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二李相會（一）
李嚴饒有興致地盯著被摁在地上卻還是頭顱高昂的土匪頭子，問道：「你以前是當兵的？」
「河中騎軍都頭。」申帆的回答簡潔乾脆。
李嚴哦了一聲，忽然問道：「你手下能上陣的有多少？」
申帆雖然是粗人，但畢竟是老兵出身，推測出了李嚴招攬的意思，很體現素質地答道：「能和黃賊軍相比的大約有四百，能與河中軍相比的大約有兩百。」
李嚴一揮手：「我抓到的俘虜只有你埋伏的那三百，一百最精銳的可以留下。」
申帆根本不為那些被擊潰的部屬惋惜，反而心中暢快，他起事晚，沒能投靠到好主子，淪落成類似乞丐的團伙，那些以前招來的流民大多成了丟不掉的包袱。如今一卸去，頓時覺得前途又光明了起來。連忙答道：「請將軍放心，末將一定精選勁卒！」
「你怎麼就成了末將了？」李嚴見申帆相貌粗魯，卻想不到此人竟然會打蛇隨棍上，頓時覺得有些好笑，說道：「這三百兵是我的俘虜，你憑什麼做末將？」
申帆雖然饒有經驗，但始終不是頭腦敏捷之輩，聽了李嚴的話一時目瞪口呆。
「你的手下將被分拆到各部。至於你，要留下的話也可以，只能做個什長。」李嚴很乾脆，雖然說熟練士兵越多越好，但數量必須要在能夠確保融合的基礎上。因此，他必須嚴格控制俘虜的收編工作，以免影響戰鬥力。至於像申帆這樣的頭目，則不能讓他有機會影響舊部。
申帆想了想，終究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好出路。只得答應道：「什長就什長，某從了你便是……」
從了我？李嚴看到對方鬍子拉茬的樣子就是一陣惡寒。
整編完多出來的一百俘虜兵，李嚴所部重新開拔，遠遠望去，全軍服色混雜，倒更像是乞丐了。要是沒有臂膀上所繫的紅飄帶和那個標準的和尚頭，恐怕打起來連自己人都互不認識。行進沒有多久，幾個游騎斥候就帶著箭跑回來了。
「什麼？！」李嚴聽到前方有大部隊正在進軍，頓時臉色數變。這支突然出現的軍隊不可能屬於黃巢，黃巢已經沒有實力調動如此多的兵力機動。那麼便應當是官軍了，只是哪一鎮還有如此大的決心和這麼雄厚的實力？
「前鋒服色盡黑？難道是？」閻烽眉頭一皺，想起一個人，心中湧起一陣擔心，畢竟那人在唐軍裡口碑甚差，還頂著個「非我族類」的大帽子。
李嚴也想起了對方的來路，他來自後世，卻沒有閻烽這般的憂心，反而十分興奮。
「十五歲就勇冠三軍，橫行天下數十載！天下聞之皆顫慄的飛虎、鴉兒、獨眼龍究竟是什麼樣子呢？」李嚴悠然神往，恨不得馬上迎過去瞻仰一番這位大帥的真容。不由露出一絲景仰的神色來。
「你現在不是小兵！」辛峻的聲音猛然在李嚴耳邊響起，一下子就把對方從追星幻想中拉了回來。李嚴有些失落，他出生普通，沒有從小養成貴族氣，以前又從來就沒當過官，沒有培養出上位者的自覺，沒有權威感和自矜。被辛峻這麼一提醒，才想到即使李克用級別高，自己也絕對不能露出粉絲的作態來，否則就是諂媚，就是輕薄，這在軍人行裡是最忌諱的。更何況，自己是神策軍的……頂著個打仗沒用，擺譜一流的光環，要是諂媚，反而顯得虛假不堪，那該如何？不卑不亢，有禮有節？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
李嚴想了想，說道：「全軍就地防禦！辛峻、薛家兄弟隨我去見李克用！」
全軍立即行動起來，辛峻卻露出一絲古怪的神色，猶豫了一下說道：「我略感不適，不如留下，你帶薛家三兄弟去便是。」
略感不適？李嚴奇怪地看了辛峻一眼，心裡充滿疑惑。辛峻卻將臉側向一方。
李嚴正要追問，斥候又來稟報，說李克用所部前鋒距離已經不過五里。李嚴沒時間詢問，只好帶著疑惑，點了三十騎兵，找出唯一一面皺巴巴的「唐」字大旗，帶上薛家三兄弟奔馳而去。要是不事先表明身份，被痛打一頓可就實在太划不來了。
還沒李克用所部，李嚴就感覺到了這個時代強軍的本色，地面隆隆作響，猶如悶雷聲聲。越是靠近，就越有壓迫感。就連根本不把官軍放在眼裡的薛家三兄弟也是微微色變。
終於，李嚴看到了遠處不斷靠近的成排黑點。
「停！」李嚴揮手示意自己的部屬停下來等候。高高豎起旗幟，以免被對方一個衝鋒踏為肉泥。在對方的巨大壓力下，連身下的馬匹都開始焦躁起來，要勒住韁繩才能控制住。
「停！」李存璋看到了遠處停著的幾十騎，揮手道：「斥候，過去瞧瞧！」
一聲令下，十多騎怒馬立即奔往。半刻鐘不到又原路返回。
「報！」斥候長一個閃身就下馬跪倒：「對面共計三十四騎，旗幟上看是大唐官軍，對方自稱神策軍游騎別將李嚴！」
神策軍？李存璋覺得有些荒唐，是人都知道神策軍之無用，怎麼會有人還在這一帶活動？難道是那些「反正」的賊軍牆頭草？
沉吟了一下，李存璋問道：「斥候發現的部隊是他們的人嗎？」
「屬下也曾問過。他們自承是所部千餘人。」斥候很盡責，詳細地答道。
「德璜。」李存璋正分析間，後面一騎策馬靠近，叫了聲李存璋的字：「前方究竟是何人？怎麼不殺將過去？」
李存璋回頭一看，問話的精幹漢子是康君立，當年一同推舉李大帥的多年同僚老友，便答道：「說是神策軍李嚴，我卻是不信。」
「李嚴……此人之名頗為耳熟啊……」康君立想了想，說道：「我記起來了，卻是斬殺尚讓的那個人，你不關心招討大營的行文，我卻是瞥見一眼的。」
「哦？」李存璋興趣頓生，說道：「神策軍中尚有如此好漢？且待我過去相上一相！」
康君立大笑，道：「怎可少了康某？」
李存璋和康君立沒有見到傳說中細皮嫩肉的神策軍，他們看到的是一群彷彿代北來的粗豪漢子。兩人在直覺上立即相信了這位李別將的身份，不是如此漢子怎能斬殺尚讓？
驗證過李嚴已經殘損的鳳翔同散兵馬使的告身以後，李存璋和康君立相視確認，這才拱手道：「李存璋（康君立）見過李別將。」
李嚴被這兩個名字嚇了一跳，但想到自己要見的正是大老闆李克用，見到兩個太保也沒什麼奇怪，隨即釋然。眼前這兩個是李克用的老功臣，自己拉不動，倒不如客氣些，於是也回了一禮，道：「兩位將軍好。不知李某可否面見李大帥？還有，李某手下尚有千餘人，卻該如何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