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各有默契的醜劇
閻烽率領的第三營的三百多人還沒趕到五里崗，李嚴就已經和賊軍開始了對峙。
「這三千賊軍的頭目是誰？」李嚴望向遠處，對方陣勢嚴整，與李嚴所過見的黃巢其他部隊差別甚大：「顯然是個合格軍人啊……」
斥候帳始終侯在一旁，聽到李嚴感慨，連忙回道：「旗幟上沒有姓氏，不過職部已經查探明白，此將喚作韓綽，原本是南衙武官，手下校尉以前便是他的部下。」
原來是職業軍人，旗幟不打姓氏？和我倒是有共同點，符合現代保密原則。只是他一個唐朝時的將領這麼做卻是很突兀……這樣的職業軍人不和自己玩假仗可怎麼辦?要是掩殺過來，自己可是支撐不住……李嚴忐忑之餘心中有些疑惑。
我不打姓氏卻是因為從賊之故，不願辱沒了祖宗。可對面唐軍將領卻是何故？眼前這一仗可是正戰，毫無隱藏之必要啊？在對面的韓綽心中也是疑竇叢生。
不過雙方疑惑歸疑惑，卻是始終不展開進攻。韓綽給部下的第一條命令是結陣，而李嚴咬牙之下更是誇張，下令手下一百人開始挖塹壕，好像要把這場戰鬥演變成持久戰一般。
韓綽身邊的一個老部下見主將沉吟，雖然以韓綽的經驗必然可以判斷對方的真實實力，但還是小心地提議道：「將軍，對方雖然陣型齊整，聲勢也不錯，但據卑職看官軍實際不過千餘人，我軍若猛擊，必可獲勝！」
「若人人如對面唐軍那將一般，皇帝怎麼可能狼狽出奔？我等又何必辱沒祖宗？」韓綽輕聲歎息，身邊都是自己人，他可以說說真話。
幾個老部下相視一眼，也是黯然。
「唐軍的意思我明白了……」韓綽整頓顏色，聲音高了八度：「傳令下去，點一百人挖塹壕！」
諸位老部下呆了呆，隨即明白了韓綽的意思，一個校尉隨即離開，點人開始挖塹壕。
莫非我和他磨合許久？還是根本就是失散多年的兄弟？怎麼配合如此默契？李嚴看著對方開始土工作業，終於鬆了一口氣，嘴角逸出一絲微笑。
辛峻也是滿臉笑意，但還是問了句：「看來對方已經瞭解，可是他們終究要拿下富平好交差，這樣的情形卻該如何收場？」
「不忙。」李嚴這回卻是胸有成竹，放鬆地下馬小憩。
真是大家心思一樣，李嚴這邊是辛峻提問，韓綽那方也有人擔心：「將軍，若是對方賴著不走卻該如何？畢竟如果時日久了，劉塘會起猜忌的……咱們家眷都還在長安啊。」
「要是光棍一條，誰會作賊？」韓綽苦澀地搖頭：「莫慌，那邊的主將既然能練兵，懂規矩，就不會賴著的，再等等看。」
李嚴當然懂規矩，這種對峙好比現代的紅藍演戲，大家都圖個和氣。既然沒有無線電也沒有旗語，自己現在又充當著藍方，自然應該主動表示一下。因此，在對峙持續了半個多時辰以後，李嚴開始分兵。一百人一隊，隔上一刻鐘向後退卻，在後方里許處構築防線。
「這將倒是謹慎。」韓綽一笑，對部下說道：「就擔心我軍掩殺過去。」
李嚴的確很擔心，這個時代的人毫無誠信可言，雖然之前雙方配合默契，但保不準對方看自己退卻不穩，貪念一起，殺將過來。那時候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幸好，韓綽是個守規矩的人。他等到李嚴所部基本撤到新建防線以後這才大聲叫喊著揮兵衝殺過來。李嚴留下斷後的都是馬賊出身的騎兵，韓綽一來，立即「抱頭鼠竄」，還扔下幾件不要緊的物事以示潰敗，真是演技出色。
韓綽成功推進若干距離以後立即穩定防線，繼續保持對李嚴所部的巨大壓力。而李嚴則是雖經小敗，決心再戰的模樣。兩支在這個時代還算訓練有素的軍隊就這樣一直保持著殺伐之氣。
這種把戲是老油條們的專利，對於李嚴所部來說，大多數士兵都沒有這方面經驗，一開始保持緊張，也畏懼軍規，不敢私下議論。但到後來，終於有人忍耐不住。
一個新兵輕聲問他的隊正孫二小：「隊正，這是打仗嗎？」
「廢話！」孫二小本人也很是疑惑，但卻不好意思說出來，只得命令手下：「不許出聲！」說完了把目光投向學習班畢業後被任命為什長的王賢，希望經驗更豐富的後者能給出答案。
王賢雖然和孫二小融洽了很多，但卻假裝沒看見對方的眼神。心中只是暗笑：「這場戲倒是演得辛苦。」
怎麼像是回到了以前的劇組？李嚴組織第二次撤退的時候心裡無端冒出這麼個荒誕的念頭。
對方做得很好。韓綽很滿意，後果很不錯。李嚴的第二次撤退比之第一次來說要大踏步得多。一舉讓韓綽收復了三里失地，遠遠的已經可以望見義亭城的輪廓了。
「報，閻營正已經率領三百餘人向我軍靠攏，他派小的來問別將，是否需要匯合？」一個士兵跑過來傳信。
「不用！告訴閻烽，現在情況正常，讓他那些人去掩護崔參軍組織的輜重和工匠！」李嚴終於鬆了口氣，一切都搞定了，剩下就是怎麼忽然間拔腿狂奔了。
這回李嚴沒有按時撤退，轉眼日頭已將西落，韓綽並沒有「挑燈夜戰」的心思，在劉塘派來的使節的催促下，他有些焦急了。開始組織士兵緩步推進，提醒李嚴。
「對方急了！」李嚴剛接到閻崔兩人安全撤退到指定地點的通知，就看到韓綽的兵開始緩緩推進。明白好戲應當收場了，便下令手下騎兵放箭，然後全軍狂奔。
韓綽一看對方射箭就知道差不多了，長刀一出，大喊一聲：「殺！」
劉塘派來的使者在暮色中只模模糊糊地跟著韓綽的部隊不斷追擊，瞬間就迫使唐軍稀里嘩啦地潰逃，在掌燈時分便成功收復了淪陷月餘的義亭城。
韓將軍當真是驍勇善戰啊，劉大帥更是慧眼識珠……已經被奉進華堂，文人出身的使者心中萬分感慨。