所厭倦,客套一番以後,李嚴劈頭問道:「劉校尉,你想做大帥還是宰相?抑或更高?」
坦白說,劉知俊一開始很看不起眼前的這個將軍,他認為被時大帥派出押運糧草給這些號稱「天子近衛」的廢物肯定是某些嫉妒的小人給攛掇的,為此他一直帶著滿腔的怒火,直到觀察過李嚴所部以後。以他的眼光,很快發現這支不到五千的中等規模軍隊之中,居然有好幾個實力極強的將領,也有著雖然從軍時間有限,但戰鬥力已經中上的嫡系。而這一切只是眼前這個並不出眾的男人在一年的奔波流離之中累積起來,無論他劉知俊多麼狂傲,也必須承認對方的能力。
聽到李嚴的問話,劉知俊呆了呆,「抑或更高」這四個字似乎不應當從一個神策軍軍官口中說出。
李嚴卻是繼續問道:「不過我覺得你比較適合做一個純粹軍人,只有戰場才適合你。」
劉知俊還是沒有說話,的確如此,他一心所嚮往的只是帶出一支天下聞名的鐵軍,能夠將那一個個「名將」殺落馬下。兵者詭道,但他在其他方面卻無法純熟地運用這一點,因此上,他始終覺得自己非常吃力,總是認為有不少小人在詆毀自己……
「如果你願意成為一個純粹的軍人,只憑借乾淨的戰功來論座次,來定地位。參加一支一切以軍令為先,沒有人可以因為嫉妒而抹殺功勞、妨礙陞遷,或者相互構陷的軍隊。那麼,你可以讓我給時大帥發函……不過我不會給你很高的位置,只有預備營的幾百人可以留給你,其餘的,全部靠自己爭取!」李嚴的語速很快:「你可以考慮一下,我軍很快就要開動了。」
劉知俊從來沒聽說過有這麼拉攏人,心中驚訝無比,待到反應過來,李嚴已經離開。自己的面前多了一本小冊子,上面寫著「軍人守則及紀律」。
如果他真的發文請調,時大帥估計也不會太駁神策軍的面子——畢竟自己只是個小軍官,雖然時大帥對自己還算看重,但畢竟不如李師悅等宿將,說句難聽點的,完全就是無關緊要的的人物。況且,時大帥牙將兵變出身,容人之量是有限度的……那麼自己是否應該留在這裡?
若是換了這時代的其他人,絕對會對李嚴的空話嗤之以鼻,但劉知俊的性格卻讓他猶豫了起來。他知道自己疏傲,因此在徐州混得並不好,而且在其他藩鎮也未必能吃香。沒有人願意讓自己帶上一支由他一手組建訓練的強悍軍隊,沒有人給他這樣的人以機會……況且,他也沒資歷,雖然看不起那些老將,但也知道資歷的作用卻是無法估量的,他一個年輕人不熬上一些時日,根本混不出聲色來。
預備營——那些人劉知峻是觀察過的,只是一群勉強有兵樣的人,但在李嚴所部有些古怪的編制系統中,他至少是八個營正之一,至少有機會將那群質量還不錯的年輕人變成強兵,也有機會展示自己……如果李嚴沒有騙人的話……
李嚴並不知道劉知俊的心思,事實上,他只是抱著試試的心態來拉攏這個名將胚子。之所以如此直接,只是出於時間不足的考慮。正如他對劉知俊所說的,現在的局勢出現重要變化,李嚴所部再守在陳州左近似乎已經沒有多大的意義,作為孤軍,盡快開拔才是正確選擇。另外,按李嚴的分析,像劉知俊這樣的性情冷傲的人之所以在以後反覆跳槽,只是為了尋求一個獨立的舞台,而這點,自己可以給他。而這是唯一有可能打動他的地方。
不過,李嚴也知道,口頭上的事情總歸是太過飄渺,他也不認為劉知俊會答應。這次招攬,更像是一次明知將會失敗的面試,自己採取了**型策略只是為了留個印象……或許等到碰壁以後,劉知俊會想到自己,而那時候,只要沒死,自己也應當穩定下來了吧?
可是,在這世上,利益的契合併不是直接交換一種表現方式。有一些天性之中充滿冒險主義和賭博精神的年輕人因為除了自己的才能本身而沒有其他籌碼,往往會選擇一個單純的可能性,爭取未必能夠兌現的期權。而且,這樣的年輕人往往有一種強烈的自信和樂觀,他們對自己的選擇將會堅定不移。儘管在很多時候,這種自信和樂觀只是來源於對方對自己實力的口頭認可所帶來的「知己」心理。
以前的王賢是這樣,現在的劉知俊也是這樣。在這一點上,他們與韓建、張言等有籌碼交換而又「世故成熟」的人是不太一樣的。
天剛擦黑,李嚴帶著深刻的疑惑和熱誠的神情送走了劉知俊——這個即將成為他部屬的年輕人。
在李嚴勉勵新員工的時候,李胤燁一直在旁邊,始終帶著難以捉摸的微笑。李嚴詢問他的看法時,李胤燁的回答很簡單:「此人尚且年輕。」
李嚴正要說話,李胤燁卻已經將話題轉移:「現在看來,暫時沒人會去碰陳州,而黃巢……」
趙麓招募到了八十多個陳州亡卒和一百來個陳州青壯——其中多數上過城牆,拿過刀槍。在看到趙麓之時,他們都露出一絲愧疚和心灰意冷的神色:他們放棄了自己的崗位,放棄了自己的親人,放棄了還在死戰的戰友和長官……但趙麓只問了他們一個問題,這些人目光便再次熱切起來,多數人都默默地跟上了已經回身的少將軍。
「狗一樣地活下去,還是男人一樣為族人報仇?!」
新編的直屬陳州大隊一共只有一百八十人。但李嚴和他背後的將佐們絲毫不懷疑這支隊伍的戰鬥力。儘管這些人的衣衫早已破損,混雜的兵器是臨時從各營調來才湊足的,但無一例外的,他們的胸膛都挺得很高。一面由保護趙麓離開的騎手陳馳(那個陳張的弟弟)臨出城時搶下來的「陳」字大旗獵獵地迎風飄揚。
沒有人會嘲笑這面染著鮮血的旗子千瘡百孔,事實上,其他各營的方陣裡的官兵都朝這支人數很少的戰鬥單位投來了認可的目光。
李嚴對陳州大隊的講話只有一句:「活著給親人報仇!」
隨即,在陳州附近游擊活動了二十天的李嚴所部正式開拔,全軍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